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得意洋洋的氣焰被他兩個字撲滅連火星子都不剩下，只剩下一團恰如黑炭的臉色。
「我警告你，在這裡你就給我安分守己一些，別讓我逮著什麼把柄，不然哪來的送哪去！」
「呦，這份大恩大德實在無以為報，你若能送我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我會燒香拜佛感謝您的！」
席涼的眸光轉了個方向，江若川猛地把頭縮回來，呼吸微重。
長官？
任務對象聽起來像是軍方的人，那怎麼搞到學院當起教授了？
走後門？
江若川沒整明白，待再看過去時，席涼已經一腳踩上空間傳送台，筆挺西裝背對著教導主任周貴，右手拿著教師手冊於寬肩上隨意擺動幾下，示意不送。
「你——」
教導主任被氣的臉色發青，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指著他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很快那人黑色的背影便消失在傳送台上。
沒被發現，江若川呼了一口氣。
看來這人招惹是非是不分場合不分人的。哼，果然到哪裡都不受歡迎，人緣極差。
其實今天系統滴滴一直響，提醒他不要崩人設，搞得他今天本來還有些忐忑不安，琢磨著暴躁小孩不好演。
沒想到對手戲演員這麼厲害，直接把自己暴躁值點滿了。
江若川演了一天還是有些累的，於是早早回了宿舍休息。
*
一學期五十個課時的結果就是江若川幾乎每一天都能與席教授互相折磨。
不對，是席教授單方面的折磨他。
令人難過的是，他不得不承認席涼在講課上有獨到的天賦，儘管他時不時唇角譏諷，好似看不起任何人。
「銀河系中有數十個適合地球人移民的星球，先祖們為什麼最開始卻選擇了偏遠資源又不豐富的雙子星系作為新的家園？」
雖然大家都很樂意聽他講課，但大學生有一個通病就是都不太願意回答問題。
所以各個學院的每一位老師都是自娛自樂的天賦型選手。
席教授也不例外。
不過他很聰明，很快找到了打破困境的方法。
——找人回答。
更準確來說，是找江若川回答。
一節課一次，不多不少，分寸感絕佳。
江若川不情不願站起來，垂著眼眸回答：「因為眷戀。」
席涼點點頭。「說的不錯。地月系雖然隨著倉促的時間衰敗在斑斑星海中，可我們對故鄉的眷戀永不磨滅。」
「她們冥冥中的相似，就像是天命所歸。」
江若川在他的頷首中坐下來，他現在有些相信席教授不是走後門進來的了。
「生命本是意外，人生就是偶然。
無數的意外和偶然走到今天，就變成了我們。」
……
他對星海山河的熱愛，對生命與死亡的敬畏，忽然有那麼一絲吸引江若川。
不止是江若川，在廣大花痴女青年的積極宣傳推廣下，一個月後，原本嚴謹有序的課堂漸漸湧入其他專業的旁聽生，教室越發擁擠。
江若川甚至要起早才能占到原來習慣的座位，這令他不勝其煩。
隨之而來的第一個七天長假期是星際聯盟成立日，這一天也被叫做自由日。江若川被通知新學期的助教工作考評即將在這個假期進行。
江若川一點也不想被考評，這種情緒在一拉開大門看到席教授面帶微笑的臉達到頂峰。
老子造了什麼孽！
這種考評一年一次，雙子學院人工智慧資料庫——阿諾德參考工作人員的數據收集，自動匹配。
席教授捧著兩隻手掌大的電子屏，低聲公式化記錄道：「儀容邋遢，扣兩分。」
「已錄入。」
他的個人終端傳來機械電子聲。
草！
