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格殺勿論
京城之中,突然出現了許多火光。
紫禁城。
大內。
朱元璋正端坐著。
當有宦官火速抵達稟報時,朱元璋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他只淡淡地瞥了一眼一旁的湯和,道:「春和宮那邊,布置好了嗎?」
湯和道:「陛下,一切妥當。」
朱元璋頷首:「太子這幾日,就住進大內,不過春和宮,畢竟還是太子居所,不能出了什麼毀傷,傳出去,不免要使人議論。真沒想到啊……」
他話鋒一轉:「想不到,大傢伙兒終於開始生出異心了。」
說著,朱元璋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湯和,才接著道:「朕來問你。朕對你們,是否過於苛刻?」
這個問題,有點窒息。
湯和倒沒有立即回話,而是想了想才道:「陛下,我大明想要長治久安,就不免要革除元朝時的弊病。元朝的時候,世侯遍地,壓榨百姓,百姓不堪其苦,因此自有元以來,天下的烽火就不曾斷絕,陛下定鼎天下,興利除弊,本就是理所應當,倘若如此,難道讓大家又回到那亂世之中嗎?」
朱元璋點了一下頭,卻又道:「話是如此,可朕問的是,你也為功侯,伱對此怎麼看?」
「這……」湯和這次倒是猶豫了片刻,才道:「臣若是說公侯和百官們日子過的舒坦,陛下一定認為臣在欺君罔上。」
這些話,已經不言自明了。
朱元璋並沒有生怒,甚至帶著點感慨道:「你們跟著朕,本就是為了求取富貴。可富貴有長短,朕所做的,只是希望子孫能享這個福,倘如那些韃子們一般,最後子孫被四處追殺,大量的宗族和功勳子弟最終成了我們刀下的亡魂,這樣的富貴,又有何用?難道三五十個奴婢還不夠,非就要一百一千個嗎?難道占地數十畝的大宅還不夠寬敞,就非要有百畝、千畝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當初咱們也是百姓,難道會不曉得民生之艱苦?不曉得那權門的跋扈囂張,是如何輕易將人置之死地的嗎?」
朱元璋說著,露出了厭惡之色,嘆息了一聲道:「你忠厚老實,且和朕關係非同尋常,朕在想,你也未必能理解真的初衷。若非朕與你的這一層關係在,或許……你也早已被胡惟庸拉下水了。」
湯和並沒有過多猶豫,便道:「臣自然也有私心的,不過臣對現在,已是知足。」
朱元璋點頭,這時微微往外頭看了一下天色,道:「看來……火候差不多了,你帶人巡視大內吧。」
湯和躬身道:「喏。」
朱元璋則是回頭看一眼也該先,突然聲若洪鐘道:「也該先,傳旨,誅除逆黨。」
也該先的表情也在無形中緊繃了幾分,躬身道:「遵旨。」
燈火依舊在此通明,可此時此刻,朱元璋的臉色卻是氣定神閒,仿佛任何時候的夜晚一般,每到晚膳之後,朱元璋都是這個神情,會在宮中閒庭散步一般。
…………
胡府。
胡惟庸此時正清閒自在地坐在庭院裡,他穿著一件舒適的道衣。
在古代,因為道衣寬鬆,許多人家,都將此當做睡袍。
施施然地呷了口茶,他微微抬頭看向一旁,而站在一旁的,卻是一個讀書人。
這讀書人笑吟吟地道:「胡公,聽到響動了嗎?」
胡惟庸嘆息道:「哎,朱元璋若非是用了那個鄧千秋,何至於將老夫逼迫到這樣的地步啊。」
他只輕輕挑著眉,話里顯得十分惋惜,不過臉上既無恐懼,也沒有緊張,似乎有的只是一絲絲的遺憾而已。
讀書人道:「事到如今,也只能進行到這個地步了,哎……真是遺憾,就是不知陛下那邊……會有什麼動作?」
「無所謂。」胡惟庸方才挑起的眉頭一下子舒展了開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地道:「他的手段,老夫早已明悉了,跟了他這麼多年,豈會不知?」
他又呷了口茶。
此時有人匆匆而來,道:「胡公……都已準備妥當了。」
胡惟庸站起了身,慢吞吞地道:「噢,看來也是時候了,行動起來吧。」
「喏。」
…………
春和宮千戶所。
所有的校尉都已集結。
趁著夜色,在鄧千秋的帶領之下,火速出動。
留守於此的,乃是朱棡和文原吉。
文原吉苦著臉,一臉的擔憂之色,低聲道:「晉王殿下,要知道……這胡惟庸的兒子還關押在此呢,他們……他們不會來劫獄吧。那胡惟庸……既是喪心病狂……」
