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爭端如新芽在春天復甦
安東尼一手捏著信件，另一隻手從袋子中拎出三四隻老鼠。他剛剛給韋斯萊先生寫了一封信，告訴他不用再擔心羅恩寵物的事情了。
離他最近的幾隻貓頭鷹的腦袋立刻轉了過來，用圓滾滾的眼睛盯著老鼠。兩隻穀倉貓頭鷹從更遠的橫杆上飛了下來，無聲地落到他跟前，不動聲色地爭搶著更近的位置。許多商店正處於復活節假期的休業中，這些平時忙碌於運送各種訂購傳單或者包裹的貓頭鷹也因此獲得了更多的閒暇時光——或者說無聊時光。
「寄給陋居的亞瑟·韋斯萊。」安東尼對貓頭鷹們說，「如果他在魔法部，把信丟在房子門口就可以了。」
更多的貓頭鷹飛了下來，將他包圍在一片低沉、舒適的咕咕聲中。站在邊緣的貓頭鷹撲騰著翅膀維持著平衡。
安東尼有些驚訝地看著歡迎自己的貓頭鷹們，甚至在裡面認出了幾隻屬於學生的私人貓頭鷹。他正準備將信遞給離他最近的一隻，突然在橫杆末端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你嗎？」他稍微猶豫了一下，辨認著鳥臉，「火龍保護區？」
那隻貓頭鷹晃晃腦袋，又高傲地抖了抖翅膀，微微張嘴叫了一聲。
「太好了。」安東尼說，把信和老鼠放到它身前，「它們屬於你了。」
貓頭鷹毫不客氣地張嘴叼住老鼠，抖著脖子將它們一隻一隻吞了下去。最終，它伸出一條腿，示意安東尼把信件綁上去，然後從小窗口中輕盈地飛了出去，很快便化作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轉綠的遠山之上了。
安東尼目送它飛遠，翻開空蕩蕩的袋子，給那幾隻仍然探著腦袋盯著他的貓頭鷹看了眼，才慢悠悠地走下樓梯。這是個暖和的晴天，天空湛藍，湖水清澈，春意融融。他在走廊里猶豫了一陣，終於沒有抵過輕柔的微風的召喚，穿過大廳，徑直朝門外走去。
在明媚的陽光下，幾個學生把書本扣在臉上，躺在樹下休息。安東尼知道他們沒有睡著，因為當他經過時，能聽到他們隔著書本悶聲聊天，抱怨著斯內普布置的一大堆作業、洛麗絲夫人警報似的嚎叫還有費爾奇關的那些禁閉。再向前走，黑湖畔三兩成群的全是同他一樣被春日蠱惑了的學生，在悄無聲息地長得高高的草叢邊上走著、談笑著。上了柏油的小船倒扣在碼頭上，如同一排油亮的甲殼蟲，反射著光芒。
在碼頭和草坪之間的小路上，安東尼看到一群學生圍聚在一起。他走近了些，在人群的中心看到一個和這樣的春天格格不入的身影。
「如果你繼續這麼大喊大叫，托馬斯先生，恐怕我就必須再給你扣上幾分了。」烏姆里奇用她那尖尖的、小姑娘似的聲音說，「同學們，我想你們會很高興地知道，這種惡毒的玩具再也不會出現在學校中，危害你們的健康了。現在你們為什麼不去做一點有益的活動，例如看看書、寫寫論文之類的呢？」
那些學生仍然圍在她的周圍，看不出絲毫散開、做一些「有益的活動」的跡象。安東尼注意到其中幾個人胸前別著五彩斑斕的徽章：兩條互相咬著尾巴的、怪模怪樣的蛇，不斷變換著色彩，組成了一個無窮的圖案。他本來以為這是什麼斯萊特林的新風尚，直到在其中看到了不少認識的學生——甚至大多是格蘭芬多——這才意識到這是那個致力於開發羅傑老蛇新玩法的學生社團。
「你不可以就這麼把它收走！」凱蒂憤憤不平地說。
「哦？事實上，我想我可以，親愛的。」烏姆里奇甜膩地說。
「可是……」一個赫奇帕奇的學生不安地說，「可是，它甚至不在費爾奇那張城堡中禁止使用物品的清單上！」
烏姆里奇微微仰起頭，望向對方，高傲地說：「那一定是伱看得不夠仔細。」
