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瑾就近坐在沙發上，揉著疼痛的膝蓋，見万俟馨走進來時，呼吸好像要靜止了。
他想要口喝水冷靜下，卻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他暗罵：怎麼這麼沒出息！
「小少爺，把褲腿撩一下。」
雲瑾慢吞吞地撩起褲子，露出膝蓋上的淤青，淤青在雪白肌膚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目。
万俟馨擰開藥水瓶蓋，往他的傷處摁下幾泵藥水，再用棉簽輕輕抹勻。
冰涼的觸感，讓雲瑾不自覺倒吸涼氣。
「忍一下，一會兒就好。」
「嗯。」雲瑾根本不敢有異議。
「除了膝蓋，還弄疼哪裡了？」
雲瑾見眼前人如此淡定，淡定得就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的心裡便忍不住空落落的。
「沒有了。」
万俟馨扔掉棉簽，把藥水瓶蓋擰回去，然後放回原處。
即使是背著身，她也能感受到有炙熱的目光落在身上。
不巧，她不是什麼喜歡逃避的人，便一個轉身，捕捉到雲瑾眸中的星光。
他卻猛然躲開，帶著訝異和羞怯。
万俟馨倒了杯溫水給他，「跑什麼？」
「怕你拒絕。」怕聽到你拒絕。
雲瑾垂著眸，手指輕輕摩挲著，心在撲通撲通地狂跳。
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有沒有給他一點希望的可能？
等待一個答案的過程還真是煎熬無比。
「拒絕什麼？」万俟馨歪著頭，眼中的笑意藏著逗趣，「你只是說喜歡我，你不會以為我要拒絕你的喜歡吧？」
雲瑾聽明白了，也立刻反應過來。
他只是單純告訴她，自己還喜歡她，關於和好，他是一個字沒提。
現在補上應該還來得及，「如果我說，喜歡你，想和你複合呢？」
複合啊？
万俟馨斟酌著字眼，縱然有千言萬語，也在這一刻歸於沉寂。
因為在她設想過的所有與他有關的可能里，唯獨沒有複合。
她沒有所謂的預言做指引，卻有預感兩人更適合各自相安於一隅。
雲瑾觀察著她的反應，眸光悄然黯淡。
他好不容易說出心裡話，也好不容易得此機會，怎麼能輕易錯失呢？
「你讓我追你一次。」
說在一起，他沒有底氣，只有他想追回她這件事是肯定的。
「你已經拒絕過我一次，這次你就不能再拒絕了，先前你答應過我的。」
「......」万俟馨後知後覺，難怪叫他早些吃藥還提條件，原來是藏了這一層心思。
見她沉默不言，雲瑾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輕盈。
大概最差的結果，是他之所願終將不得償吧。
可是關於遺憾，一次就夠了。
他希望，他的真心能夠被看見，他的喜歡可以有回應。
「馨馨，你不虧的！」
万俟馨疑惑，「你之前沒追過？」
雲瑾搖頭。
「那我們是怎麼在一起的？」丟了記憶的人什麼都不記得。
記得的人沉浸在回憶里，「那大概要從你耍流氓說起。」
万俟馨：「......」胡說，她像那麼不正經的人？
說到過去，雲瑾會想到某些不快樂的事，連看万俟馨的眸光里都含著埋怨。
埋怨里又摻雜著別的情緒。
可惜，現在的万俟馨已經讀不懂。
「小少爺，喜歡万俟馨太累了。」
雲瑾說得認真，「沒關係的，我不怕。」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
雲瑾從她的一臉嚴肅中隱隱感覺，那不是什麼好事，「可以不聽嗎？」
「那我就直接拒絕你。」
「哼！」被迫傾聽，他得淺淺甩個臉色。
万俟馨本以為，有些事不用告訴他，但事態的發展早已脫離她的掌控。
於是有些事從不必說給誰聽，變成不得不說給他聽。
「我正在忘記關於你的點點滴滴，在忘記我們一起度過的所有時光。」
不知從何時起，每天早晨睜眼，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某些記憶在消失。
她起初會拼命地去回想，企圖把過去挽留心間。
後來，她敗給了無法阻撓的現實。
她開始去接受腦海里逐漸增加的某個人的空白，直到只記得在曾經的歲月里，有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出現過在她的生命中。
偶然的重逢，讓印象中的名字與有血有肉的人對號入座，從此她帶著所剩不多的記憶，重新譜寫有關他的故事。
一邊拼湊，一邊遺忘。
一邊釋然，一邊妄想。
「997說，是解離性遺忘。」万俟馨看著雲瑾憂傷而深邃的眼眸，笑了笑，「也許是解鈴還須繫鈴人，也許無解。」
說來好笑，她以為只要重新見到雲瑾，就會想起一切。
可腦海中與日俱增的空缺告訴她，此番無解。
已知無解，卻道來日方長。
終是她於心不忍。
而坐在她面前聆聽的人，卻是早已痛徹心扉。
雲瑾極力克制著自己，通紅的眼眶卻違背主人的意願，「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若早些知道，他便不會白白浪費諸多時光與她賭氣。
現在回想起往日鬥牙拌齒時，她說的不記得和忘記，竟是在坦誠相告。
都怪他太遲鈍，才輕易忽略了擦肩而過的真相。
「我們不過是僱傭與被僱傭的關係，我沒立場說，你沒資格聽。」再加上万俟馨不是喜歡給別人帶去困擾的人，便緘默不言。
如今他說要追她，她想，他應該知曉一切。
「那...你為什麼只忘記我？」雲瑾想不通，被分手的是他，被遺忘的也是他，他就不該出現在她的人生里嗎？
如果說兩個人的遇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那麼錯的一定是相遇的時間。
因為即使錯過，他們也曾擁有過彼此，也曾是彼此的心之所向。
「除了你，我也在忘記萊特。」
万俟馨這一路走來，遇見過很多人，唯獨要忘記他倆。
她百思不得其解。
尋覓至今，她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雲瑾聽著，眉頭又下意識皺緊幾分，「我們在一起時的所有事情，你真的都不記得了？」
「嗯。」
不僅以前，終有一天，她也會把現在忘記。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們在一起過。」
「知道，僅此而已。」像是一則通知，所有的都是外來消息。
慘白的紙上，有黑色的字寫著：万俟馨和雲瑾曾是戀人，沒有贅述，沒有多餘的色彩。
所以，是知道，不是記得。
万俟馨在訴說時，並未風輕雲淡，在她的語氣中，雲瑾甚至讀到了遺憾。
他想，她或許也是喜歡自己的吧？
當初她說的分開理由，也許是口是心非吧？
雲瑾咬牙切齒地瞪她一眼，「什麼都不記得，過分！」
万俟馨表示她很無辜
「錯了，我記得現在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