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夜色像一張黑色大網,悄悄地灑落下來,籠罩了整個後河村。
羅婉兒晚間喝黃瓜湯的時候,尚沒有想到,半夜裡,她居然會憋不住想上茅廁!
趙家就一個茅房,就在院裡挨著雞圈的位置,這會子黑燈瞎火的,空氣都帶著一股子冷意,羅婉兒實在是不想動。
想憋一憋,等天色亮堂些了再起吧,可外頭夜黑如潑墨,儼然離天亮還早的很!
一番糾結,羅婉兒還是起身批了個外衣,趿著鞋子,快步到了桌邊點亮油燈。
油燈如豆,房門一開,那微小的火星子就劇烈晃蕩了起來,羅婉兒怕風撲滅油燈,趕忙伸手去擋風。
入了秋的深夜,比她想像中還冷。
羅婉兒吸了一口涼氣,正要加快腳步,就見不遠處走來了一個人影。
那人籠在夜色中,身材頎長,忽明忽暗的油燈掩映下,他那張冷玉一般的臉頰上,看不出喜怒。
是趙懷安!
羅婉兒鬆了一口氣,望著趙懷安的方向,她腦子飛快的轉動了起來,猶豫著要不要解釋兩句。
趙懷安因為她買白紙而不高興,該是以為她浪費他的錢,可若讓他知道,自己花的不是他的錢,他會不會好受點?
清風冷月,犬吠陣陣。
趙懷安顯然沒有想到會看到羅婉兒,漆黑的眸光微滯,就瞟到了她那身格外素雅的裡衣。
一時間,他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般,忙就撇開了目光,那刀削一般的俊臉上,頓時就添了一抹冷意。
「不知廉恥!」
又冷又輕的聲音響起,羅婉兒猛然回神,就發覺趙懷安緊繃著臉,繞開她要回屋。
那模樣,就像是見鬼了一般。
眼看著他就要鑽回屋了,她才後知後覺的問他:「你什麼意思?」
剛剛,她沒聽錯吧,趙懷安在罵她不知廉恥?
夜色沉沉,趙懷安越走越快,不多時,一道急促的關門聲響起,院裡就只剩下了羅婉兒。
羅婉兒有些不高興了!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這麼不講理吧!
她又哪兒招他惹他了,難不成,趙家還有半夜不能上茅廁的規矩?
夜風颳來,吹的她脖頸發冷。
她垂頭去攏中衣,適才對上自己那素白裡衣,腦子裡就『轟』的一聲乍響,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似乎明白趙懷安那聲不知廉恥,指的是什麼了······
這夜,羅婉兒斷斷續續的做了好些夢,一會兒夢到趙懷安罵她敗家,一會兒又夢到的趙懷安惡狠狠的瞪著她,問她為什麼要勾搭男人。
第二日醒來時,就聽外間傳來了趙懷安和芸娘的說話聲,他們聲音壓得極低,羅婉兒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不過,一想到昨天半夜裡的事兒,羅婉兒頓覺尷尬,一時間,竟不願和那人碰面。
直等了一刻鐘的功夫,外頭沒了趙懷安的聲音,她才起身穿衣。
外間,芸娘早烙了餅子,羅婉兒簡單洗漱,又上山抓了兩桶魚,周叔就來了。
和昨兒個一樣,芸娘給了他們每人兩個餅子,並著一碗水。
今兒個,芸娘做的是韭菜餅,面也和的稀,倒比昨兒個還要入口一些。
羅婉兒竟難得的將兩個餅子都吃完了。
待到了縣裡,她剛將攤子擺上,就引來了一批客人。
周叔停好了牛車,又趕緊過來幫忙,今日這魚竟比昨兒個還要好賣許多。
於是,不到一個時辰,這魚也就賣完了。
摸了摸鼓囊囊的錢袋子,羅婉兒將木桶遞給了周叔,只讓周叔先去牽牛車,自己則往集市另一頭走了去。
她決定去布坊扯點布做衣服。
原主嫁到了趙家後,芸娘雖也給原主置辦過兩身襦裙並著三雙鞋子,可她這上山下山的,穿著一身襦裙,實在是沒有麻衣麻褲方便。
她對青河縣並不熟悉,一路跟人問了布莊的方向,遠遠地,就看到一個身穿藕色長袍的男子疾步而來。
一看到她,他就眉眼帶笑:「婉兒!」
羅婉兒定了定神,儼然沒有想到楊秀會在這裡,就聽楊秀開了口:「那日見了你後,我一宿難眠,之後就得了熱病,特意跟縣學請了幾天假。」
羅婉兒聽著這滿是苦澀的話語,微微皺眉。
「我也知道,我娘做的不對,害你受委屈了。不論如何,婉兒,我對你的心意不曾變過!」
楊秀說著,嘆了一聲,緩緩朝她攤開了手,那手心中,赫然躺著兩朵大紅色的絹花。
「婉兒,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你喜歡嗎?」楊秀笑了笑,滿臉文雅之氣。
羅婉兒朝著他手心裡的絹花看了去,忽就明白了什麼。
這絹花工藝極差,一看就很廉價,偏偏楊秀就是靠著這些個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籠絡了原主的芳心。
今兒個,他還特意提起那日的事兒,擺明了就是故意賣慘,討她可憐,讓她心疼。
只怕這楊秀對原主,壓根就談不上喜歡,他接近原主,也只是因為他的勁敵趙懷安!
她可記得,書里說,楊秀幫原主回京後,利用原主搭上了五皇子這條線,從此平步青雲。
要知道,一個男人要真喜歡一個女人,怎麼可能還拱手將她讓之於人!
「婉兒,怎麼了,你不喜歡嗎?」楊秀見羅婉兒不說話,眉尾微微上挑。
這不應該啊,往日,只要他買了絹花送她,她都會格外歡喜。
更何況,這回,他還特意多買了一隻!
「楊秀,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別往我面前湊,什麼玩意兒都往我跟前送,你當真以為我那麼好騙!」
羅婉兒有種被噁心到的感覺,如今,也再不想多看楊秀一眼。
楊秀沒想到羅婉兒會這麼說,整個人愣了愣。
眼看著面前這面容姣好的女子嫌惡地瞪了他一眼,他心裡那隱藏極好的怒氣,頓時就被勾了出來!
他倒不知道,他堂堂里長之子,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討好這麼一個目不識丁的農家女子。
「羅婉兒!」眼看著她轉身要走,他顧不得旁地,伸手就去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