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說出口的話需要莫大的勇氣，以至於雲瑾說完後都不敢抬頭看她一眼。
他後悔先翻身了。
肌膚上來回揉摁的手指儼然頓住一秒，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抹藥。
沉吟良久，万俟馨才說：「我酌情考慮考慮。」
一個不確定性的回答，卻是給予雲瑾肯定的寬慰。
他默默松下一口氣，心裡的大石頭變成一朵輕飄飄的雲，隨風飄蕩。
万俟馨重新蘸取藥膏，抹在他頸窩處的紅痕。
冰涼的藥膏帶著指腹的溫度，輕輕觸碰細膩的肌膚。
「嗯......」
在冰涼又帶點溫度的觸感下，雲瑾整個人抖了抖，條件反射地躲開她。
他皺著眉，眸子裡蘊著防備和怨氣，似乎在控訴她做了很過分的事。
他冷著臉，耳朵卻是熱的。
万俟馨收回自己的手，見他沒事，那瞬間提上來的一口氣才緩緩消下去。
方才她手一顫，差點給那紅痕來個二次傷害。
若真如此，小少爺會委屈的吧？
「小少爺怕癢？」
「嗯。」雲瑾一把抓過旁邊的睡袍火速穿上，跟防賊似的。
万俟馨感覺有被冒犯到，「小少爺，我要真想做點什麼，你覺得你能跑？」
她目光掠過他的頸窩，再與他對視時，笑意令人捉摸不透。
雲瑾脊背一麻，趕緊轉移話題。
「馨馨，我通過考驗，有沒有獎勵？」
「給你放五天假。」這是万俟馨一早決定好的。
「我能不能另外多要兩個獎勵？」
雲瑾滿心滿眼的誠摯，把期盼赤裸裸地寫在臉上。
恰似一個向大人討要糖果的小孩。
很難想像吧？
眾人眼中不苟言笑的雲氏掌權人，也會卸下冰冷的盔甲，讓情緒溢於言表。
万俟馨笑著打趣，「小少爺，你當我是許願池？這麼貪心。」
「那......」算了。
雲瑾肩膀一松，心也跟著沉下來。
被拒絕的，不止是獎勵。
他清亮的眸光在沉默中暗淡，宛如仲夏夜時滿天繁星的閃爍戛然而止。
万俟馨輕嘆一聲，下意識想要撫平他眉間的褶痕，「說來聽聽。」
他耷拉著腦袋，眉頭皺得更深了。
「馨馨，宋醫生說的是真的嗎？」
「你聽見了？」
「嗯。」他原本是倒回去找她鬧脾氣的，結果脾氣沒鬧成便直接消解，但心情反而跌入下一個更深的低谷。
當他聽到那些話時，第一時間不是因她不記得自己的事更多而難過，而是擔心她的身體。
尤其是知道她為了他而放棄一次檢查後，心裡更是難受得要命。
通常來說，他應該痛罵一頓万俟馨不愛惜自己，可他恰好是最沒有資格去責備她的人。
他真的太需要強大起來，強大到不需要她的庇護。
「馨馨，下一次的檢查你一定要去，你不許再臨時跑路，因為這是給我的獎勵。」
他神情嚴肅的模樣，把万俟馨逗笑了。
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可愛的人！
這與他的總裁身份嚴重不符。
「行。」万俟馨倒是好奇他想要的第二個獎勵是什麼。
只見雲瑾抿了抿唇角，看上去有些猶豫。
「小少爺，我今天心情還算好，有什麼就趕緊說，過時不候。」
「好。」雲瑾跪爬過去，摟緊她的腰，沒長骨頭似的依偎在她懷裡，甚至還一蹭一蹭地探尋能讓他靠得舒服的姿勢，「馨馨，這就是我要的第二個獎勵，你不會不給吧？」
万俟馨：「......」
雲瑾得寸進尺，在她耳邊輕言，「馨馨，我現在渾身都疼，你真的忍心蹂躪著我的傷推開我嗎？」
「......」看他現在撩起人來不亦樂乎的樣子，万俟馨倒沒看出來他有多疼。
「小少爺，這就是你之前說的放肆？」
雲瑾嘴角勾勒出一絲笑意，發出輕微的笑聲。