朱棡大喇喇道:「怕啥,不會的,恩師說了,胡惟庸這個時候,顧不上自己的兒子,不會將資源浪費在這上頭。這種做大事的人,會在乎這個?」
文原吉顯然沒有被說服,卻道:「可咱們大部分的人馬都出動了,留下了咱們……勢單力薄,這可說不準啊……」
「怎麼?」朱棡瞥他一眼:「你害怕了?」
文原吉忙是搖頭:「下官倒是不怕自己的安危,就擔心,晉王殿下也在此……若是有個什麼好歹來……」
「那好。」朱棡道:「那我走,你留在此,我追上恩師去。」
文原吉臉色大變,整個人一下子緊張起來,磕磕巴巴道:「這……這……千戶早有交代……說咱們在此留守的……晉王殿下不可魯莽……」
朱棡看著他,眸色帶著深意,道:「看來恩師說的沒錯。」
文原吉皺眉道:「不知千戶又說了什麼?」
文原吉有一種不好的徵兆。
朱棡道:「恩師說,你這個廢物,平日可以辦一些文書的工作,要緊時,只怕用不上,書讀多了想的就多了,這人想的一多,就變成了窩囊廢。」
「這……這……」文原吉頓時氣的吹鬍子:「這是什麼話,豈有此理,簡直就是豈有此理,荒謬,太荒謬了。」
他反覆念叨著,不過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怕晉王朱棡口無遮攔,再來傷他。
只是這麼一打岔,緊繃的心緒倒是鬆動了幾分。
…………
此時城中的混亂,愈發的厲害。
不只是東城、西城,甚至是紫禁城的宮樓,四處隱隱也出現了亂子。
可在此時……宮內突然大量的人馬浩浩蕩蕩地進入各處宮闕。
緊接著,連接京城與渡口的正陽門突然打開。
隨後,浩浩蕩蕩的人馬沖入了城門。
為首一人,騎著高頭大馬,手持長刀,面上忽明忽暗,滿臉殺伐之色。
在他之後,卻是一桿大旗,上書:『朱』字。
「城中果然有混亂。」有官校道:「曹國公,如何處置?」
坐在馬上之人,年紀並不大,不過三旬上下,此時他臉上只是露出了不屑之色,道:「可笑,接了旨意,我還當父皇是否疑心過重,這天下承平,誰敢作亂?何況父皇虎威在此,又有誰吃了這樣的熊心豹子膽,卻沒想到,還真有人敢這般膽大妄為。既如此,那麼這功勞,我等只好消受了。傳令,各部火速入城,平定叛亂,凡有夜間敢執兵器遊蕩者,速殺之,各處府邸,不得驚動,捉人,不是我等的事,咱們只負責清空各處街巷,都給我謹記了,不得入宅,哪怕這宅有亂黨,也只圍住,凡有踏破門檻者,士卒入宅殺總旗。總旗、小旗入宅殺百戶。百戶敢入宅,殺千戶。」
眾人聽罷,一個個神色認真起來,轟然應喏:「遵命。」
數十個傳令兵,瘋狂地出了城門,朝後隊各部狂奔而去。
隨後,數不清的人流,猶如開閘的洪水一般,湧入城中。
那端坐馬上之人,一身甲冑,依舊勒馬於大旗之下,他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一雙眼眸深沉,臉色凝重。
回頭,他看向身後一官校道:「大元帥在何處?」
這官校道:「已派人聯絡,大元帥已坐鎮中軍都督府,調集了人馬,不過……現在引而不發,這是在京城,天子腳下,大元帥的意思是,只需穩住軍中,個別的宵小,自有將軍做主彈壓。至於其他的亂賊,被分割於各處的府邸,鬧不出什麼動靜,到時只需一胥吏,便可手到擒來。」
「大內呢?父皇那兒,是否有安全上的顧慮?」
「陛下既已調集人馬,顯是早有防備,這紫禁城內,定是固若金湯。湯將軍已在宮中坐鎮了。」
「好。」馬上之人,呼出一口氣,便接著道:「好的很,如此一來,便可萬無一失了。我倒要看看,這胡惟庸,有幾分本事。」
……
無數的兵馬,猶如眾星踏雲一般湧入了城中。
此時夜已幽深,偶爾的街巷,突然傳出刀劍鏗鏘的聲音。
很快,局勢似已開始一面倒起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可接下來逆轉得更快。
這夜深之下,絕大多數的大營,如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枕戈以待。
鎮守的將校連夜開始查營,確保本部無人出營,參與叛亂。
不少在營之人,聽到了營外的喊殺,心中不禁有些懊惱和後悔,後悔的是自己並沒有資格參與平叛,這潑天的功勞,與自己失之交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