托馬斯嘀咕道：「我都快把它背下來了。」
安東尼說：「那你一定背的不是最新版本，托馬斯先生。就在復活節假期前，它被加了進去。」教授們還在溫室里討論過這件事，「不過，烏姆里奇女士，我想那張清單只規定了城堡裡面，還沒有對城堡外的魔法物品發表什麼評論呢。」
人們都扭頭看向他。好幾個學生的臉上露出笑容，朝兩旁讓了讓，為安東尼讓出了一些空間。
「沒錯，一點不錯。」烏姆里奇嗲聲嗲氣地贊成道，仿佛她早就料到了會有人搭話，「然而，這些魔法道具會對孩子們可愛的小腦瓜產生多麼可怕的影響啊！我不明白你們怎麼會允許它出現這麼久的，安東尼教授。」她晃了晃垂吊在粗短手指之間花花綠綠的羅傑老蛇。
安東尼問：「它們會產生什麼樣可怕的影響，烏姆里奇女士？」
烏姆里奇微微眯著眼，笑了：「哦，安東尼教授，你要知道，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可不是我一貫的風格——不過，既然你堅持，那我不妨就這麼說吧。」她轉向瞪著她的學生們，微微提高了聲音，「親愛的孩子們，儘管我讚賞你們的創造力，我仍然認為這並不公平，尤其是對於無辜的帕金森小姐和受害者戴維斯先生而言。每當有學生用這種東西玩樂時，都是對他們又一次傷害……更不用說，教工的失職——不論是那位魁地奇裁判，還是在場任何一個沒有進行及時救護的教授——都被居心叵測的道具製作者有意忽略了……」
托馬斯說：「帕金森？無辜？如果不是她製作了那條蛇——」
「霍琦夫人在那之後就調整規則了！」凱蒂說，「還有，當時教授們都立刻過去查看情況——」
「羅傑根本不在乎——」
「夠了！」烏姆里奇尖聲喝道。七嘴八舌的學生頓時噤聲了。黑湖旁幾個聊天的人被嚇了一跳，轉過頭看了看，匆匆離開了。
「年輕的小姐們，先生們，記住，我是你們的朋友。」烏姆里奇柔聲說，「我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避免你們受到傷害。不要急著反駁我。好好想想吧……仔細地、耐心地想一想……遲早有一天……」
「我會抓著你的腳脖子把你扔到黑湖裡。」一個高個子學生生氣地咕噥道。
烏姆里奇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了一陣子。
在對方露出後悔的神色後，她平淡地移開了視線：「不尊重高級調查官，格蘭芬多扣五分。不管怎樣，如果你們仔細思考，就會知道戴維斯先生的悲劇應該責怪誰了。」
「當然了，絕對不是那些斯萊特林！」一個格蘭芬多四年級譏諷地說，「沒錯，那是一面斯萊特林旗幟，那是一條斯萊特林的鍊金蛇，斯萊特林定製，斯萊特林帶到魁地奇球場上。但是，天啊，斯萊特林多麼無辜！」
「如果不是因為哈利剛好——」另一個學生脫口而出。
他在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之後閉上了嘴，但是烏姆里奇立刻追問道：「哈利·波特？」
「哈利剛好叫來了弗利維教授。」凱蒂不自然地說。
安東尼這才驚訝地意識到，在不知不覺中，「哈利·波特是個蛇佬腔」這件事居然成為了只有霍格沃茨才知道的秘密——就像「安東尼是亡靈巫師」是全校家養小精靈都知道的秘密一樣。
羅傑老蛇最為流行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個格蘭芬多都會把玩著老蛇，稱自己為蛇佬腔。在羅傑堅定的描述中，拉文克勞大多也接受了「波特救了戴維斯」的邏輯，不再指責哈利是個說蛇語的黑巫師。赫奇帕奇則在發現錯怪了哈利後愧疚地尊重了哈利的想法，將羅傑老蛇的故事當作秘密般保守起來。至於斯萊特林，他們根本不願意承認哈利是個蛇佬腔。
