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雞犬不留
夜深。
清冷的街道上,突然出來了一隊人馬。
這人馬行走於街巷之間,而後……終於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
此時,一處高大的府邸前。
突然有人拍門,打破了這夜深人靜!
啪啪啪……
這巨大的府邸,突然被人撞開。
有人在裡頭驚呼:「大膽,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可是延安侯府。」
延安侯唐盛宗,乃是五軍都督府同知,位高權重,何況又是開國功臣,京城之內,人人相畏。
可此時,來人卻只是一聲冷笑,取出了一張駕貼,便道:「奉旨捉拿唐盛宗,唐盛宗何在,這是駕貼!」
那門子依稀辨認到了駕貼,方才還高漲的氣焰,頓時蔫了,縮著脖子,期期艾艾地道:「我家老爺……還在都督府當值……這……這……」
這話還沒說完,已有人狠狠一腳將這門子踹開來。
而為首的儀鸞司官校大呼一聲:「雞犬不留!」
雞犬不留四字出口。
身後的校尉便如潮水一般,湧入府邸。
緊接著,四周便紛紛傳出了驚呼聲。
校尉們進入府邸,見人殺人,很快便沖入了後宅,那女眷驚呼的聲音,夾雜著殺戮時的吆喝,更是響徹侯府內外。
此時便聽到有人大呼道:「唐盛宗謀反,罪無可恕,今奉陛下旨意,誅殺他的滿門,這府邸的人,一個都不留,切切不可遺漏一人,否則我等俱都吃罪不起。」
…………
左軍都督府內,此時燈火通明。
在這公房裡,左軍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僉事人等,一個都沒有睡,除此之外,來的人還有京營的都指揮使永嘉侯朱亮祖。
唐勝宗作為左軍都督府里的二號人物,這原本的左軍都督本是常遇春,此後因為常遇春病死,都督一直出缺,可陛下顯然並沒有找到都督的人選,因而這都督之位,一直空置。
此時,唐勝宗正背著手,在公房裡來回踱步著,他眉頭深皺起來,似乎一直下定不了決心。
倒是那永嘉侯朱亮祖道:「唐大哥,不能再猶豫了,日子已經定了,時辰也已在即,若是左軍都督府再沒有動作,一旦錯過了時機……」
「再等等……再等等看……」唐勝宗抬頭,眉宇間透著焦慮之色,他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顯得極為緊張,此時神情緊繃,好似是驚弓之鳥一般。
朱亮祖反是很是焦急的樣子,道:「胡公那兒……」
唐勝宗終於站定了身軀,看向他苦笑道:「你莫衝動,要動,也讓別人先動,急個什麼,到時候一旦事敗……」
朱亮祖更急了,聲音也忍不住提高了幾分,道:「大哥,話可不是這樣說,現在咱們坐以待斃是死,拼一拼還有機會,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那胡公,也早已布置好了,這時候若是再猶豫不定,一旦事敗,唐大哥以為,咱們還能活得了嘛?」
頓了一下,他接著道:「京營這邊,駐守在京城內的人馬,這幾個營,都是當初跟著唐大哥出生入死的,唐大哥只要下了命令,咱們有左軍都督府的手令,又有唐大哥出面,大家絕不會疑慮,必定都以唐大哥馬首是瞻。眼下該是快刀斬亂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唐勝宗深深地擰著眉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卻反而更加焦慮了,於是粗聲粗氣地道:「話是這麼說,可是其他人為何不先動,偏要等我們?你沉住氣,讓我想想,再想一想。」
朱亮祖並不知道,此時的他,腦海里,一個人影宛如一座大山一般,令他怎樣都揮之不去。
那個人……當初他唐勝宗跟著出生入死,越是如此,唐勝宗才越發的感覺到這個人的恐慌。
真的能成功嗎?
