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三壽城找了整整一天,再找不見。
謝昭昭紅著眼圈說:「我們應該直接上前,問問她是不是九天。」
周少羽扶著她,勸慰道:「天下四五歲的孩童多的是,我們初見,也不好確定是不是就是九天,何況,那領著她的男人並非玉禪子。」
最重要的是,陸非煙的描述中,方壺山應該在百越城往南,並不在北方。
就算九天四周歲下山,那也沒那麼快來到三壽城。
多方面原因才猶豫下,與對方擦肩而過。
誰能想到紅袖招會著火呢?
「主子,臣探過了,三壽城出去只有兩條道,一條通往海上,一條往西,在通往平壽城處有兩處分岔路,一條往北我們來時的路,一條往南,他們一大一小,就算坐馬車也不會走太遠,要不要繼續追?」
「追。」
謝昭昭咬牙道。
馬車很快出了三壽城,幾人兵分三路,南、西、北分頭追。
找了整整三天,三人又在平壽城碰頭,都沒有發現。
三人決定往西一路追。
謝昭昭想動用地方軍隊幫助尋找,周少羽搖頭:「你還記得活佛的話吧?九天一心為蒼生,若我們動用地方武裝,勞民傷財,只怕有損她的功德。」
謝昭昭咬牙,那就自己找,繼續找。
他們一路找到中州。
一路走來,除了六個開放通商的州裘馬輕肥,其餘州縣也基本豐衣足食。
國外帶來的高產種子,隨處可見豐收的景象。
看著百姓拖家帶口,臉上的笑容,口裡對未來的期冀,聽著書院裡傳來的朗朗讀書聲,謝昭昭焦躁的心舒緩下來。
陸非煙說得對,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景辰,我覺得那個小道士,就是我們的九天。既然見過了,便不要再找了。待十二年滿,她自然會歸來。」
周少羽見謝昭昭能放下,說:「玉禪子師父說四歲下山化厄,我們有緣能見一面,在三壽城的小道士,應該就是九天。」
只是相見一面,再多,就沒了。
不管有沒有在身邊養著,但是九天活得很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聰明可愛,足以欣慰。
「昭昭,八年很快的。八年後,小珩兒已經二十二歲,年富力強,我們完全可以放開朝堂,帶著九天週遊天下,在她及笄之前還能有三年的時間朝夕相處。」
周少羽霸道地說,「再說,就算找了駙馬,我們也可以多留她幾年,二十歲再成親也不遲。」
這麼一算,還可以陪伴八年。
兩人走到中州,決定,不再找了。
與其執著於不可得,不如珍惜眼下。
把周啟珩培養得更優秀,把玉龍國未來百年的基業根基打牢,待女兒回來,更能毫無牽掛地放手朝堂,陪伴女兒。
「我們去看看槿安吧?」謝昭昭說,「上一次來看他,還是十多年前。」
周少羽點點頭:「好。」
心裡微微有點酸,一會兒他又微微笑了一下,唉!
才進了中州地界,剛巧遇見榮王帶著一群小妾,遊山玩水路過中州。
榮王十分驚喜,拉住周少羽,非要挑燈夜話,說一晃十幾年沒見,下次再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周少羽陪榮王說話,謝昭昭便先去了忠烈神廟。
榮王原本就是閒散王爺,沒心沒肺的人不顯老,兩鬢雖有白髮,卻依舊風度翩翩。
「景辰,你真就打算後宮只安帝一個?」榮王覺得周少羽這樣的地位和相貌,卻一輩子只守著一個,實在是暴殄天物。
「除了她,我心裡不裝女人。還有誰比她更好?」周少羽看著自己的親叔叔,毫不客氣地說,「你都快六十了,還行嗎?」
「你這小……開玩笑,男人怎麼能說不行?哎,兵權在她手裡,外海船隊這聚寶盆在她手裡,太子是她兒子,首輔、左右丞相都是她的人,這天下,不是謝家的嗎?」
周少羽忍不住笑起來。
「榮王叔,您說什麼是聰明?什麼是愚蠢?
天下有安帝守著,朝堂有謝家人看著,朕是皇帝,將來朕的兒子是皇帝,謝家人會全力以赴地輔佐他,為什麼還要忌憚謝氏實力?
他們千年世家,底蘊深厚,想做皇帝,幾十年前就做了,還輪到給我們姓周的作嫁衣?
安帝那樣的女子,你覺得她找不到好男人嗎?還是王叔覺得朕優秀到天下第一?
若要像父皇那樣,搞朝堂平衡,三宮六院,不忠於她,還忌憚她,逼得她與朕離心,王叔你哪裡還有閒情逸緻在朕跟前說三道四?這不是愚蠢又是什麼?」
榮王一時啞口無言。
「榮王叔,天下沒有那麼好的事,既要又要……」
就算承恩公魏敬忠,當初權傾天下,半朝文武都聽命於魏氏,又如何?
他們扶持的周景瑞,還是惠帝的親生兒子。
而惠帝一直要殺魏氏為雲妃報仇,真的是因為愛雲妃嗎?
也不過是個既要又要而已!