就這樣，儘管當時整個學校似乎都知道了哈利·波特會說蛇語，在這些亂糟糟的鬧劇和沉默中，這件事情就像扔在抽屜角落的廢舊報紙似的，逐漸被鄧布利多新成立的社團、嶄新的魁地奇規則、更多的比賽消息、繁重的論文功課、層出不窮的新鮮事掩埋起來，直到在大多數人的記憶里也落上灰塵。到了最後，再也沒有人提起它了。
烏姆里奇看上去依舊相當懷疑：「是嗎？」
「是的。」安東尼說，「波特先生找到了弗利維教授和我。」
烏姆里奇緩慢地點了點頭，維持著不失禮貌的懷疑表情。凱蒂似乎更加緊張了，說漏嘴的學生則試圖把話題生硬地拉回老蛇身上：「咳，烏姆里奇女士……羅傑·戴維斯根本不在乎我們用這件事開玩笑……」
烏姆里奇微微歪過頭，如同最天真的小女孩般問：「而你要怎麼證明呢，親愛的？」
「證……證明？」
「當然了。」烏姆里奇用那種對著小孩子的耐心語氣說，「你看，你不能只是告訴我戴維斯先生不介意，我就認為他不介意了，對吧？如果有人打了你，然後告訴我你並不在乎，你會覺得我應該相信這個人嗎？」
「不……」那個學生暈乎乎地說，看起來已經被說得昏頭轉向了，「不，不應該，但是……但是……」
安東尼說：「但是，戴維斯先生本人正是羅傑老蛇的製作者之一。」他朝城堡的方向點了點頭，「如果你正在尋找那些『居心叵測的製作者』，烏姆里奇女士，我相信你可以在費爾奇先生的房間中找到很多被沒收的羅傑老蛇GG單……上面驕傲地寫著所有製作者的名字。」而安東尼暗地裡覺得這是個非常明智的做法，非常方便教授們關禁閉。
在烏姆里奇說話之前，凱蒂搶先說：「如果你還懷疑，我們就叫個證人來好了。喂，戴維斯！」她朝遠方揮了揮手。
安東尼轉過頭，沒有看到羅傑。小路上，特蕾西正和幾個斯萊特林女生待在一起，看起來剛從霍格莫德村回來。那幾個走在前面的女生聽到凱蒂的喊聲，紛紛看了過來，然後扭頭看向特蕾西。特蕾西微微皺了皺眉，身子向前傾了些，和她們說了些什麼。幾個女生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走去。特蕾西走在她們身後半步，抓著手中的紙袋，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凱蒂般。
「戴維斯！」凱蒂跑了幾步，擋在特蕾西面前。
特蕾西表現得就像她才看到凱蒂：「貝爾。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能請你幫我們一個忙嗎？」凱蒂壓低聲音，「求你了，戴維斯？」
特蕾西又朝他們的方向看了看。
「我不知道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她冷漠地說，「你不會是想讓我幫你向那幾個格蘭芬多大個下咒吧？那樣的話，我倒是樂意代勞。」那幾個斯萊特林女生譏誚地笑了起來。
凱蒂有些氣惱地說：「不是。我只是需要你——」她用力地拽著特蕾西的手臂，將她拉到烏姆里奇和安東尼面前，「告訴烏姆里奇女士，羅傑確實不介意羅傑老蛇的事情。你總不會懷疑她了吧？」凱蒂最後那句是朝烏姆里奇說的。
烏姆里奇甜膩地說：「我沒有懷疑任何人，貝爾小姐，但是小孩子是很容易被蒙蔽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凱蒂生氣地說。
「那麼，戴維斯小姐，」烏姆里奇側過頭，「戴維斯先生確實不介意這種……惡毒的魔法道具嗎？」