說是現在大家都已怨聲載道,眼前所有的布置,都可萬無一失。
胡公這個人,確實謹慎,他唐勝宗身後這麼多人,也足以面對任何的敵人,可除了……那個人。
此時的唐勝宗,不禁有幾分無力,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這時,外頭傳出了嘈雜的腳步聲。
唐勝宗猛地張開了眼眸,身子打了個激靈。
很快,有人一下子撲入了這值房。
唐勝宗定睛一看,卻見此人渾身血污,似乎因為受了刺激,渾身顫抖。
再細細一看,卻見來人竟是面熟。
「老爺……老爺……」
這一聲悽厲的慘叫,令唐勝宗終於認出了來人,隨即驚道:「你是唐政?」
唐政嚎哭著道:「老爺,完了,都完啦,儀鸞司的人奉旨,連夜去咱們侯府,說要捉拿老爺…………」
唐勝宗聽罷,頓覺不妙,身軀顫抖起來,聲音不由自主的結巴起來:「捉拿……捉拿我?」
「是,說是老爺勾結了逆賊,想要謀反,那些校尉,拿了聖旨和駕貼,便沖入了咱們家……老爺……死了,老太爺、二老爺,還有主母和幾個小少爺和小姐……統統都死了……小的覺得事情不妙,才僥倖翻牆出來。老爺,那些校尉,只怕很快就要來此捉拿老爺了,老爺……伱走吧,快逃……」
唐勝宗聽到這番話,腦子已炸開了鍋,他身軀顫抖得厲害,卻是雙目無神,似乎一下子無法接受這樣的刺激,以至於身子支撐不住,搖搖欲墜起來。
一旁的朱亮祖連忙將他攙扶住。
唐勝宗突然開始猛的用拳頭擊打自己的腦門,口裡慘呼道:「怎麼會如何……怎麼會這樣快……該死,該死,我真的該死啊……天哪。」
而那朱亮祖,卻也已臉色慘然。
他哭喪著臉道:「大哥,陛下……陛下終於動手了,他要動手了……」
他是何等的恐懼,殺光了唐勝宗的全家,難道他的全家,能夠倖免嗎?
連唐勝宗都無法僥倖,那麼他朱亮祖……又怎麼有保全家族的可能?
「大哥……陛下他……」
唐勝宗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他的眼裡,開始變得血紅起來。
或許是極度的悲傷之後,激發了他骨子裡的殘忍。
似他這樣從屍山血海之中爬出來的人,一旦發怒,教人不敢直視。
「朱元璋,我入你娘,自此之後,你我恩義,一刀兩斷,我與你不共戴天。來人,來人……」
他怒吼著,猶如一頭野獸。
很快,那朱亮祖也振奮精神。
早已被唐勝宗安排在外頭的數十個心腹將校也已聽到動靜,於是魚貫而入。
…………
拱衛指揮使司。
此時,紫禁城東門,已有人疲憊地坐在案頭前,顯得疑慮不定了。
這一處城樓,對於京城而言,別具一格,因為這裡靠近了太子的居所春和宮。
此時,南雄侯趙庸端坐於此,他面上撲簌不定,總是拿不定主意。
原本他不該來此當值,可今夜還是鬼使神差的來了。
開國時,趙庸的軍功是足以封公的,卻因為他蓄養奴婢,所以只封了一個侯爵。
這些年來,趙庸一直心有不甘,因而,他被人戲稱為天下第一侯,可越是得了這樣的稱呼,他的心裡便越是忍不住的有所怨恨。
好在朱元璋似乎也理解這一點,當初之所以這樣的處置他,本就是殺雞嚇猴,因而這幾年,一直對趙庸予以特殊的照顧。
在這格外的照顧之下,朱元璋命趙庸為詹事府副詹事。
雖為副詹事,實際上,就是讓趙庸負責春和宮的守衛工作。
其實另外一層用意則是,讓趙庸好好干,等將來太子登基,念他的開國功勞,再加上他忠心扶保太子,將來就說不準加封為公爵了。
可即便如此,趙庸依然心中一直不平。
這樣的大功臣,卻還需繼續當值來賺取俸祿,大明對於貴族的規矩,森嚴無比,甚至連奴婢都有定數,開國勛臣,還需受文臣的節制。
犯了錯,有司竟要過問。
堂堂天下第一侯,大明開國功臣中的第七人,其待遇,甚至還不如元朝時區區一個縣令一般可以生殺予奪,獲取數不清的錢財。
這趙庸,本是元朝時的低級軍官,統領區區一個水寨,可現在思來,那時卻可帶著人,隨意榨取來往客商的財貨,反是投了朱元璋之後,雖是地位扶搖直上,卻非但了沒有了自在,倒如一個被人捆綁了手腳的囚徒一般。
趙庸想到此處,從鼻孔里喘著粗氣,忍不住狠狠一拳打在了案頭上。
心中的不忿,可想而知。
此時,突然有書吏匆匆進來,道:「侯爺……西城……火起了,有喧譁聲,好像是京營駐紮在西城的人馬,有了動靜。」
趙庸聽罷,猛地眼前一亮,他道:「西城……莫非是……唐勝宗先動了手?不錯,原以為唐勝宗穩重,不會率先發難,可現在看來,此人很有膽色。」
說罷,趙庸也抖擻精神,接著道:「看來各處都要動手了,好得很,老夫也不能落於人後,不然,到時論功行賞,又讓老夫落在別人後頭。」
說到這裡,他神情激動地看著進來的書吏道:「你……趕緊將咱們的人都召集起來,現在動手吧,先去春和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