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思說要明日再走也不完全是就為了刺一下褚時鈺,畢竟一家子各種東西呢。
京城遠在千里,去了怕是很久都回不來了。
黃彩雲早在他們爭論要不要報恩的時候就出來了,現在也搞清了狀況,一邊幫著柳如思把雞籠一個個往牛背上放,一邊有些不安的問:「思姐姐你會帶我走嗎?」
「應該我問,你想跟我走嗎?」柳如思笑著看她。
「想!當然想!」黃彩雲立刻開心起來,她才過了幾天無憂無慮的日子,她不敢想像若是她一個人留下會怎麼樣,會不會又被爹嫁給某個老頭?
柳如思將雞籠都綑紮好,有些惆悵的說:「我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跟著我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肯定是好的,秦大哥對思姐姐的好可是日月可鑑,怎麼會讓思姐姐過苦日子。」黃彩雲絲毫不擔心。
「你都知道他就是端王了,怎麼還覺得他是秦烈?」柳如思難以理解,以往穿上他的衣服還有點相似之處,今日完全可以說是涇渭分明了。
黃彩雲也有些混亂,她知道歸知道,可是她感覺上還是認為就是秦大哥,她有些不確定的說:「有沒有可能,端王是秦大哥的轉世?」
柳如思無語的瞪著她。「他們年紀相差無幾,轉世也不帶往迴轉的吧?而且端王並不像是以前認識我。」
事實上,她已經在懷疑,他之前失憶是假的,一開始估計是怕暴露身份會有危險,現在還在掩飾,可能是怕戳穿了難堪。
「總之…我覺得他會和秦大哥一樣對思姐姐好的。」黃彩雲很肯定,就是那種面對思姐姐時的感覺,一模一樣的。
柳如思沉默了,她不是瞎子,事實上她比大多數人都對感情敏銳,早在褚時鈺名為秦義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他動情了。
只是在一個屋檐下住著,還要照顧他的傷,只能眼看著他眼裡的情越來越濃,她阻止不了別人喜歡她。
所以他傷一好,她就毫不留情的把他趕走了。
只是她本以為,短短十幾日出現的感情,分別一段時間應該就淡了。可沒想到,他今日回來,眼裡的情意竟是比分別時還要濃烈許多,甚至變得像是執念。
她該如何是好呢…
她很清楚自己是給不了回應的,無關任何外界的身份地位財富,只是因為,她心裡已有的人是她不可能放下的。
她也不願意嘗試去放下,這個世界上記著他的人不多…
柳如思和黃彩雲一人牽一頭牛,母牛身上四個籠,半大犢子身上兩個籠,拉著往外走。
褚時鈺在院門口,看見就上前要接過引繩,柳如思手一晃,不讓他接。
「說了,明日再來接,我跑不了。」柳如思的話里沒什麼情緒,只是語氣淡淡的陳述。
但褚時鈺心裡還是難受,知道她這是在排斥他硬要帶走她,可他還能怎麼辦?不把人帶走,他怎麼才能等到打開鐵籠的機會?難道此生就這樣放棄嗎…
如果有來生,怕是也沒他的機會,她和秦烈才會再續前緣。
「你是要搬東西嗎?我可以一起…」褚時鈺不想與她再爭執,但他也沒辦法安心回去,明日再來接。
孫知照和侍衛都被他先趕到村外了,一些人就在村外野宿,一些讓他們回去準備好,明天就從東山村啟程,不必回金燕城了。
「有牛來馱,不用搬。」柳如思輕輕揮手讓他別擋著,然後帶著彩雲一起牽著牛往小叔家走。
褚時鈺深知這時不是臉皮薄的時候,連忙跟上去又說:「還有多少東西要移動?外面有馬,可以少走幾趟。」
「不必了,家裡還有兩頭大牛,剩下的就是一趟。」
「讓馬來馱下一趟吧,馬走得快一些。」褚時鈺知道自己有點沒事找事了,只是他真的很想為她做點什麼,抵消一些違背她意願的內疚。
「牛與馬也沒什麼區別,都是借它們的力,我只是走著。」柳如思稍稍轉眼看他,淡聲說:「牛和雞鴨我打算都給小叔,所以就用牛馱籠子了,他也懂得這個營生。」
褚時鈺點頭,隨後有些遲疑的提議:「要不給小叔留一匹馬?牛車太慢,來回城裡的時間太久了。」
柳如思略微思索後搖頭道:「牛雖慢很多,但牛的力氣大些,農耕時會耕地,收穫時節,村里也常托小叔幫賣糧食,有時一次要拉很重。另外牛走得也穩,平日裡載蛋類進城也不容易打了。」
柳如思語氣幽幽的對褚時鈺說:「有時候好與不好,得看合不合適。不是馬不夠好,是俊馬招人眼,養起來大約也需要更精細,不適合農家人。」
褚時鈺哪裡聽不出來她話裡有話!她這是用馬來指代他呢!他略微氣惱,但也不敢發作,只是借著馬繼續說:「大夏可沒有律法禁止農戶養馬,好的事物就會招人眼,總不能因為怕招人眼,就好事物都不要吧?」
「另外…或許養馬會精細些,但養牛一樣的養著肯定也無大礙,指不定馬還更喜歡呢。」
柳如思轉過眼不回應這話了,只是朝著已在眼前的大門出聲喊:「小叔,在家嗎?出來拿東西。」
然而小叔還沒出來呢,身後那年久失修的老宅里就走出一個滿臉疤痕的中年。
「小翠…你這是要給小叔什麼東西?」渣爹上下打量著兩頭牛和牛身上的雞籠。
褚時鈺微微眯眼,他之前沒見過柳如思的爹,柳如思請幫忙的人吃飯時,她爹來找過他——自然是把他當作秦烈了,他那日發燒沒出過門,也就沒見上。
那日黃牙子有提過一句,她爹若是太艱難了,秦烈偶爾會幫一下。對秦烈的做法他不評價,但他絕不會像秦烈那般友善!若是當初柳如思真被賣成了,今日不知是怎樣的境地!