特蕾西的目光從身邊的同學和安東尼身上一掠而過，在烏姆里奇的笑容上停駐了一陣，然後又朝安東尼瞥了眼，最終垂下目光：「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托馬斯質疑道。
「我不知道羅傑介不介意……」特蕾西慢吞吞地說，「但是我介意。」
「什麼？」
「作為羅傑的親人，每次看到有人用這種東西開玩笑，我都覺得非常噁心。」特蕾西說，臉色有些蒼白，就像真的在犯噁心，「我的意思是，這種玩具實在是過於惡毒了。」
凱蒂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微張著嘴，似乎短暫地說不出話了。
烏姆里奇勝利地柔聲說：「你是說，作為受害者的親屬，你覺得自己因為這種玩笑受到了傷害，對嗎？如果我想要沒收這些道具，你會反對嗎？」
特蕾西沉默了一瞬。
「你的臉色很不好，戴維斯小姐，我認為你應該離開去休息。」安東尼說，「你不需要回答這些問題。」
「不，烏姆里奇教授，我絕對不會反對。」特蕾西微笑道，沒有看安東尼。她的稱呼似乎讓烏姆里奇更加滿意了。
「好姑娘。」她溫柔地說，「我知道你，你是阿爾貝特·戴維斯的女兒。」她又轉向圍著自己的、胸口別著銜尾蛇徽章的學生，「看起來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祝你們下午愉快——記住，多進行一些有益的活動。」
她撥開學生，走開了。羅傑老蛇在她的抓握中垂著腦袋，隨著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半吐的信子幾乎要碰到了高高的草莖。
那幾個斯萊特林滿意地說：「我們走吧，特蕾西。你耽誤太久了。」
凱蒂說：「戴維斯，你怎麼能——」
另一個學生嗤笑道：「凱蒂，她是個斯萊特林！」他忿恨地看了眼特蕾西，「斯萊特林都是這樣一群卑鄙傢伙，你早就該知道了！我真不明白你怎麼會想到讓她來作證！」
「她是羅傑的家人！」凱蒂為自己辯駁道，「而且，她選修了麻瓜研究學，我以為、我以為——」
特蕾西挺直脊背，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
旁邊的斯萊特林不耐煩地催促道：「別聽他們廢話了，特蕾西。我們該走了。」
「我真想不到羅傑會有你這樣的妹妹！」托馬斯厭惡地說，「得了，凱蒂，我們再想想辦法——謝謝你，安東尼教授，我知道你想幫忙的。」
安東尼點點頭：「不過，托馬斯先生，羅傑老蛇確實已經是禁止在城堡中使用的魔法物品了。注意不要違反規定。」
「好的，教授。」托馬斯說。他和自己的朋友們朝著樹林走去，一路都把頭湊在一起，憤憤不平地嘀嘀咕咕，商量著如何阻止烏姆里奇越來越過分的控制欲。凱蒂惡狠狠地瞪了特蕾西和旁邊的斯萊特林幾眼，轉頭追上了朋友們，任由那幾個斯萊特林女生在她的身後故意發出咯咯笑聲。
「真是一群蠢貨。」其中一個斯萊特林女生收起笑容後說，「太好笑了，居然以為特蕾西會幫她。我們走吧。」她轉過身，提著手中的袋子朝城堡的方向走去。其他幾個人也有說有笑地跟了上去，嘲笑著那個三年級格蘭芬多的異想天開。
特蕾西說：「好的。」她抬起眼睛，飛快地掃了眼安東尼，又垂下視線，輕聲重複了一遍，「好的。」
「戴維斯小姐。」安東尼說。
特蕾西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她緊緊繃著臉，平靜地問：「怎麼了，安東尼教授？」
「戴維斯小姐，」安東尼溫和地說，「沒有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