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寧幼恩還是套了件單薄的羽絨服出門。
夜裡溫度冷,又下了雨。
兩周未見的母女,仿佛隔了幾年。
隔閡,不親近,全寫在彼此的臉上。
加上寧幼恩的牴觸,她們彼此各站一方邊,在小區正面外的遮雨簾下見面。
「你怎麼找到這的?」望著周澤惠的臉,寧幼恩的眼眸中,亦是詫異也是恐懼。
除了葉書桉同周赫,沒人知道她住在這裡,周澤惠又是從周氏跟蹤自己的?
面對寧幼恩冷陌的態度,周澤惠沒太大驚訝,只是弱著嗓音道,「見到我不該喊一聲媽媽了?」
她自立門戶,出逃。
沒有按照自己的安排,明晃晃地在疼愛的大女兒手裡搶走自家的姐夫。
而且周家同寧家解除婚事才幾日,寧家的戶口本,還是前姐夫親自登門,拿三百萬去換。
單單這個點,折合下來多少的屈辱疊加,周澤惠怎會放過。
寧幼恩沒有吱聲,立在那,身旁大雨滂沱,沒有動搖地看著她。
周澤惠掃了掃肩頭打濕的雨水,平日裡最愛的黑色皮草外套濕了。
之前的她,貴婦圈裡的太太,就算是淪落到寧家,在京市圈,她還是要當那個被人瞧進眼裡的闊太太,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情況。
反而今晚,平靜得有些兒不正常。
寧幼恩端倪著她,神色倦怠,整個眼瞼都透露著烏青一片。
是因為沒了周家這座大靠山,又因寧幼琳同陸晨華的醜聞事件發酵,壓力過大的吧。
「幼恩,你現在就這麼不想見到媽媽?」
周澤惠哽咽,明目張胆地在寧幼恩面前自稱「媽媽」。
只是這兩個字,無非似一把無形的刀刃,在寧幼恩的心臟上來回深捅。
不是裹著赤裸的傷害,而是像蜜糖般的血緣關係,寸寸帶疼。
寧幼恩捏緊藏在袖口裡的指骨,口氣冷淡,「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吧,現在天冷,我要上樓了。」
她的口吻是催促的,同周澤惠之間,已沒了所謂的母女情。
周澤惠抬眸,環顧了眼小區的環境。
雖不是特別奢華的豪宅地帶,卻是位於市中心最好的位置,能買下套房子,並順利移出戶口,不用想也知道給她出錢的人是誰。
「你現在跟周赫同居了?」周澤惠試探。
寧幼恩避開回答,「你找這裡,就是想問這個?」
「我是你媽媽,就算你自立門戶,我依舊是你的媽媽,你是我從肚子裡出來的小孩,這點到死了都是。」
周澤惠忽而一個苦口婆心的上手,直接將寧幼恩嚇得退了半步。
不是真正的害怕她,是畏懼她的假意仁心。
周澤惠壓低眼帘,看著她的反應不由自諷了聲,「現在有了周赫這座大靠山,就連讓媽媽碰一下都不肯?」
她的左一句媽媽,右一句媽媽,聽得寧幼恩豎寒毛。
「只是因為這樣嗎?」寧幼恩失望反問。
寧幼琳真的像極了她。
做錯了事不承認,不以為然,覺得是全世界的人都欠她們,都是他人的過錯。
「幼恩,媽媽知道是自己以前苛待了你,可媽媽這段時間真的是想你了。」周澤惠一把拉過她的手,緊緊握住,不給她逃。
而觸碰到的那刻,寧幼恩的心驚了一下,顫抖的眸子,落在她緊握自己的手上,「你的手?」
周澤惠緊緊壓落的瞬間,寧幼恩便能清晰的感受到,一條巨型的蜈蚣疤痕,印在她皮膚上。
「寧叔叔又打你了?」寧幼恩脫口而出。
「我的好女兒,你還是心裡有媽媽的。」周澤惠欲哭欲泣,鬆手去撫摸她的臉。
嬌嫩,白皙,果然被周赫照養得很好。
完全不食疾苦,哪會感同身受這幾日,自己同寧幼琳在寧家的遭遇。
「媽媽不疼,只要我的寶貝女兒能原諒媽媽。」周澤惠濕紅了眼,試圖用痛楚博取她的心。
可如今的寧幼恩,已不再是之前她能隨意哄騙,欺壓,掌控在手裡的布偶。
下秒,寧幼恩冷冷地別開她的撫摸,「我沒有說原諒你,只是單純地詢問。」
周澤惠知道她心裡的芥蒂很深,故作難受,主動攤開那隻受了傷的手。
手心裡的疤痕很深,是鋒利的刀具裂口,已做了縫線處理,寧幼恩瞳仁蜷緊了些。
「你爸爸...」話音未落,周澤惠餘光掃過寧幼恩一眼,改口,「周家同寧家解除婚約,幼琳的輿論壓不下去,你叔叔成了行業內的笑柄,公司宣布破產。」
她說著淚珠落下,這是寧幼恩第一次見她這樣,心裡不是滋味。
「我同你叔叔日日爭吵,鬧了離婚,我不願,挨了他揮過來的水果刀。」周澤惠鼻腔深吸,「我同你姐要是離開了寧家,就無容身之所了。」
「所以,這是你今晚找到這的原因?」
「幼恩,媽的好女兒。」周澤惠又一次纏了上來,拉她手腕,用了力氣,像是祈求的姿勢。
「周家重新選了孫媳婦。」
周澤惠一針見血,這才是她今晚到這的真正目的。
寧幼恩背脊一僵,「然後?」
周澤惠順勢,攬上另一隻手,「周赫不會娶你的,即便他同你姐姐解除了婚約,他也不會娶你。」
寧幼恩怔怔看她。
「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一條路要走,你甘願就這樣一直藏頭藏尾,做京市圈首富長公子,包養在外的小情人嗎?」
「是誰讓你來說這些的?」
她開始意識到不對,掙扎,想從周澤惠的手中逃開。
「周家給你開的兩千萬條件不是很好嗎?」周澤惠死死拽住,衝口而出。
寧幼恩瞳孔一震,果然....
「寧家對周家始終有恩,折中了怨恨,給你一條光明的道路,你為什麼非要往死胡同里去?」
「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跟寧家沒關係。」
寧幼恩抽走被拽得深紅的手,手肘卻再一次被神情逐漸失控崩塌的周澤惠抓住。
她逼近,滿眸血絲,「什麼叫你跟寧家,跟我沒關係,你是想眼睜睜看著寧家從此在京市圈落敗,看著我同幼琳成為過街老鼠,還是你想著熬到最後,去蘇城找你絕情絕義的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