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芸凝接到了鍾欣桐的消息,第一時間就讓應乘風過去了。
兩人知應乘風是葉芸凝的心腹,此事上無所隱瞞,全都交代了。
「所以,牧承影是跑了。」應乘風詢問道。
「是的,我們從他壓縮的靈能空間出來以後,就沒再見到人。」鍾欣桐回答道。
「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應乘風輕聲囑託道,「也請相信,女王陛下會給出你們關於這件事情的答覆。」
鍾欣桐和鍾啟文對視一眼:「謹遵女王陛下教誨。」
應乘風來的名義,是傳女王陛下的意志,讓審判庭之人進宮。
最後一個人不少地傳了,只不過是一片一片的。
應乘風出面收拾好了殘局,還見了一面十二王子。
後者表現出了對女王陛下的尊重,應乘風滿意點頭,他能看出,十二王子並沒有說謊。
「不錯,你自己有覺悟就最好,女王陛下擔心你成為旁人擺布的棋子。」應乘風對他說道。
「雖然,這事情還是很難以接受的,我在差點成為王的那一刻被宣布放棄了身份,」十二王子表現出了嘆息,「但我還是接受先女王陛下的安排吧,我能理解她的一片苦心。」
應乘風軟硬兼施,臨走前留下一句威脅:「好,十二王子有這個覺悟,女王陛下也不想動手,畢竟,坐在這裡,不得不為之的事情太多了,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難辦,不是嗎?」
十二王子點頭:「明哲保身,我還知道這個道理。」
審判庭高層數人的屍骸帶走,作為燃料為倖存者基地燃燒,火焰舔舐過骨骼,發出「嘎嘣」的聲音,死後的一點餘溫,竟比他們生前的貢獻大些。
鍾欣桐和鍾啟文面見了女王,向其行禮鞠躬。
「你們確定,這話屬實?」葉芸凝又問道。
幾天時間,足夠兩人編出一套妥帖的說辭了,說是審判庭高層主動告訴他們二人的,他們二人聽聞後,更覺不妥,因而到女王處舉報。
這也成了對外的說辭。
而牧承影的事情,自然是關起門來小聲說。
葉芸凝對其表示了讚譽。
葉芸凝本來就氣勢很足,和他們一樣穿校服的時候還不覺有什麼,現在看她在高位上穿著女王的華服,周身掩飾不住的威嚴就出來了,令人不自覺地臣服。
也讓人不由得信任。
新女王登基,不服者肯定有,鍾欣桐二人來得及時,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就燒到了靈能審判庭身上。
明面上的說辭一套,私下裡,葉芸凝當然也知曉了事情經過,微微點頭。
「你們做得很好,知道倖存者基地需要穩定,這時候,尤其切忌人心浮動。」葉芸凝說道。
「因為,我感覺那所謂的契靈,並不是喪屍那樣可怕的生物,和我一直以為的東西不一樣,」鍾欣桐鼓了鼓勇氣,說了實話,「他說話條理清晰,有思考,也沒有濫殺無辜,或許,一直以來,人類對契靈的喊打喊殺,皆是偏見所致。」
鍾欣桐說這個話的時候,眼睛是亮的,她是真的是這麼想的。
葉芸凝笑了:「那很好,你能有這樣的想法,真的很好,希望有朝一日,這個想法能夠成為基地內的共識。」
「人類與靈,可以和平共處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嗎?」鍾欣桐問道。
「關於這個問題,我可以建議你去跟施佩玲同學聊一下,」葉芸凝說道,「她口中描繪的世界,我期待過。」
「女王陛下,審判庭高層被全部抓捕,後續的案情跟進需要內部人協助,我願毛遂自薦,希望女王陛下給我這個機會。」鍾啟文開口道。
「可。」葉芸凝應了。
「以及,後續靈能研究所會去進行設備檢修,控制靈能濃度,這批維修資金,該是犯了大錯的靈能審判庭出。」葉芸凝說道。
鍾啟文聽出了其敲打之意,女王陛下允許審判庭在一定程度上「自我審查」,但該吐出來的贓款不能少,這是必須的。
「是,我會完成任務的。」鍾啟文回答道。
「去和程芷月溝通細節吧,之後的處理方案提交一份給我。」葉芸凝說道。
「我相信你能辦好。」
鍾啟文聽出了其中的授任之意,當即鞠躬,表示定不辱命。
「沒想到牧承影也走到了這一步。」葉芸凝有些嘆息。