溫熱的氣息灑在她脖頸處白淨細膩的肌膚上，酥酥痒痒的。
万俟馨暗著眸子地瞪他一眼，可惜被瞪的人全然不知。
「這才哪兒到哪兒呀，怎麼就放肆了？」
「你還想如何放肆？」
「來日方長，拭目以待。」雲瑾心情雀躍，就像要到了糖果的同時，還得到了最喜歡的玩偶。
只是他有一點不滿，「馨馨，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在肆無忌憚地撒野，偏她像塊沒有心的木頭。
万俟馨處之淡然，不為所動。
「馨馨......」雲瑾從她懷裡抬頭，輕聲呢喃，一雙含情眼痴痴地望著她。
她的冷，幾乎能讓他眸中星河破碎，化作星屑點點，漂浮著不肯落下。
那樣靈動而憂傷的眼神，万俟馨沒辦法輕易忽視。
只一眼，她的靈魂便好似掉落在充滿蠱惑的陷阱里，多對視一秒就被吞噬了理智。
她把他拉回懷中，不敢擁得太緊。
「就一會兒。」
「嗯！」雲瑾閉上雙眼，享受著她此刻的溫柔。
他的姐姐還是心軟了呀！
不管她出於何種原因願意哄著他，他都高興。
万俟馨對於雲瑾總是多一份耐心，起初她以為是當初對他的虧欠使然，後來才發現那點虧欠還不足以讓她一次次縱容他。
又或是作為管家的職責？亦不全然。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毫不猶豫地推開他、遠離他。
像她這般的人，不能同他一起回憶美好，分享不了一起擁有過的幸福，甚至會完全忘記他，更應該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可她又舍不下。
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優柔寡斷。
自從她開始失憶後，她就好像再也無法感受喜歡，一顆心靜如止水。
但要現在拒絕雲瑾嗎？
他大概會失望、會難過、會委屈的吧。
思想至此，她便又於心不忍。
如果願意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一個人的情緒是心動的開始，那麼她之於他，算喜歡，還是彌補愧疚？
她分不清。
她真的分不清！
「小少爺，我該回去了。」万俟馨拍了拍昏昏欲睡的雲瑾，等半晌也沒動靜。
小少爺對於分開這件事，很不情願！
所以，他企圖以逃避來矇混過關。
万俟馨捏著他的後頸迫使他抬頭，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犯迷糊的臉。
雲瑾非但沒有鬆開她，反而抱得更緊，「再抱會兒！」
「很晚了，我真的要走了。」
雲瑾：「你先鬆手。」
万俟馨盯著圈在她腰間的手，回道：「你先松。」
雲瑾又收緊手臂，不肯。
僵持之下，終是万俟馨先放開他。
而下一秒，雲瑾又靠回她的頸窩，嘴角揚起得逞的笑意。
万俟馨故技重施，再次掐著他的後頸把他拎遠點。
雲瑾幽怨地瞪著她，一臉子不樂意。
實在沒轍，万俟馨就扯過被子往他身上一裹一卷再一推倒，成功脫身。
看著床上的「蠶寶寶」，她很滿意自己的作品。
臨走前，她還將開關燈的遙控器帶到客廳，並對雲瑾說：「想要你就出來拿，要不你就亮著燈睡吧。」
「万俟馨，你給我等著！」雲瑾被困在床上一動不動，只好無助地放狠話。
都怪方才他被万俟馨掐的那兩下，直接讓他腿軟了，現在還使不上勁。
雲瑾暗戳戳地在小本子上給她記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