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
皎潔的月光照映在淡紅色的冰面上,反射出有些血腥、詭異的色彩。
寒冷的夜風簌簌,吹動干黃的雜草,捲起風沙灑在那毛絨絨的風帽上…
厚實而帶著暖意的大氅忽而降臨!一把將靜望著曠野的女子裹了起來!
「大半夜坐這兒吹冷風!」氣呼呼的呵斥聲,不出所料是褚時鈺的聲音。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將她硬拉起來,帶進溫暖的大帳中。而是在她身邊的荒草間坐下,與她同朝一個方向,關切看著她…
杏木回望那雙滿眼都是她的瑞鳳眼…
而後她笑著將裹好的大氅拉起一邊,輕聲道:「夠大,一起?」
白皙的俊臉上,笑意根本壓不住!當即迅速的鑽進大氅中,在溫暖的屏障中將人抱緊!
夜晚的寒風似乎也敗下陣來,止步於年輕男女的小天地之外…
體溫互相溫暖著,褚時鈺低沉的嗓音也不由得綣繾幾分:「怎麼一個人坐這兒?」
「看看塞外夜景,看看這廣闊天地,心胸便能開闊一些,少一些庸人自擾…」
毛絨的手套包裹著小手在前方揮動,似乎想抓住天上的月光…
「能意識到自己的渺小,明白人的成就和失敗,在時光的長河中,都只是白駒過隙,在宇宙的尺度下,更是不值一提…」
「哀吾生之須臾?」
大手探出,握住那隻小手,褚時鈺輕哼道:「人生短暫,可人擁有的便是這些,百年、千年後的事又和我們有什麼干係呢?今生無憾便好了。」
柳如思輕笑道:「所以你才光顧著情愛,其他都拋之腦後?」
「也沒有拋之腦後,只是覺得那些都不如你重要罷了…」
褚時鈺有些羞怯,但還是坦誠的肯定道:「我很確定,如果錯過你,我一定會後悔。」
靜默了一會兒。
柳如思忽而輕嘆道:「之前義正嚴辭的規勸你走正道…」
「可現在突然明白,我自己所追求的也不是正道,而是我自身的觀點和執念,只不過大多數時候,恰好符合人們對正義和善良的定義而已。」
「你我的自私是相同的,相比之下,你還更坦然一些。」
褚時鈺眉頭微蹙,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只是在幽幽的月光下,看不太分明。
「如思…如果你是對這次來涼州不滿意,我可以找機會…」
懷裡的人輕搖了頭,柳如思喃喃道:「即便我已知道,這不過是以自私為底的正道。但我還是想說,我不希望因為我而影響你對戰事的規劃,你為我提供的已經夠多了。」
他知道的,同樣的問題,柳如思依然會做同樣的選擇…可聽她剖析自己的內心,即便褚時鈺看不清她的神情,也莫名的一陣心疼…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褚時鈺只能將人摟得更緊一些,好讓她知道,自己在她身邊,願意為她付出一切。
「發生了一些…」
柳如思不禁笑了聲:「你在七夕那日,以秦家刀法與秦燾比武,就是為了將威宇引回京城?」
褚時鈺頓了頓,小聲氣哼道:「你不知道,看你痛哭失聲的樣子,我的心都要碎了…」
「秦烈本就占據你的心夠多了,若不將其因果了結……我只怕你再對秦烈多一份永遠的心疼…」
男人低沉的嗓音似是在撒嬌乞憐,自從知道這招對她有用,便幾乎是見縫插針的用!
儘管柳如思心知肚明,卻是還是難以抗拒的,一陣酥麻…而她順從著本能的反應,就癱軟在堅實的懷抱里,她微嘆道:「你怎麼能如此了解我呢?就連我內心陰暗的那角,都被你看得分明…」
自然是因為,滿心都是你,從認識你的那天起,幾乎所有的心神都落在你身上,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在心頭不斷的重演、分析……
只為有朝一日,能打開那座不屬於他的鐵籠,將美玉收入自己的懷裡。
臂膀調整了姿勢,以便她能靠得舒服一些,褚時鈺輕聲問:「那你滿意嗎?威宇的反應,還有他得到的惡果。」
靜默了片刻,柳如思也在問自己,她滿意嗎?
拋棄孩子的父親,嘗到了心痛欲絕的滋味,若僅是如此,她該覺得痛快吧……
褚時鈺當初比武的用意,柳如思已經明白了。大夏宗族的傳承是很重要的,那場比武就是表明,秦皓是得到曾祖傳承的正宗,而秦雙宇是數典忘祖的不孝子,這是足以讓一個人身敗名裂的事。
只要秦雙宇得知這一消息,無論在意的名利還是親緣,都必定會一生寢食難安。
之所以不直接宣揚,而是找秦燾比武再促使其告知秦雙宇,一是,做出『高傲』的姿態,二是、褚時鈺與秦皓合謀製造了這一武器,目的就是把這一武器當作驚喜,交給她,讓她解恨…
望著天上的皓月,她輕勾起嘴角:「我很高興,他們都很愛他。」
褚時鈺微愣,一時想不清她的反應算不算好…
「其實,秦烈應該不需要我為他打抱不平…他這人有些認死理,他覺得岳父就是岳父,爹娘就是爹娘,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無論他們做了什麼,都應當以孝敬對待…」
柳如思輕笑道:「而且他只要求自身,不要求別人…所以,就算威宇真的是嫌貧愛富,為了榮華富貴就拋棄父母孩子,秦烈大約也不會怨威宇…」
「甚至,他可能還會怪自己,沒有保護好祖父母和自己,沒讓威宇等到與他們相見的那天…」
杏目笑著,在月光下就沁出了晶瑩…
褚時鈺連忙取出時刻備在胸口的帕子,在寒風冷凍前,撫去美目下的淚光…
「你別哭!若是中秋前知道…我就不會引威宇回京城…」
「你沒做錯什麼,你的設計,的確符合我的心意。」杏目的水光還未散盡,就露出透徹的笑意。
「我不是秦烈,事實上,我和秦烈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我想報復那個辜負秦烈思念和期望的父親!」
「不是因為我嫉惡如仇,也不是想為秦烈打抱不平。」
「歸根結底,都是我自己的觀點,和執念…是我內心陰暗的那角在作祟…」
「我只是,下意識的,想以秦烈妻子的身份,去進行我自己再也無法實現的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