這麼玩，他肯定不及格！
江若川懨懨地將人請進來，通過客廳玄關透過鏡子看了自己一眼。
漆黑的頭髮睡成鳥都嫌棄的窩，白襯衫一角在內一角在外，黑褲子寬鬆地堆在腳踝，黑色泡沫貓爪拖鞋，細看下能明顯注意到在臉上的黑眼圈和青胡茬。
猥瑣死宅嘛，就該這個樣子。
他鑽進衛生間洗漱，臨走前指著沙發，隨口客套：「隨便坐。咖啡，綠茶，可樂，還是白開水？」
只聽到衛生間兵荒馬亂的清脆碰撞聲，他洗了把臉走出來。
席涼麵無表情：「茶，謝謝。」
江若川扳開儲藏櫃，捏著茶葉空了幾年的包裝，啊了一聲，想起來道：「席教授，不好意思，茶葉沒了。」
席涼：「那就白開水。」
江若川拿了玻璃杯去廚房倒熱水，按了半天沒有反應，他才想起來昨夜回家後老媽好像提起過，自動飲水機壞掉了，她今早已經去找人維修去了。
江若川拿著空水杯回了客廳，神色有些尷尬：「席教授，您看自來水成麼？」
席涼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對著電子屏冷漠道：「禮數不周，扣兩分。」
「已錄入。」
江若川忍住沒有打哈欠，努力撐住眼皮道：「只有可樂，您將就一下吧。」
「席教授，我真沒見過您這樣考評的，照這樣扣下去，咱倆都得玩完。我昨晚才回來，量子飛梭時差還沒倒回來，您不能讓我好好休息然後心情愉快地招待您嗎？」
實在忍不住了，江若川手背一遮，打了個哈欠。
「還有，您不困嗎？」
他坐光速飛船過來的，完全不用倒時差，所以自然不困。
席涼皺了皺眉頭：「你坐量子飛梭來回地星和月星？」
「有什麼問題嗎？」
江若川彎腰找到未開封的可樂，回道。
席涼一臉正色：「研究表明，量子飛梭在一定程度上會損害公民健康。」
江若川聳了聳肩膀：「那又怎麼樣？像我這樣的家庭根本坐不了光速飛船，那玩意太貴了，上百星幣呢。我去，您不會是坐這玩意過來的吧？也是，身為教授，工資完全夠您如此揮霍了。」
他的工資確實還可以。
席涼：「據我所知，雙子學院每年都有針對助教的貧困補助名額。」
江若川：「那還不至於，我家還過得去。留給更需要的人不好嗎？」
「那工作獎金呢？」
「就我那工作態度，我媽不指揮智能家具打我就謝天謝地了！別說什麼努力的話，我要是能扶上牆的泥我還能留在學院干助教的活麼？」
席涼輕哼一聲：「沒有上進心。」
電子音忽然響起來，「系統檢測到您這句話具有否定評價的成分，請問需要自動核算扣分嗎？」
江若川：「……」
席涼：「扣一分。」
江若川：「您這樣做的話，此次生活考評我一定是不及格了。」
電子音：「已錄入。」
席涼麵色一僵，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低級錯誤，語氣頓了頓才鎮定問道：「不是才扣五分麼？」
「難道您沒看考評手冊麼？助教考評與學生家訪不一樣，總分才十分，六分及格。」
江若川倒了杯可樂送進嘴裡，語氣相當幽怨。
原來總分不是一百，那手冊他還真的沒看。這要是發現得再遲些，江若川估計能給他扣成負分。
「我會去教導處投訴您的。」
江若川打了個飽嗝道。
怪他沒有盡心盡責。席涼難得忍俊不禁，笑出了聲：「隨時歡迎。」
「說實話，我投訴過你。教導處給的回覆是無理取鬧。根據【阿諾德】給出的數據顯示，您的教導方式很受歡迎，為了改善課程質量，也為了使您的課程被自願聽課的學生聽到，他們決定給您進行網絡直播，若是錯過直播還有錄播。所以最終給我的評復是無理取鬧。不過席教授，我想這次不會了。」