「很多事情,就是這麼事與願違。」應乘風攤手道。
一場可能的混亂在牧承影的控制下消弭於虛無,鍾欣桐還因此產生思考,看樣子是真的想找施佩玲談一談,到底算是件好事。
「但,直到現在,我們也沒摸清楚黑袍人真正的目的,」葉芸凝的神色仍然嚴肅,「如此天羅地網,如此輕易退場,說不過去吧。」
「我倒是有個猜想,女王陛下要不要聽一聽?」應乘風問道。
「說。」
「黑袍人在倖存者基地,雖說鬧的事兒不少,但尋根究底,竟都不算是壞事,一年前舊監察處出事,引起了全基地的重視,之後的金花殿,如今的審判庭,對個人來說是大亂,對於基地整體來說,還真未必是壞事。」應乘風說道。
葉芸凝微微點頭:「是,要不然林洛不會被他騙了那麼久,也不可能放任他活到自己遇刺前——他們的態度,確實算不上絕對的敵意,總感覺有種難言的微妙感。」
「這句話說到重點上了,」應乘風說道,「林洛對黑袍人的態度很微妙,一直到她臨死前都很微妙,她給了你審判黑袍人的機會,卻又沒直接把人殺死。」
「她把選擇權給了我。」葉芸凝點點頭。
「就像她說的,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應乘風說道。
「就像黑袍人表現出來的,他也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葉芸凝說道。
關鍵點出來了,一個人身上怎麼可能寄託兩種截然相反的希望?
所以,應該是……
葉芸凝一拍手:「沒錯,黑袍人的希望一定與女王陛下的期望有相似之處。」
「或者反過來說會更合適些,女王陛下的期望一定與黑袍人的期望有相似之處。」應乘風說道。
「是女王陛下當了倖存者基地的叛徒,還是黑袍人與領航者號離了心?」應乘風繼續猜測道。
「能讓兩個立場相對的人站在一起的共同期望,還真是不好想。」
葉芸凝微微搖了搖頭:「對立嗎?我看倒是未必,雖有觀念不同,但畢竟同屬於人類,說是完全不同,當不太可能,他們應該有相同的目的。」
末世之下,活下去,就是他們最相同的目的。
葉芸凝忽然瞪大了眼睛:「去,把那個黑袍人給我帶過來,我想我知道了。」
黑袍人站在葉芸凝面前,依然老神在在:「我知道,女王陛下是個聰明人。」
「先女王陛下的遺願,就是希望倖存者基地能變得更美好,你,你的願望,應該也外不出『希望領航者號變得』更好的願望吧。」葉芸凝說道。
「領航者號是什麼樣子的,我很清楚,一個靠成癮性藥物控制居民的地方,一個高層者追求永生的地方,一個越封閉越瘋狂的地方,一個所有居民都為之痛苦的地方。」葉芸凝說道。
「也不是都痛苦,」黑袍人順著她的話說,「不痛苦,便麻木,也是個二選一的問題。」
「所以,你想做什麼,我想,你一定想改變這樣的領航者號。」葉芸凝說道。
黑袍人沒說話,只是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孔,但是他真正的臉。
葉芸凝猜出了他真正的目的,黑袍人便終於露出了自己真正的面孔。
「領航者號上有先進的科技,也有先進的武器,」黑袍人說道,「我無法估量其準確數值,大概,把一半的倖存者基地夷為平地,應該不成問題。」
「而地面,民生保障都還做不好,有限的軍工產業對標的還是就近的惡靈,拿不出什麼對天空的威脅。」葉芸凝點頭道。
這樣說著,葉芸凝不禁一笑:「竟然是領航者號出了叛徒。」
「人不能不接觸土地啊,」黑袍人說道,「高來高去地待久了,還真自以為是神了。」
兩人數次對話,終於在這一刻做到了坦誠相見,黑袍人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葉芸凝也表示願意伸出援手。
「我最想毀掉的,是『永生計劃』,」黑袍人說道,「因為對『寧』屍體的研究,他們突破了人類基因上的永生,但是你應該最清楚,永生會給人帶來什麼,一批永生的領導者又會給領航者號帶來什麼。」
「陳舊、腐朽、和災難。」應乘風說道。
黑袍人點頭:「我必須斬斷這一切。」
「看來領航者號之人並沒有把永生的名額分給閣下一個,那可真是大失誤。」葉芸凝說道。
