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已然亂作一團。
七十二路洞主、三十六路妖王,互相開戰。
今日妖王聚集五百妖兵討伐另一處妖王,他日妖王聚集八百妖兵復仇。
遠交近攻,合縱連橫。
一個小小的花果山,比諸子百家時代都不遑多讓了。
水簾洞,唯一沒被戰火浸染的地方。
一個負傷的老猿猴,正在講大聖的故事,「咱家大王在時,花果山各路妖王咸服,一百零八路兵匯一處,天底下沒生靈能欺辱得了花果山,可惜……」
周圍聚集了數百隻小猴孫,認真的聽著故事,眼睛裡冒出崇拜的星星……
沒有一隻小猴子不想做神威凜凜的齊天大聖美猴王!
聽到可惜……周圍的小猴子眼眸里的光都迅速黯淡了下去。
唯有孫古月淚眼婆娑的跑出,哭著大問:「馬猴爺爺,齊天大聖不是天下無敵嗎?齊天大聖怎麼會死?」
「馬猴爺爺騙我們!」
「齊天大聖天下無敵,是不會死的!」
周圍眾猴子猴孫皆哭著大叫,「嗚嗚嗚,是啊,齊天大聖天下無敵,是不會死的。」
老馬猴聽著眾猴子猴孫的哭聲,眼眸變得落寞無比,嘴裡不停的呢喃:「是啊…齊天大聖天下無敵……怎麼會死?」
後勁實在太大了。
連續三日,眾猴子猴孫都是無精打采的。
芭將軍在水簾洞口的山崖上,教授猴子猴孫們呼吸吐納之法。
吞吐天地之靈氣,吸納日月之精華!
孫古月坐在樹蔭下手指撥弄著大天牛,看著小夥伴們在修煉,急的抓耳撓腮,滿是羨慕。
芭將軍拄著拐杖,走至樹蔭下乘涼。
孫古月表情落寞,又有些期待,弱弱問道:「芭爺爺,我真的不能修煉嗎?」
芭將軍遺憾的搖了搖頭,「靈根太過斑駁,強行修煉只會適得其反……」
孫古月落寞的低下了頭,手裡時不時戳著大天牛堅硬的殼……
「芭爺爺,大聖他真的死了嗎……」
芭將軍深嘆了一口氣,「孫古月…你覺得大聖死了嗎?」
孫古月連連搖頭,「沒有!一定沒有!」
「大聖爺爺天下無敵,法力高強,神通廣大,怎麼會死呢?」
芭將軍第一次點頭,「說的對!大聖爺沒有死!」
孫古月有些不敢置信,抖了抖靈動的耳朵,「大聖爺真的沒死?大聖爺怎麼不回花果山呢?」
「大聖爺在,那些豺狼虎豹還敢欺負咱們?」
「大聖爺爺在哪?」
芭將軍伸出了拐杖,指了指孫古月的胸口,「大聖爺…他在那裡!」
孫古月猛的捂住了胸口,「可是我感覺不到啊……」
芭將軍轉過身,凝望著猴子猴孫,「大聖爺也在他們那!」
「大聖爺…活在我們每一個猴的心裡!」
孫古月一天的心情都好起來了。
蹦蹦跳跳跑回了水簾洞。
白猿母親正在為猴族將士們縫製皮甲,見著大兒如此高興,便樂呵呵詢問,「怎麼了?這麼高興?」
「芭爺爺說了,大聖爺沒有死!」
「娘,你看,大聖爺他就在這裡。」孫古月指了指自己胸口。
白猿母親知曉孩兒體弱多病,也不想讓孩子傷心,便也指了指自己胸口,「大聖爺也在這裡。」
「大聖爺沒死!」
或許因為小猴子們純真,數百大猴被小猴子感染,也都露出了胸口,「是的!大聖爺爺沒死!」
瀰漫許久絕望的情緒有所緩和。
直至,五日後。
小混世魔王邀請了鋒狼王、長蟲王、鷹王、花豹王五家聯軍,聚集三千妖兵討伐水簾洞!