席涼抿起薄薄的嘴唇，微揚起的唇角看起來好似笑了一下，但很快壓了下去。
江若川詫異：「您在高興？」
席涼正色道：「沒有。」
兩人安靜的氣氛被一句微啞的電子音打破。
「歡迎回家。」
江若川放下玻璃杯，翹首看門，語氣明顯輕快了一些：「我媽回來了。」
話音剛落，人已經走進來了。
江若川的母親面容和善，一頭黑色的長髮隨意紮成馬尾，褐色呢子風衣略有陳舊，手上拿著新鮮的果蔬，一進門也沒注意到家裡來了人，便回頭從玄關處招呼一位中年人進門。
席涼站了起來。
江若川快幾步迎過去，接過她手裡的蔬果，面向席涼介紹道：「媽，這是席教授，來生活考評。」
待兩人走近些，席涼伸出手道：「伯母，您好。」
「席教授，您好！」她將右手在口袋處擦了擦才伸了出去，與席涼握到一起。
她十分熱情解釋道：「條件簡陋，昨日自動飲水機中了沉舟病毒，程序出亂了，今天才找人來修……您坐！我給您倒水去。哎，川川，怎麼席教授來你也不給人家倒杯水？真是越活越回去！」
江媽媽對著席涼笑容和煦，回首瞪了江若川一眼。
江若川無語道：「媽，您忘了嗎？我家的自動飲水機壞了。」
最後走進來的中年人有些不耐煩兩人的寒暄，聲音粗獷。
「飲水機在哪？」
江媽媽忙回了聲：「廚房。」
中年男人走進了廚房，江媽媽抓住江若川的手背拍了拍，對他道：「你帶席教授去附近的公園逛逛或者咖啡館坐坐，家裡頭亂，連杯熱水都沒有，實在是怠慢了。等到了中午再回來，媽做水餃給你們吃。」
江若川道：「其實，席教授已經——」完成了生活考評。
席涼微微頷首：「那就叨擾了。」
反正考評成績已經不及格，就算現在把人趕出去江若川也覺得無所謂了。
只不過他要是敢這樣說，他媽媽一定會把他打死。
他十分意外席教授竟然要留下蹭飯！
江若川錯愕的神色一閃而過，江媽媽滿面欣喜地將兩人送出門，招呼江若川買瓶鎮江香醋回家。
江若川草草應了。
出了門走在長街上，一抬頭就能看到地星懸掛在不遠處，近得好像伸手就能觸摸。
月星遠不如地星繁華，地廣人稀，天空的飛行航線少，因此顯得格外安靜。而且月星植被較多，過眼望去，鬱鬱蔥蔥。
席涼先開了口：「你父親呢？」
江若川：「我父親是西亞卡姆星的建造師，平時非常忙，只有年終節才回來一趟。」
西亞卡姆星是一處地處偏遠，經過了一百年的改良現正在建設的的星球。
根據新聞報導，預計會用於星盟生物研究。
席涼皺了皺眉頭。建造師工資雖然高，但做的事又苦又累，一般不是家庭情況窘迫，很少有人願意去做。
江若川的父親為何要從事這樣辛苦的工作？
席涼：「你家裡……」
他的話音未落，一個穿著骷髏頭黑襯衫的青年小伙忽然從小巷子裡衝出來，眼神混沌，五官扭曲，腳步癲狂。
雖然月星人口遠遠少於地星，但由於自由日放假，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也不少。
而且前面就是綠地公園，全是一家人出來踏青的。男女老幼全都有，人流極為密集。
青年人的速度超出常人，飛快地往公園的方向去了。
他嘴裡痴狂念叨著：「假的……這裡都是假的！叛臣！爾等皆是逆臣賊子……吾才是王！」
桃源式戒斷反應？
江若川眉心一跳，系統緊接著跳出來逼逼了幾句。
原主的記憶也重現眼前。
江若川漆黑的眼瞳猛地一沉，毫不猶疑追了上去。
席涼還沒來得及開口按住江若川讓他找個安全地方呆著，就見他已經狂奔追人去了。
這小子反應能力倒是比兔子還快。
席涼心底覺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