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陸非煙說。
她自幼在山上和師父相依為命,最是熟悉山上的情形。
「方壺山乃仙山,師父獨占一谷,那山澗谷底,叢林茂盛,四季飄香,鮮花奇草,應有盡有。」
況且玉禪子又是得道之人,本事極大,若能得他指點,必有大造化。
道理都懂,可是兒女是娘的心頭肉,兒行千里母擔憂,自古如此,謝昭昭哪能例外!
玉龍十年元月,冊封周啟珩為玉龍國皇太子。
玉龍十三年五月,周少羽和謝昭昭把周啟珩、許文容、謝瑜、凌汛、顧重錦、李雲幕、謝安奉都叫來。
「我們要微服出行。」周少羽以不容拒絕的口吻對周啟珩說,「朕與你母皇相信你。」
周啟珩的胸脯往前挺了挺,鄭重地說:「父皇、母皇放心,兒臣一定恪盡職守,勤勉不懈。」
「各位愛卿,朝里的事便交給諸位了,望諸位不辭辛苦,與太子齊心合力,共為天下百姓謀福祉。」
周少羽發布命令,謝昭昭只微笑看著。
十多年了,周少羽從來不會叫她失望,她完全放心把一切交給他,以後就是完全放心交給小珩兒了。
小珩兒自幼與周少羽在一起,耳鬢廝磨,又得謝昭昭的照顧,周少羽的腹黑謀算得了八九成真傳,儘管年幼,已經初具明君之姿。
謝瑜、凌汛、顧重錦、李雲幕正當年,既有學識又有豐厚的閱歷,都鄭重承諾:「臣定當不負陛下重託。」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沒人說出來,但是心裡都準備那麼幹了。
謝安奉已經五十七歲,早退出朝堂,頤養天年的年紀,但是耳不聾眼不花。
老狐狸一直是老狐狸,朝里的大小狐狸,對他還是很尊重的。
周少羽和謝昭昭不在,家裡需要一個定海神針。
次日,周少羽和謝昭昭在朝堂宣布,由年滿十四周歲的周啟珩監國,兩人決定微服私訪。
至於去哪裡私訪,暫時保密。
太皇太后(謝老夫人)顫顫巍巍地看著周啟珩,心疼地說:「太子才十四歲!」
周少羽道:「十四歲不小了,朕和安帝只出去三個月就回來。」
周啟珩扶著曾祖母說:「孤自幼跟著父皇母皇學習,應該能獨當一面了。有齊王,有凌相,孤很有信心。」
太皇太后顫巍巍地拍拍他的手,唉,可憐的娃兒噢。
看周少羽和謝昭昭換了普通錦衣,坐著普通的馬車出皇宮,周啟珩兩手牽著一起送行的周啟元和周啟澤,嘆口氣,說:「希望父皇母皇,這一去,能遇到妹妹。」
四年前,那個老道士把妹妹抱走,說了一句「滿四歲便會下山渡厄,若有緣,興許能與陛下見面」。
父皇母皇四年裡都沒提過,但是他知道,他們一直盼望著四年到來。
他聽見父皇母皇悄悄地分析,方壺山是海外仙山,大概率妹妹要下山幫助渡厄,大概率會從海上上岸,他們興許就能「偶遇」妹妹。
三皇子周啟澤,眼淚汪汪地說:「皇兄,我可以跟著他們一起去的,我又不鬧。」
「你要好好學習,不能浪費時光。」周啟珩蹲下,給三弟把鼻涕、眼淚擦掉,鼓勵道,「父皇母皇回來,一看三弟進步那麼大,會不會萬分驚艷?」
周啟澤果然被帶飛了,想到會叫父皇母皇驚喜就很激動,小腦袋狠狠地點著:「嗯!」
周啟珩與他輕輕地擊掌:「皇兄相信小澤兒,加油!」
好吧,前腳父皇母皇走,後腳,這腹黑的太子皇兄就把弟弟們都送到學堂、練武場勵志去了。
謝昭昭和周少羽已經多年沒有這麼輕鬆出行了。
兩人出行,帶了北塵、東月、西落和雲鳶,南星和圓圓結婚十年了,兩人孩子都兩三個了。
滿滿嫁給了愛情,與凌汛兩人無比恩愛,孩子也有兩個了。
拖家帶口的,都不能出來了。
年紀漸長,身邊人越來越少。
就算是孩子們,一起的緣分也就那麼幾年,身邊真正陪著的,還是少年夫妻老來伴。
兩人沿著沿海的州府走,也不怕走迷路,如今的玉龍國,堪輿圖又詳細又方便。
周令胤用了十年時間,堪輿圖精確到村鎮。
他們帶出來的這兩幅簡化版輿圖,最小也精確到縣。
圖上山脈、河流、湖泊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連著走了五六天,他們到了京東東州的三壽城,這是個小縣城,位於半島上,三面環海。
恰巧天黑了,周少羽說:「我們在這裡住下吧?不趕夜路。」
一行人在三壽城找了個客棧,天還沒黑,兩人出了客棧在街上邊走邊看。
落日的餘暉照在街上,為街上的一切都撒上一層金色。
在金光里,遠遠地走來兩人。
