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不是亂世嗎

  相傳，伏羲大神創世之初，是創造了一個小而平坦的世界，後來卻被魔鬼和妖怪抓壞了，便形成了山和谷。一代代巫咸傳人便手握侍神令，定期遊走四方，安撫和答謝調皮、邪惡的精靈們，護佑人間太平。

  大熠立國之初，九州三山五嶽都以神治天下，盼天下長安，並將巫咸一族尊為聖賢。

  可人心易變，哪怕一頭豬在上位坐久了，也會習慣於鼻孔朝上。皇帝求長生，只要丹藥不要蒼生，陸侯看準了這一點，縱容巫師們上誆君王下欺黎民，替他大肆斂財，把國家搞得烏煙瘴氣。

  後來，情況愈演愈烈，直到那個妖巫師因為人家不肯給他魚吃，竟懷恨在心，施法逼人家兒子走入河中死掉，害得那家人斷子絕孫，再吃絕戶。師父聽說後，冒著觸怒天顏的風險，抗旨清理了一大批禍國殃民的妖巫師，其中，也包括乞魚。

  行刑那天，漫天的火燒雲像血一樣紅，乞魚仰天狂笑，發出了一個響徹祁連山南北州府的詛咒。他說，熠北軍統帥不奉神明，必遭天譴，否則十年內大熠必亡，朝堂草莽，誰都逃不掉。

  後來，師父死了，可大熠還是亡了。

  所有人才明白，這是個詭計。

  師父死得那樣慘……

  「陸森，我要殺了你！」

  崔大人為生死簿新加了一層金剛羅網，能困上古異獸，縛住一個人不在話下。她騎到陸森身上，眼睛血紅血紅，幾乎要撐裂眼眶，自腰間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小丫頭，別衝動！」蘇羽衝過去，抓著她兩隻手，將人死死箍在懷中。

  他是個警察，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殺人，即便是個畜生。

  「你不是我師父了，我也已經是個鬼了，我殺人你管不著，管不著！」挽纓掙扎著，不甘心的大喊。

  「是，我不是他，我管不著……可我是你丈夫。」

  他胸膛處傳來悶悶的震動，叩擊著她耳膜，女孩子咬著紅紅的唇，一下子愣在原處。

  這麼長時間，還是他第一次說，他們是夫妻。

  蘇羽亮出一張傳喚證：「陸森，綩綩的案件雖然已經判了，但關於在陸家別墅搜到的致幻毒品，警方又有新證據。針對這種情況，分局依法再次對你進行傳喚。」

  毒蛇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身上的塵土，幽幽地道：「蘇警官，如果你愛她，就別讓她下場變得跟你一樣淒涼。」

  蘇羽一把抓住那又要炸毛的女孩子，抬眸道：「不勞費心。」

  從陸家出來，挽纓直接衝到戒毒所：「綩綩，你不開心！你不開心我卻什麼都不知道，這真是要毀了我一世英名！」

  「我們……認識嗎？」怯生生的女孩子茫然地望著她，不知所措。

  「我們上輩子就認識了！」

  挽纓跳著腳嚷嚷。

  她曾以為，一千年過去，自己已經有了足夠的決心，可以用盡餘生來諷刺這鐵石心腸的人世間，可以一個人活，一個人死，一個人完成一生的愛與恨。

  可就在遇見綩綩那一剎，滿腔雄心忽然就蒙了一層灰。

  她記得，那時候，綩綩總愛纏著她，姐姐長姐姐短地喚。

  那時候，她叫熠挽綩，是她唯一的妹妹。

  「綩綩，很多人說話並不是習慣沒條理，他們只是習慣了對自己的話不負責。網上那些噴子、鍵盤俠說自己缺邏輯、沒條理，只是一個藉口而已——不要聽那些人說起訴沒人管、報警沒有用。綩綩，那些人不能為你受到的侵害負任何責任，甚至本身就是躍躍欲試的潛在侵權者。如果你願意，請首先拿起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哪怕只是試一試。」

  挽纓很想尊重這個新的世界，可這個世界的規則仍然漏洞百出，不夠直接明了，也不夠全面周詳，不足以在第一時間保護所有人。

  尤其是網暴。

  沒有一個時代不渴望英雄、渴望仗義執言者。但如果沒有，那就是沒有。如果不是，那就是不是。

  這就叫尊重。

  生死簿上論功過畢竟受限制，就算判官記上密密麻麻幾千點，足夠進拔舌地獄了，也得等死那天才能兌現。

  她是個急性子，等不及到天明。

  「蘇羽，你為什麼不把欺負人的人都抓起來？」她問。

  那些人，都欺負綩綩。

  「挽纓，你的正義感不能要求每個人，法律的謙抑性決定了它不能對僅僅涉及道德評價的行為進行處置。」蘇羽道，「我們只能順其自然。」

  「我只知道，做錯了事就該受懲罰，這才叫順其自然。」

  蘇羽嘆了口氣，道：「這不是亂世，你不能用重典。」

  「這不是亂世嗎？」

  校園外，十二歲的女孩子橫死山崖。婚房裡，頭上的紅花還沒摘的新娘子蜷縮成一團焦炭。地下室里，反抗家暴的妻子被丈夫賣進涉黃酒吧。大街上，拒絕搭訕的漂亮女人被打到頭破血流。下水道里，失蹤的女孩變成了兩千多塊糜爛的屍塊。公路上，女大學生夜跑了一半被亂刀砍死。公園裡，和男友約會的女孩被姦殺埋屍。故鄉中，不甘心安於宅院的女孩提出分手被捅數刀割臉分屍。計程車上，穿著普通的空姐被摸了大腿。評論區里，染著粉色頭髮的女孩子引火燒身自殺而亡……

  一個女孩子擁有美貌並不是什麼福氣的世道，就是亂世。沒有人能絕對安全的世道，就是亂世。

  他們閉上眼睛、捂住耳朵，然後問，這是亂世嗎？

  亂世當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