四下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之中。
直到手術室的燈熄滅，一臉疲憊的護士從裡面走了出來，告知病人已經送去病房。
白小帆垂下眼，緩緩彎下腰，撿起了剛才被打得掉落在地上的眼鏡，然後慢慢轉身，朝著走廊的盡頭走去，漸漸消失在手術室外。
言安若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金傑摸不著她的情緒，小心翼翼開口：「姐？我們要不..」
「走開，渣男！」言安若瞪了他一眼，又怒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乾脆利落地推開金傑的手，大步走出了走廊。
金傑被她說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委屈地看向莫離：「我？渣男？我做錯什麼了？」
莫離向言安若瀟灑的背影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先不要去招惹：「讓她安靜會。」
「那我怎麼放心啊！」金傑立刻就忘記了剛才言安若那剛猛有力的巴掌，一臉擔心地說道：「我姐姐那麼溫柔弱小的身子骨，萬一碰到剛才那個男人肯定要吃大虧啊！」
程閔強忍著心中的吐槽欲望，用盡了全身所有的涵養，才沒有當場脫口而出——你管那個一巴掌就能把人掀翻倒地的女人叫溫柔弱小？
「你現在就算過去了，也只會受到牽連罷了。」莫離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在這種時候，所有的男人都會被當成渣男看待。」
這事，莫離心中可謂是底氣十足。
遙想當年，言安若不過就是看了一部電視劇而已，就因為劇中那各式各樣令人咋舌的狗血橋段，便跟自己耍起了小性子，說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說天下烏鴉一般黑。
更何況眼下是自己的好朋友被人欺負。
「你說得對，莫警官。」金傑猛地想起了什麼：「我姐就是太共情了。她之前有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結果被渣男騙財騙色後，就分手了。」
「咔」，莫離沒忍住，一口將棒棒糖咬碎。
程閔眉梢一挑：「不如展開說說？」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金傑沉吟片刻：「都是聽我媽說的，我姐可喜歡那個男的了，她說那個男人長得很帥，而且非常優秀。所以直到現在，我們都不敢輕易在她面前提及過去的事情，生怕引起她的傷心和難過。」
「很帥啊...」程閔忍不住打量起莫離。
這張臉確實很好看，剛來市局那會，多少警花想在他面前展露芳心，結果滿腔熱情全都拜倒在莫離漠不關心的冷臉下。
莫離似乎察覺到了程閔的目光，淡淡回瞥了一眼，隨後便若無其事地將手中的棒棒糖棍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總之，別被我知道那個小白臉渣男是誰！」金傑咬牙切齒：「不然我見一次揍一次！打得連我姐都認不出來！」
程閔用力地拍了拍金傑的肩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之色，然後語氣堅定地說：「我支持你！如果見到他，就立刻動手揍他，絕對不要手軟！」
莫離扶額唏噓，心中暗自思忖，到底是誰騙了誰的色？
15歲那年，是誰蠻不講理得闖進他的生活，他甚至來不及拒絕，就被這位大小姐緊緊纏住。她用盡各種方法，試圖將他占為己有，讓他成為她的專屬。
然後又連個招呼都不打，輕易地將他丟棄，仿佛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麼一樣。
「但是，小金，你還是先回去。」程閔勾著金傑的肩膀認真分析：「你想啊，你姐肯定是要等她同學醒過來的。兩個小姐妹聊天，你一個大男人杵在中間也不像話啊。」
金傑皺眉仔細想了想，說：「話是這麼說，可萬一我姐跟剛才那個人打起來..」
「這不還有警察在呢。」程閔指了指莫離：「這位莫警官，會保護好言小姐的。」說完偏過頭看向莫離，「對吧？」
莫離瞄見程閔憋著笑的嘴，沒好氣得嗯了一句。
夕陽漸漸西沉，天邊瀰漫著一抹淡淡的紅暈。
一對年逾古稀的夫婦正緩緩地散步。老頭坐在輪椅里，微微歪著頭，目光顯得有些呆滯，毫無生氣；而老太則在後面推著輪椅，慢慢地走著，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她似乎並不在意老頭的反應，仍然不厭其煩地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像是在講述著一個又一個美好的故事。
言安若凝視著某處發呆，暖風拂面，帶著一股熟悉的薄荷草味。
「若若。」莫離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走到她身邊：「進去吧，這裡熱。」
言安若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這咬嘴唇的壞習慣，怎麼又被她撿回來了。
莫離只好放輕語氣：「別咬自己。」
言安若抬頭，眼角泛紅，纖長的睫毛濕漉漉的，隱忍的細小哭音格外惹人憐愛：「我好像一顆掃把星。」
莫離一愣，眼裡浮現出淡淡的心疼。
他的大小姐善良，單純，有很強的同理心，很容易受到外界情緒感染。比起現在這個脆弱，焦慮，總是自我懷疑的言安若，他無比懷念那個眼高於頂，無緣無故沖自己發脾氣的她。
遲疑片刻，莫離抬手輕輕攏住她的肩膀，將言安若的憂愁與消極壓向自己。
言安若感覺到自己的前後左右，好像都是莫離的氣息。她的耳邊仿佛聽見了自己內心的聲音：「就一次，就貪心一次。」
她緩緩閉上眼，咽下滿口的苦澀，倒進了莫離的懷裡。
莫離的身體驀然一僵，他可以感覺到言安若的身體在微顫著，脆弱得像是一碰就會碎了，兩隻手卻緊緊的攥著他的衣擺。
感覺到胸前的濕潤，他微微俯下身，扶著她的後背，卻不敢用力，只是一下一下輕輕的拍著，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撫。
五年多了，他們第一次離得那樣近，近到言安若能聽到他怦怦的心跳聲，熟悉的安全感讓她的情緒逐漸平穩。
「若若，我去打白小帆一頓給你解氣吧。」耳邊突然響起莫離溫柔的聲音，「打到，連呂絲雨都認不出來的那種。」
懷裡的人終於破涕為笑，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我想喝巧克力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