「他們是沒有分給我,我也不想要,」黑袍人說道,「永生什麼的,一個人活成個行屍走肉,剝奪了屬於人的情緒和感知,沒什麼意思。」
黑袍人露出了臉來,這時候多看了一眼葉芸凝:「如果女王陛下想要永生的機會,我想是有可能做到的。」
葉芸凝輕笑了一下:「倒是不必,我,也做不來那事情。」
曾經活到只剩一人,全世界無影的孤僻之感,葉芸凝也並不想再體驗一次。
「先女王知道你真實的目的嗎?」葉芸凝問道。
這事關倖存者基地是否做好了準備,很關鍵。
「林洛是個聰明人,若是她一無所知,不會信任我這麼久。」黑袍人說道。
「可惜她還是沒能料到你會害她。」葉芸凝說道。
「我沒害過她。」黑袍人說道,「最終走向死亡,為你退位,也只是她的選擇罷了。」
久久撐著基地的女王也是凡人,到底是不堪重負,隨著一場大病,帶出了積壓的心病,撒手人寰了。
「那是你的規劃,你打算怎麼做?」葉芸凝開口問道。
「首先肯定是要倖存者基地亂起來,這樣才能吸引領航者號的高層落地。」黑袍人說道。
「把審判庭的罪惡廣而告之地傳播出去,是我能幫你做的極限。」葉芸凝說道。
「當然,不會再重傷倖存者基地了,」黑袍人的重音要在「再」上,「但除了公布審判庭的罪惡,還希望女王能公布其『被一夥不明人士殘忍殺害』的事實,來了此地這麼久,我也要對上方交差呀。」
葉芸凝與黑袍人仍屬於互相打量的階段,打量對方提出的要求,留一桿稱評判。
「可。」她答應了黑袍人的這個要求。
「但你說到了『交差』,我便要多問一句,殺人之事你想上交差,領航者號之人能取信,那麼,是因為你帶來的人中,有武裝人員嗎?」葉芸凝問道。
「當然,」黑袍人承認了這一點,「不然你為什麼傷不到我。」
「可否邀請一見?」葉芸凝問道。
黑袍人站著,神色平靜:「已經在你面前了——就是我本人。」
「但你只是個全無靈能的普通人。」葉芸凝確定道。
黑衣人一攤雙手,示意她可以來試試。
葉芸凝的目光斜向應乘風,微微點了點頭。
應乘風站到了黑袍人面前,一抱手:「承讓了。」
作為曾經校隊中【聖臨之淵】的隊長,他的水平自然不弱,同齡人絕對碾壓,跟專業將領都能不落下風,若非專門的克制,一般無人能敵。
應乘風向著黑袍人衝去,下一瞬,卡爵制裁在其手上化形出一把長刀,向黑袍人坎去,那黑袍人不動不移,就那麼站在原地,眼看著應乘風就要劈中了。
但就在長刀距離黑袍人額頭幾厘米處,卻動不了了。
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擋住。
「我的身體經過過基因改造,出生後還經歷過多輪基因手術,只要我有意識的反抗,靈能便無法靠近我。」黑袍人說道。
應乘風一收手上的長刀:「是嗎?那就讓我用體術會會你吧。」
他說著,站穩在原地,幾步上前,抬腳要踹上對方。
卻被他提前預判,輕鬆躲開,下一瞬,應乘風的腳腕被對方抓住,猛地一旋轉,將人一拽,而後反手摔了出去。
應乘風落地撐手,穩穩一蹲:「我還不算輸。」
葉芸凝一抬手:「不必再打了,我知道了,他本人,確實有對審判庭高層下手的能力。」
「是。」應乘風收了姿態。
「女王陛下是當年領航者號的『寧』,您願意見當年的故人,應該不難理解吧,我們再做一齣戲,只要高層能派人下到地面,我的計劃就能成。」黑袍人自信道。
「部分領航者號高層下地面,你就能將整個領航者號改天換地?」葉芸凝一時沒猜到這其中要如何運作。
「而我現在只需要繼續『在襲擊靈能審判庭的時候不小心被抓』,就可以了,之後的一切,女王陛下應該有自己的主意。」黑袍人說道。
領航者號希望倖存者基地亂起來,那就亂給他們看,就再亂起來好了。
如今倖存者基地內部最大的隱憂,還真沒有人比葉芸凝更清楚了。
葉芸凝揮揮手,讓黑袍人退下了。
葉芸凝以手撐頭,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暗夜會和謂因商會怕是到現在還在等我給他們一個交代,你猜他們能等到什麼時候?」
「我不喜歡把做什麼事情的主動權交給旁人,他們不動手沒關係,我們應該及時推一把才對——我是個守信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