榮王一張老臉通紅,囁嚅半天,道:「陛下,我和你父皇都錯了!心胸、眼界,都狹隘。」
他們的談話也很快就到了謝昭昭的耳朵里,她聽了周少羽說的話,撲哧一笑。
說了一句:「八百個心眼子,還裝憨厚!」
周少羽的權臣之路,不是惠帝送的,反倒是他的算無遺漏幫助惠帝穩固了江山十幾年。
他對謝昭昭的感情,也從來不是父母之命,而是他謀算來的。
萬里江山從來不是他的目標,他縱著謝昭昭,明里暗裡給她放水,利用他的權臣之便,呵護她快速成長。
她一步步從後宅走向朝堂,從嚴格遵守教條規矩的貴女成長為天下傳頌的女帝,都離不開他春風化雨般的支持。
大乾和玉龍合二為一,雙帝共治,可是朝堂穩定,天下興盛,誰能說不是他的功勞?
離了他,沒有玉龍的今天!
他是她成長的伯樂,他是她成功的推手,他是她永遠的依仗。
誰也挑撥不動。
*忠烈神廟。
今日中州天陰,下著毛毛細雨,上香的人不多,忠烈神廟挺清靜。
謝昭昭的馬車在神廟外面停下,北塵、東月和雲鳶陪著謝昭昭和周少羽進了廟。
他們幾個都見過殷槿安,都是兄弟。
尤其雲鳶,和殷槿安一起打蠻荒之地,一起打北部三十六州,感情又比別人要更深一些。
進了廟,他把提前準備好的香、蓮花燭等,在香案上擺好,香燃著,插在香爐里。
謝昭昭看看神廟的里里外外,灰塵不少,殷槿安的神像上落了一層。
神像前的長明燈,油也不足。
她皺皺眉頭,對雲鳶說:「找廟裡的管事過來。」
雲鳶把管事的找來,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褲腿還挽著,大概是從田裡才回來。
「你是這裡的管事?」
「是的,貴人,您有何吩咐?」
「這燈油怎麼沒了?為何灰塵沒有擦拭?」
管事的笑著說:「貴人,我們這裡天氣偏旱,一年四季灰塵漫天,你就是擦拭乾淨,也維持不了半天就又落了灰塵。長明燈一直點的,就今天忘了添油。」
謝昭昭說:「朝廷不是專門撥了款項?」
管事的說:「以前一直準時撥款,最近上頭人員調整,新換的知州和縣太爺還沒顧上吧。貴人請放心,我馬上自己掏錢去買油買供奉。」
謝昭昭對東月說:「你陪著他一起去。」
東月趕著馬車與管事的一起去,很快買來三四筐香燭,香油也買了好幾大桶,把管事的給激動得不行。
「貴人,並肩王和勛國公一定會保佑您大富大貴,您不知道,並肩王,可靈驗了!」
利索地給長明燈加滿油,又找來神廟附近的百姓幫忙,給神像全部擦拭,安裝上防沙窗。
每個香案上也擺上點心、花兒。
謝昭昭這才稍稍舒心。
坐在神像前,與殷槿安又說些話。
「槿安,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又是十多年,如今玉龍國已經國富民強,兵精馬壯。
我生了四個兒女,老大十四歲,文武雙全,立為太子。頗具乃父風範,想來以後也是一代明君。
老二喜文,凡經史子集,過目不忘,謀人謀心,必定是他兄長的一大助力。
老三活潑,年歲還小,但是喜歡跟隨顧重錦,在演武場一晃就是一天,想來善武,以後保衛邊疆,也是珩兒的左膀右臂。
只是小女兒,生來擔不得錢財,皇家的日常衣食住行,於她都是負擔,如今被送往方壺山,跟隨仙師學藝,一紀之後方能回來。
活佛說,女兒是來為我了結一樁心事。
我如今一切,已算圓滿,要說心事,也有一樁——那便是你!
我能逆天改命,全賴你的幫助。
若沒有你替我開通海外航線,我無法迅速積累財富。
若無你幫助我打下蠻荒之地和北部三十六州,我與大乾根本無力一戰,前世滿門覆滅的悲劇會再次上演。
可是你卻那麼早地去了,臨走還留下遺言,拿兵權和戰功向朝廷換我平安。
即便我殺了害死你之人,即便我封你為王為神,只是個虛名,無法讓你復活。
就連這神廟,立了不過十多年,已經被人懈怠,今日不來,我尚不知你臉上蒙塵,長明燈枯。
槿安,要說我的心事,便是只有你了,你是我這一世最大的痛。」
可這個心事又怎麼能了結?
謝昭昭落下淚來。
周少羽已經從榮王那邊脫身,來了廟裡,他默默地扶起來謝昭昭,也給殷槿安上了一炷香。
男人說話永遠簡平快:「兄弟,咱們都好好的。」
他為謝昭昭輕輕理了理鬢角的碎發,微笑著說:「我們回宮吧?」
「嗯,回宮。」
女兒已經見了一面,再等八年,就可以全家相守。
出來忠烈神廟,漫天烏雲散去,陽光熱烈地照射下來,整個忠烈神廟都沐浴在金光里。
謝昭昭扭臉看看殷槿安的神像,在金光里,殷槿安桀驁的眉眼似乎活泛起來。
「活觀音,等著我!」
咿,那時那日在東京,清源茶館初相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