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動了一動。
一個男人從竹林後方站了起來。
「方志偉？你怎麼在這？」
秦晴有些尷尬，看來剛剛她們的對話被他聽了個一乾二淨。
方志偉神色如常，右手一抬，他手裡緊攥著一隻灰色的野兔。
「你在抓野兔？」
方志偉點點頭，看到秦晴母女都換了棉衣，他一瘸一拐地上前伸手。
「這衣服給我吧。」
秦晴看了一眼手上還濕潤的軍大衣，「等我洗乾淨再還你。」
「我不講究。」
方志偉一手將軍大衣抄過去，直接穿上。
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卻停下來，扭頭望著秦晴。
「唐家不收留你們，我可以。」
秦晴尷尬一笑，「大崗村的人對我們都不待見，你收留我們，只會招來麻煩。」
「我不怕麻煩。」
方志偉說話很簡略，但他眼神卻很堅定。
他應該是看她們可憐，才想幫吧。
秦晴搖了搖頭，「謝謝你的好意，我應付得了。」
「好。」
方志偉也不勉強，轉頭直接離開。
秦晴倒有些訝異，這傢伙還真是爽快，直來直去的一點都不磨嘰。
唐敏心神有些恍惚，她拉了拉秦晴的手，小聲地說道。
「晴兒，剛剛你舅媽說的那些……」
「媽，我只相信你，不會信她說的。」
「不是的晴兒，你舅媽說的是真的。」
唐敏開始給秦晴講起當年的事情。
她確實和大崗村的王大鵬，青梅竹馬，兩家也是訂了娃娃親的。
但王大鵬家裡太窮了！
唐家也窮。
她哥唐天勝要結婚，家裡掏空了底，還是差五塊，為了這五塊錢，唐家逼著唐敏嫁到了秦家。
唐敏為了她哥，最終還是嫁給了秦長遠。
「晴兒，我真的天生命賤，五塊十塊的，被人賣來賣去。」
唐敏說到最後，眼眶通紅，眼淚啪嗒直掉。
秦晴心疼地抱著唐敏，「媽！誰說你命賤，以後你的身價，一定能上千萬，不，是上億！誰敢碰你一下，我讓他斷子絕孫！」
「傻丫頭，還上億呢，盡說胡話。你現在這脾氣，怎麼跟你二舅一樣。」
唐敏想起了記憶里的二哥唐天橋，「當年我要嫁去秦家，惟一反對的就是你二舅了。他說要去把你爹腿打斷，讓他再也不敢來唐家提親，要不是我攔著，他真的會做。」
「那二舅怎麼會犯了流氓罪？」
「我也不知道。」
唐敏搖了搖頭，「你二舅是個閒不住的人，總是天南地北的跑，等我收到信兒的時候，他已經被關起來了。」
唐家在大崗村，本來就是外姓人。
在唐敏嫁去秦家那一天，王大鵬父母帶著全村的人把唐家給堵住。
秦長遠來接親，硬是挨了王大鵬父親三個拳頭，才把唐敏給接走，但秦長遠沒怪過唐敏一句。
之後唐天橋流氓罪入獄的消息，不知道誰傳開了。
整個村的人，對唐家都極其不待見。
「大哥現在過上好日子了，我要是回來，王麻子那裡的事要傳回來，唐家是真沒臉做人了。晴兒，我們還是走吧。」
唐敏總是為身邊的人著想，她為大哥讓步，為婆家讓步，就是從來沒想過自己。
「媽，我們可以不回，但別人硬要攆我們，那就不行！」
秦晴心底的火氣也躥了上來。
搞半天，這王雪萍能嫁到唐家來，是拿她媽換來的。
憑什麼她們連唐家都不能回？！
咕嚕嚕……
唐敏尷尬地撫著肚子，她從早上到現在，一粒米一口水都沒進過。
唐家院裡又是殺豬，又是宰羊的，肉香味現在遠遠地就傳了過來，她這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走！媽，我們吃席去！」
秦晴拉著唐敏的手就往前走。
「晴兒，咱們還是……還是別去了。」
嫂子都開口攆人了，她們還去，這不是招人白眼嗎？
「憑啥不去？我們也送禮金的，這頓飯，我們有資格吃！」
秦晴理直氣壯的走到大門口，這會子功夫，門前已經熱鬧起來。
她們才走近，就看到穿著藍布中山裝，梳著一頭油頭的唐智強，正用二八槓自行車，載著新娘子到了門口。
那新娘子皮膚白嫩似雪，就是眼睛小了點，嘴偏大，看起來倒是大方。
可要說好看，那還真說不上。
「新娘子來咯！新娘子來咯！」
一堆小傢伙圍著穿著紅衣的新娘鬧騰著。
白靜茹只覺得刺耳，有些不耐煩地輕蹙了下眉頭，很快又翻起笑臉。
「來，給你們喜糖吃。」
白靜茹表現得落落大方，給孩子們散著糖。
但是她的手收得極快，絕對不和孩子的手沾上半分。
眾人都在夸新娘子大方好看，只有秦晴在一旁看得真切。
這新娘子是有潔癖，還是嫌村里人又窮又髒呢？
「雪萍啊，你們唐家長臉了啊，娶了這麼個大才女媳婦，聽說是在大城市裡當老師呢。」
「人家還是書香門第啊，家裡長輩可是大學教授！」
「這麼厲害！天橋賺了錢，修了新房，還娶上媳婦，唐家威風啊。」
「以後多照顧照顧咱們這鄉里鄉親的啊。」
聽著村里人的吹捧，站在門口的唐天橋還有王雪萍，臉都笑爛了。
人活一口氣。
他們唐家的人，以前村裡的狗見了都要叫幾聲，什麼時候這麼受吹捧了？！
「要開飯了，大傢伙咱們一起進屋坐啊！」
王雪萍招呼著眾人進屋，很是揚眉吐氣，她嫁給唐天橋，也是沒嫁錯的！
唐家這次是狠了心要抬面子，幾乎把全村的人都請了。
呼啦啦一群人，全都往院裡走。
秦晴硬是拉著唐敏，母女二人也跟著人往院裡走去。
唐家院裡就擺了五桌，一樓二樓的房間，全都擺了桌，算算差不多有十來桌。
「媽，我們坐這！」
秦晴走得後面，只有院子裡偏角落裡的一桌還空著，她拉著她媽坐下來。
只是剛一坐下，她就看到坐在她對面的人，正直楞楞地盯著她。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