一個年輕的貴公子,約莫二十多歲,一身月白星銀細花紋底錦服,大片的蓮花紋在白衣上若隱若現,一根白玉簪將一頭黑髮束住,看似溫柔,實則冷漠。
他的手裡牽著一個小道士,小道士看起來也就四五歲,白嫩軟萌,穿著一身舊衣,上衣與褲子顏色也不怎麼匹配,腳上是一雙舊的老虎鞋,一雙小腳在地上一步步點蓮花一樣,又穩又端方。
小道士斜挎一個布包,小臉兒上一片欣喜和好奇,一雙鳳目,東張西望。
這一對引起周少羽和謝昭昭的注意。
不只是兩人的衣著打扮形成鮮明對比,更重要的是那孩子,如果九天公主還在跟前,應該也是這般年紀。
周少羽和謝昭昭頓時牽了手,緊緊地追上去。
他們還未近前,便看見旁邊紅袖招走出來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那女人手裡搖著扇子,香風嗆人。
「哎喲,這小子真俊吶!公子,賣不賣?」
那女人蹲在小道士跟前,仔細打量那小道士,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哎喲,眼拙了,這是個小丫頭子啊!真俊,要不要跟華姨學跳舞?」
貴公子理都不理她,牽著小道士進了旁邊的酒樓。
進樓前,在路邊攤給小道士買了兩個炊餅,遞給小道士,小道士歡喜地接著,說:「真好次。」
華姨:「……」
周少羽和謝昭昭都跟著進了酒樓。
那貴公子向店家點了四個菜一碗湯,還要了一壇酒。向店家要了一個小碗,把紫英蛋花蝦皮湯倒出來一碗,遞給小道士。
那小道士就著一小碗紫英蛋花蝦皮湯,啃著兩個炊餅,吃得津津有味。
而那貴公子也不謙讓,舉止優雅地把四菜一湯吃得乾淨,一壇酒也下了肚。
周少羽和謝昭昭也要了一些菜,在不遠處的桌子,不動聲色地打量對方,心裡都在想:這會是九天嗎?
貴公子大吃大喝,而孩子卻喝一點湯,啃兩個炊餅,這個場面實在太詭異,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那孩子一定是貴公子撿來的叫花子。
華姨再次不死心地跟來,問貴公子:「這位公子,開個價吧,賣給我?我定不會叫你吃虧。」
貴公子看也不看華姨,說了一句:「不賣!」
「為何不賣?你身份非凡,帶著個叫花子算怎麼回事?」華姨笑嘻嘻地說,「價格好商量……」
「不賣!」
貴公子再次說,語氣很是冷漠。
「嘁,你這不知道哪裡撿來的,不賣給我,你難道想養大了再賣高價?不是我說你,你也忒摳門了點,這孩子才三四歲吧?你自己吃香喝辣,給孩子只啃個炊餅,你心也太狠了!」
「不賣!」貴公子又說了一句,「吃什麼穿什麼與你何干?」
華姨還想說什麼,小道士開口了,小奶音聽上去叫人心都化了:「這位姨姨,你快點回家吧,你家裡走水了。」
那華姨聽小道士這麼說,氣得一跺腳說:「瞧你這張嘴,淨胡說八道,怪不得只有喝湯的份兒,沒福氣!」
氣哼哼的離去了。
小道士還很鬱悶:「她為什麼不相信啊?她家裡真的走水了。」
貴公子說:「不必在意。」
旁邊有不少人看著這一大一小,都搖頭:「唉,這什麼人啊,自己錦衣玉食,給孩子吃糠咽菜。」
「還有什麼,不是親生的,撿來的乞丐唄。」
貴公子不顧他們議論,吃飽喝足結帳,這邊還沒出門,外面就聽見此起彼伏的驚呼:「走水了,走水了,快點救火……」
店裡人都快速出門,周少羽也牽著謝昭昭出來,北塵把銀子拍在柜上,盯著那一大一小追出去。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小道士有些眼熟,心裡想著會不會是九天公主。
玉禪子就是道士,說不得九天也是小道士打扮。
出了門,就看見不遠處的紅袖招一片沖天大火,樓里的姑娘都跑出來,呼天搶地的,大意是銀子還沒來得及拿出來。
挨著紅袖招的商鋪有許多,現在是東南風,順著風,很快把隔壁的房子也點燃好幾戶。
街上一片兵荒馬亂。
雲鳶、北塵、東月、西落急忙護著周少羽和謝昭昭離開。
慌亂中,周少羽和謝昭昭一直盯著的那一大一小,眼前一晃就不見了。
「北塵,東月、西落,你們快找剛才那一大一小,看他們去了哪裡!追上他們,問問那小道士可是九天?」
謝昭昭急得失了聲。
三人迅速出去尋找,謝昭昭和周少羽哪裡還有心思回客棧,也趕緊順著大街在擁擠的人流里尋找。
待大火撲滅,他們幾人聚頭,俱搖頭。
那兩人像是人間蒸發,再也沒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