試圖攻破水簾洞,占據花果山最好的洞府!
水簾洞內可戰的猴族,僅有一千!
兵力懸殊!
這是一場慘烈的惡戰!
孫古月親眼目睹寵愛自己的幾位猴爺爺戰死。
數十位叔叔伯伯戰死。
最好的玩伴兩斤半的被鋒狼王抓住,四肢被釘在木板下。
鋒狼王用利爪在木板上開了個圓洞,露出二斤半的猴頭,再用鋒利的爪子掀開小夥伴的頭蓋,澆上滾燙的熱油……
「啊…啊…吱吱……」
小夥伴慘叫了數聲,抽搐沒了動靜。
孫古月前所未有的憤怒,前所未有的憤怒。
自己出生時,體弱多病,個頭很矮小。
二斤半每次得到了香蕉桃子第一個拿來給自己吃。
孫古月聽母親說過,『二斤半他出生時,只有二斤五兩重,很小一隻,差點都沒活下來,所以就取名二斤半,小名好養活。』
孫古月咬牙切齒,眼睛裡幾乎噴出火來,恨不能將那頭狼打死!
為小夥伴報仇!
可是憤怒有何用?
孫古月身體太弱了,弱到連水簾洞都跳不出去。
孫古月得被大猴帶著,才能衝過水簾水幕,才能跳出水簾洞……
孫古月五指攥的泛白,嘴唇咬的出血,怨恨自己無能,怨恨自己無用……
孫古月透過水簾,看到了叔叔伯伯接二連三倒在血泊中。
孫古月又急的亂跳腳,陡然間靈光一閃,猛地捂住了胸口,「大聖爺,快出來啊。」
「求求了,大聖爺快出來,孫兒們撐不住了。」
「求求您了,大聖爺,大聖爺……」
焦急聲變成哭聲,「大聖爺,你出來啊!!」
急火攻心,孫古月暈倒在地……
慘烈的大戰終於結束。
孫古月從昏暗中醒來,耳邊聽到隱約的哭聲。
這一戰,不知死傷了多少族人。
母猴抱著屍體痛哭。
小猴抱著父親的屍體痛哭。
二斤半的父親、母親受到了刺激,衝殺出去,與狼妖兵同歸於盡了。
老白公猿白色的毛髮被浸染成了血色,傷了輕傷,見著孩兒醒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大兒啊,看見你暈倒了,爹的天都塌了。」
老白母猿也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孩兒沒事就好。」
孫古月緩緩起身,心頭憋著一口氣,「芭爺爺騙猴,大聖壓根不在這裡!」
「芭爺爺騙猴,大聖爺根本不在!」
孫古月就要去找芭爺爺去問個明白,為什麼要騙自己!
孫古月氣沖沖的走到眾猴正中,卻一下傻眼了。
芭爺爺坐在座椅上,身上有百創傷口,能夠清晰的看到裸露的白骨……
馬、流兩位爺爺,正在竭盡全力給芭爺爺療傷。
孫古月瞧見這一幕,心中的氣全消了,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大戰過後一個月。
孫古月常常坐在水簾洞的口,呆呆的望著湍急的水落下,不知在想什麼。
「咳…咳……」身後響起咳嗽聲。
芭將軍手持拐杖從後走出,只是與之前相比,模樣更老,且身上總有一股遲暮黑氣,接近油盡燈枯……
「在想什麼?」芭將軍緩聲。
「沒什麼……」
「芭爺爺,大聖爺…真的不在了嗎?」孫古月冷不丁的出聲詢問。
稚童總是會成長的,純真的天性也會漸漸消失。
只是鮮血與死亡,會加速這一過程。
「在你那裡。」芭將軍依舊指了指孫古月的胸口。
孫古月摸了摸胸口,搖頭,「沒有……」
「有!」芭將軍似是用足了力氣,說出一字。
芭將軍望了望急流而下湍急的水簾,緩出聲:「你若能靠自己跳過水簾,芭爺爺便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大聖爺出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