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離繼國家很近了,今天晚上是滿月,路被照的很亮。
緣一看著旁邊嘩嘩流淌的小河,「我記得離開的時候還只是一塊水池,那天晚上星星很多,照在水池裡就像漫天的碎星散落在地上一樣,很漂亮。那個時候我還想過,要是兄長也能看見這樣美麗的景色就好了。」
有飛鳥點水而過,落在水裡的圓月微微蕩漾起來。
岩勝:「現在不是也看見了嘛。」
緣一:「說的也是。」
小詩已經在緣一背上睡著了。
白:「話說,我們真的要大半夜跑進去嗎?」
直到東方微微泛起光,幾人才去敲門。岩勝手裡被白塞了一把淺色的野花。
這種季節,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找到的。
白對著岩勝耳提面命:「好好給妻子道歉!」
開門的人看見是岩勝,連忙大喊:「家主大人回來了!」
隨著消息的傳遞,整座宅邸漸漸被喚醒了,頓時充滿了嘈雜的聲音。
岩勝介紹白說他是自己的恩人,雖然聽著語氣好像不太高興。
白說,岩勝獨自離開加入鬼殺隊討伐了殺害部下的惡鬼,變成這樣是因為喝了藥效很強的藥,皮膚完全是新長出來的,還在鬼殺隊遇到了年幼走失的弟弟。
原本很是不滿的一眾家臣看向岩勝的目光頓時充滿了尊敬。
……可真會省略。
岩勝去見妻兒,看三人微躬著身體的坐姿,明顯等候多時了。
岩勝坐在他們了對面,三人立馬直起了身體。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妻子低著頭將茶遞給岩勝,兩個兒子也低著頭,偷偷看了他一眼,有些畏懼。
最終,岩勝還是從懷裡掏出了那一把花,已經變得亂糟糟的,怎麼看都只是雜草。
岩勝把花攥在手裡,只是低頭說:「抱歉。」
妻子驚訝地抬頭看向岩勝,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並不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看見岩勝握著的七零八落的花,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是給我的嗎?」
岩勝把花放在了她手裡,看著她笑著流出了淚。
「謝謝您,真是漂亮的花,一定是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吧。」
「不是我找的。」岩勝抬起手,頓了一下,還是輕輕擦了一下妻子臉上的淚。
妻子捧著岩勝的的手溫柔地笑了。
淚有點燙。
岩勝只是模仿了一下白的做法,就這樣輕易被原諒了。
無法理解。
白遠遠看了一眼,岩勝的妻子和朱乃有點像,也是個很溫婉沉靜的人,長得很漂亮。
更生氣了,要不要再把岩勝揍一頓?
緣一和小詩去給父母掃了墓之後,就告辭離開了。他們打算回到以前住的山上,灶門一家現在也住那裡。
岩勝看著身旁的白,問道:「老師不去嗎?」
白:「我就不能享受一下貴族的錦衣玉食嗎?」
不得不說,這傢伙裝模作樣的時候很能唬人,比岩勝還像家主。
眾人一看白就知道根本不是普通人,對他畢恭畢敬,比岩勝還誇張。但是包括十幾年前就在繼國家的老人,沒有人對白有印象。
岩勝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更強了,為了讓身體跟上自己的動作,每天基本上都在練劍,手心起了繭又被磨破,就像幼時一樣。白把傷藥交給了岩勝的妻子。
這天,練完劍,岩勝手裡有血滴下來,白被拜託來給岩勝包紮。
白嘆了口氣:「岩勝只是看見緣一恢復了精神,自己也裝作沒事的樣子吧。」
岩勝在白面前攤開了被木刀磨得鮮血淋漓的手掌,沒有回話。
白一邊給岩勝上藥包紮一邊問:「岩勝認為我和緣一搏命誰會贏?」
「白老師。」
「為什麼?」
「老師明顯更強吧。」
「緣一完全可以和我同歸於盡。但是結果只有緣一會死,他太重感情,只會心軟。」
睜眼說瞎話·白。
岩勝想到了夢中緣一死前並沒有斬殺黑死牟的那一刀。
「而這樣的事並不會發生,所以我和緣一誰更強根本無從得知。我們沒有廝殺的理由,你也是。」
岩勝:「像老師這樣強大的人一定無法理解。」
白久久不語,岩勝看不懂他的表情,只是那雙漂亮的紅色眼睛似乎黯淡了許多。
最終,白嘆息道:「我要是有緣一這樣的弟弟,應該會很高興吧。畢竟要是有什麼困難直接交給他就好了。」
岩勝:「身為兄長,怎麼能讓弟弟做這樣的事情。」
「身邊出現瞭望塵莫及的人,大部分人想的都是放棄,只有岩勝一心只想超越他。這份比任何人都強大的意志正是岩勝最寶貴的地方。」
「但是,毫無意義。」一如黑死牟毫無意義的一生。
「岩勝是個好哥哥……兄弟和睦,妻兒在側,家族繁盛。岩勝也許並不重視,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失去這些本就擁有的東西。人的一生,一帆風順才是難事,有點煩惱也沒什麼不好。」
老師根本就不明白……
岩勝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想到白剛剛的表情,總覺得不該對他說這樣的話。
白在岩勝手上系了個有些緊的結,「岩勝差不多也該嫌我煩了。」
「不,我並沒有對老師感到厭煩。」雖然這個人好像一直都在多管閒事,但感覺並不壞。
黃昏時的太陽不再刺眼,變成了紅彤彤的圓球,掛在光禿禿的樹梢上。
白望著染紅半片天空的晚霞:「岩勝有過一瞬,覺得這個世界很美嗎?」
岩勝看著這個又被夕陽染紅的人。非要用美來形容什麼的話,也只有眼前這個人了。當然,僅限外表。
岩勝沒有回答,他看見白露出了落寞的神色,沒由來的很想伸手抓住這個人。最終,還是放下了抬起的手。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
白離開了。
岩勝甚至沒來得及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冰雪融化之後的春天,岩勝去了緣一留下的地址拜訪,卻發現白不在這裡。
緣一一臉失落:「老師冬天的時候來解除了【血契】就離開了,說是要睡覺,之後就不知去向。」
白消失了,就像他突然出現那樣。
十年後,岩勝將家主之位傳給了長子。
這個孩子其實並沒有練武的才能,連岩勝的呼吸法都學不會。但是看著小小的孩子露出了畏懼又有些期望的眼神,岩勝心裡閃過一個身影,最終,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岩勝的左手小臂內側有一顆紅色的痣,旁邊刻著「白」,傷痕被划過很多次。他嘗試過寫下有關白的記錄,但不是遺失就是損毀,甚至嘗試過刻在石頭上,但全都失敗了。他越想留下什麼,有關白的記憶就消失的越快。
岩勝再一次離開了家,他不是繼國家的家主了。
妻子站在門口笑著送他離開,「我一直知道您有自己的追求,祝您一切順利。如果您想回來,隨時都可以。」
走遠的岩勝看見依舊在門口朝他揮手的妻兒,頓時想起白和緣一離開的時候,他好像並沒有朝他們揮手。
緣一實在太過耀眼,讓岩勝看不清身邊的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