柳如思一把打開渣爹想翻看雞籠的手,對著剛走出來的嬸嬸笑道:「嬸嬸,來把這些搬進去,小叔呢?讓他一起來搬?」
「你叔下地去了…小翠,你這些搬過來幹什麼?家裡放不下了?」嬸嬸沒著急上手搬,奇怪的看著柳如思。
隨即嬸嬸又看見旁邊的褚時鈺,頓時驚道:「秦烈回來了!這麼快啊?」
此時情況複雜,褚時鈺不敢自作主張,所以只是笑著不說話。
而柳如思抿了抿嘴,她就要跟褚時鈺走了,這時候糾正他的身份反而可能讓叔叔嬸嬸憂慮…但她也不想有人頂替秦烈。
「他是秦義,這次他回來,是要帶皓皓去外面上學的,我不放心皓皓,就打算一起去。」
褚時鈺忍不住含笑看她一眼,知道她是打算走將錯就錯的路子了,雖然只是演給別人的,但他能演也高興。
嬸嬸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當即就想明白了,是秦烈捨不得媳婦孩子,所以又折回來接人一起走。
「小翠你先等下,我把你叔叫回來,等會再一起說!」嬸嬸往外走著,順帶好似不經意的往跟前的渣爹身上一撞,直把渣爹撞一個趔趄。
「噗呲」柳如思忍不住笑了一聲,又趕忙憋住,只是她這嘴角一時間比ak還難壓,只好抬起手搭在嘴上掩飾一下。
他還沒見過她這樣的笑…褚時鈺的心跳瞬間快了許多,有些太快了,他不自覺的抬手捂著心口。
而早早就裝聾作啞的彩雲,此時也是笑得一臉滑稽,一個捂嘴笑得明媚一個捂著胸口眼睛發直,這場面她還沒在秦大哥和思姐姐之間看過呢——反正她是沒見著。
然而不長眼的東西打破了氣氛,渣爹又湊上前,猙獰的臉上掛著浮誇的笑說:「小翠,你和秦烈是要去外地啊?這些東西是要留下是嗎?」
褚時鈺頓時眼神冷冽,而柳如思也收起笑意,淡聲道:「他是秦義。」
褚時鈺的眼神給渣爹的壓力太大,他忍不住汗毛都豎了起來,他當即就覺得,這確實不是秦烈,秦烈雖然臉上帶疤看著兇惡,但性格其實很溫和。
渣爹避開可怕的眼神,對著柳如思連連點頭說:「秦義,記住了,是秦義。」
一陣沉默,渣爹又忍不住試探著問:「你這些雞鴨,都要給榮貴?」
柳如思淡淡瞥他一眼,好似漫不經心的說:「不僅雞鴨給,牛也一起,都給。」
渣爹當即就穩不住了,有些迫切的說:「也給我一些啊,這麼多東西呢!」
「給你?賭坊的錢夠多了,不用我添磚加瓦。」柳如思毫不掩飾的露出鄙夷之色。
渣爹更是跺腳,急聲辯道:「我已經八年沒賭過了!」
「八年…」柳如思出神放空了一瞬,隨即眼神厭惡的看著渣爹。
「我柳翠,在你家的十三年從未受過你的善待!昔年娘親在時,還有她擋風遮雨提供溫飽,但你嗜賭成性,害她病死!我說過了,你缺的不是錢,是德!」
「現在我再補充一點,你以為你以前欠的只是賭債,還完就完了。其實你欠的還有父女之債,夫妻之債,兄弟債、雙親債!若要細算,你欠債無數,此生難還!」
「你現在不賭了,這是好事,我也希望你繼續保持。但這並不意味著你欠我們的債就可以一筆勾銷了!」
「你僅是不賭了,可曾想過彌補曾經虧欠過的人?莫說我,就說小叔,他時常接濟你幫你許多,你離他家這麼近,可有幫他做過什麼事情?」
柳如思至今依舊為那個絕望上吊的小丫頭柳翠感到難過,可這長篇大論說完,她也沒在渣爹眼裡看到觸動,有些人是沒有心的,她是知道的,只是偶爾也會想試一試。
無力的嘆了口氣,她又平靜道:「我記得你有五畝地,只種了一畝。種田不能大富大貴,但能養活你自己,勤快點賺些小錢也是可以的。」
渣爹剛剛被一大通砸懵了,他沒聽進去,也不知道怎麼回嘴,這時他又醒過來說:「我腳坡了,種不了那麼多地!光種地太苦了,我一年到頭都沒嘗過幾口肉味!」
柳如思聞言輕蔑的笑了笑,抬起頭,抬起自己的雙手,遞到渣爹面前。
她說:「那你不如我。」
渣爹有沒有被感觸誰也不知道,褚時鈺深深被她震撼到了。
褚時鈺才明白,她是驕傲的,她為自己能用雙手養活自己和孩子驕傲,她對自己粗糙的手沒有任何不滿。
好想握握她的手…褚時鈺忍住了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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