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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龍城的傳說

2024-08-08 13:09:35 作者: 一輪不圓的月亮
  蘇羽掀開醫藥箱的蓋子,翻出一包消毒濕巾,抽出一張來,一下一下地擦拭挽纓的臉頰:「雲州有個老說法,沾血不吉利,得趁著沒幹透,趕緊擦了才好。」

  當時,他們離得太近了,避也避不開。情急之下,濺得她半邊肩膀和臉頰全是血點子。

  「嗯……涼……」

  挽纓癟癟嘴,縮著脖子躲他。

  「嬌氣。」蘇羽沉著臉,不輕不重地批評她,「敢情不是你欺負人那時候了?」

  「……」

  作為支隊長,蘇羽身上有一種很典型的性格,年輕,卻很威重,眉目中帶著一股冷峻風度,從不輕易動容。

  這還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沖女孩子發脾氣。

  這沒輕沒重的小丫頭,明明什麼忙都幫不上,可就是賴在身邊不肯走,任性得叫他頭疼心也疼。他一肚子邪火,發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全憋在肺腑里,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把自己折騰得一塌糊塗。

  「小挽纓,別害怕,這小子就是嘴上硬,其實心軟得跟水豆腐一樣。」岑懷刑笑眯眯地望著花骨朵似的小姑娘,開始拆兄弟的台。

  以前,蘇羽的脾氣其實沒有這麼壞,甚至可以說是他們三個人里最好的。那時候,李局看他第一眼就感慨說,這孩子眉眼剛中帶柔,骨子裡註定是個多情人。

  可自從前年雲州那場大火之後,他就變得越來越孤僻,臉上再沒了笑模樣。這一切,岑懷刑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卻又沒轍。

  如今,老天爺總算開眼了。這從天而降的女孩子,稚雅秀麗,純潔無瑕,像黏糊糊的蜜糖一樣甜,一笑叫人心都化了。自從她出現,蘇羽整個人都好像有了生機,不再是死氣沉沉。

  苦命的人不怕苦,可有了糖,會活過來。

  「小挽纓,看著你們倆,讓我想起咱龍城的傳說了。」

  「龍城有什麼傳說?」那雙黑白分明秋水半含的眸子倏地亮了,一下子被點燃了興趣。

  岑懷刑莞爾,道:「據說,龍城之所以得名,是源於一個古老的愛情故事。」

  千年前,龍城出過一位執法公正嚴明、沙場戰功卓著的縣令,名喚龍鈺。

  後來,他名動天地,得道成仙,天帝俊曦親賜金羽衣,封為星君。然而,就在飛升時,龍鈺竟私自拔下羽衣上一枚金羽,贈予了座下一名女弟子。

  俊曦得知後勃怒,降下天罰,女弟子被連降十八級,落入無間地獄。為了救她,龍鈺將佛前剔骨刀戳進胸膛里,長跪在凌霄殿前,自請重墮凡塵,世世代代受輪迴之苦,永世不入仙籍。後來,直待他心血流盡,女弟子才終於脫罪,卻不知為何被劃入陰律司,成了一名陰司判官。從此,陰陽殊途,她沒能重返人間與師父相逢。

  相傳,天帝曾發話說,待七七月圓之夜,江水倒流之時,他二人便能在龍城相會。

  然而,世間何曾有七月七日的圓月?滔滔江水又豈能倒流?

  於是,師徒二人就這樣,一千年又一千年地永世隔絕、永世惦念,再也無法相見。

  「咋樣,夠悽美的吧?」岑懷刑挑眉,道,「所以說啊,沒有人天生不解風情,但凡遇到真愛,就連修行人都逃不掉。」

  「那不是愛,是自私。」蘇羽望著車窗外流閃的燈火,一臉冷漠,「明明是他去招惹人家,卻累女弟子替他受過——該下地獄的是他。」

  「你小子是跟浪漫絕緣嗎?!」

  岑懷刑無奈。

  「這故事不是這樣的。」突然,挽纓輕聲道,「其實,那枚金羽並不是龍鈺給的,而是女弟子偷偷拔下來的。她管不住心,大逆不道,戀慕自己師父,死了也活該。」

  「一根翎羽而已,女弟子年紀小,捨不得師父,留個念想有什麼錯?」蘇羽冷笑一聲,反駁道,「女孩子性子弱,也多情些。挽纓小姐同樣是女孩子,何必如此苛責呢?」

  「可是,那女弟子不該存非分之想。」挽纓道。

  「一個巴掌拍不響,難道她師父心裡就沒鬼嗎?」蘇羽冷哼道,「又想長生,又想抱得美人歸,這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即便兩個人都貪心,也罪不至死。」岑懷刑道,「這種事,本來只屬於兩個人之間,可外人冷眼,總覺得年紀不對,身份不對,哪哪都不對……一份純粹的情感本身並無過錯,沒有哪一對眷侶合該因為兩情相悅,便要遭受如此草率的污衊和嚴酷的摧殘。說到底,是世俗狹隘,連相愛的人都容不下。」


  「所以說,自古蒼天就不長眼。」蘇羽桀驁的眉眼忽地變得幽暗了,「就像咱們這種人,天天眼睜睜看著殺人犯活到七老八十,回過頭給二十五歲的孩子立墓碑!」

  只有岑懷刑聽得懂他在說什麼——肖銳就死在二十五歲上。

  「蘇羽,別這樣。」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師哥,我有數。」蘇羽道。

  「有數,有數,你有什麼數?!」

  突然,一向好脾氣的大師哥竟「騰」地一下子火了,把挽纓嚇好大一激靈。

  「——你小子要有數,就不會在我夠不著、看不見的地方,把自己給作踐成這個樣子!」

  他吼道。

  雲州市地處邊境線附近,地理位置偏僻,執法條件惡劣,岑懷刑不清楚蘇羽這段時間到底都經歷了什麼,只知道他身體裡嵌著幾枚彈片取不出來,過安檢會滴滴地響。還有一些傷,連他都不忍心看。

  蘇羽抬眸,黑漆漆的眼瞳又寒又亮,定定地望著那暴跳如雷的人:「小銳是接了我沒辦完的案子才死的——他死了,我活著——不給他報仇,我沒臉見他。」

  他們不再說話。

  突然,手機鈴聲驚悚地響徹車廂。

  「師哥,你跟那個人說,屍檢結果出來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清麗的女聲,以穩定均勻的語速清晰地輸出。那副嗓子好聽極了,想必老天爺就是用這聲音來給雲朵鑲金邊的。

  「哎,哎好嘞,我這就跟他說……你辛苦了哈。」

  老成穩重的岑法醫如臨大敵,以救火般的速度狂按音量鍵,把聲音調小,又拿手遮著話筒,唯唯地像伺候他家祖宗。

  掛掉電話,他覷著蘇羽,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先簡單跟他通個氣——「小錦那邊出結論了,秀秀血液里有大量艾司唑侖成分,所以很可能不是意外。」

  「跟我想的一樣。」蘇羽點點頭,「天天上學放學都走的路,大白天掉下去,太可疑了。」

  「等等,秀秀?她怎麼了?」

  聽到這熟悉的名字,挽纓一時有點兒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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