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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心經

2024-08-08 15:59:35 作者: 雲木思
  顧輕北晚上要趕飛機,二人吃完午飯後,也沒聊太多,他便將林梔送到了樓下。

  七月的哥德堡,暑意雖沒有京城濃重,可綠蔭層疊的樹葉下總也有孜孜不倦叫著的昆蟲。那叫聲和蟬鳴並不很像,林梔以前沒有聽過,卻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突然想起一年前去嘉海面試時,也是這樣一個夏天,她在經歷過層層面試後終於得到了那個崗位。

  那時的顧輕北對她還是滿臉冷淡,她也是靠著一腔孤勇堅持了下來。

  真奇怪,時間不過也才只一年而已,她的心境竟然已經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她抬眸看了眼眼前這個曾經讓她大痛大喜的男人,他也在看著她。

  「怎麼不上去?」

  「等你走了我再上去。」

  「你上去吧,親眼看著你上去我才安心。」

  林梔抿了抿唇角,猶豫片刻,還是抬睫說了一句:「一路平安。」

  身後似乎傳來男人幾聲淺淡的笑意,那聲音順著熱風一齊熨帖在她的後背上,讓她一時有些尷尬,手心沁出一層細汗。

  她也不甚清楚剛才為何就說了那麼一句話,可能是因為他看著她的眼神過於繾綣?

  又或是因為這半年來她也成長了許多,終於意識到她父母的事情其實和顧輕北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他也不過是被動承受者而已,卻從未對此有過怨言。

  傍晚六點多的時候,窗外突然變了天,天邊一團黑雲翻滾著由遠及近,林梔開始擔心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顧輕北的航班今天不知能否還能按時起飛。

  夏日雨急風大,沒一會兒竟有噼里啪啦的雨點自頭頂宣洩下來,不過很快就停了,更像是雷陣雨。

  林梔隨便弄了點晚飯,她沒什麼胃口,主要是窗外這會兒雨勢漸大,她擔心顧輕北。

  他搭乘的航班雖然按時起飛了,可外邊的天氣情況這般惡劣,她總覺得有些隱隱不安。

  可現實有時候就是這般魔幻,幾乎是怕什麼,來什麼。

  晚上八點,正在客廳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的林梔,突然被一條插播新聞嚇得差點失了聲。

  「由哥德堡飛往京城,途徑赫爾辛基的航班,突遇暴風天氣,於今晚七點三十分失去聯絡,機上共有235人……」

  新聞後面說了什麼,林梔根本沒聽進去,她的注意力幾乎在聽到航班失聯的一剎那就已經停滯,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更是不自覺開始發顫。

  怎麼辦?怎麼辦?

  那是顧輕北搭乘的航班,怎麼就突然失聯了呢?明明下午的時候他還好好地在樓下和她進行告別,怎麼可能幾個小時後就失聯呢?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林梔根本無法接受。

  失聯代表什麼?他會不會……

  林梔根本不敢深想,只是短暫的一個念頭閃過就已經讓她心痛得無法呼吸。

  她快速跑回臥室拔掉了手機的充電器,顫抖著指尖撥打顧輕北的電話。

  「嘟…嘟…嘟…」

  電話里不斷傳來的忙音讓她心跳加劇,心臟仿佛被一隻手狠狠攥著,呼吸吐氣之間都由不得她自己。

  再打,還是忙音……

  次數越多,林梔恐懼的心理就越大,到最後仿佛已經跌落進冰湖底,溺水的感覺一涌而上。

  她耳朵兩側嗡嗡直響,連太陽穴也是突突跳著,可就是不肯放下手中的電話,依舊堅持不懈地一遍遍撥號。

  終於,電話被接起,隔著電流一股熟悉的清冽聲音傳入林梔的耳朵:「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顧輕北的聲音!他沒事!他不在那架飛機上!

  仿佛彈簧瞬間失去應力,林梔一直繃著的神經霎那間找到了著陸點,她甚至來不及解釋她現在這種情緒到底是因為什麼,只能哽咽開口:「你現在在哪兒,我要見你!」

  顧輕北聽出她聲音里的哭腔,眉頭緊鎖,更別說剛從衛生間出來就看到了她這麼多的未接電話,他比她更急。

  「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我現在就過去找你。」

  「不,」林梔打斷他,不是她一如既往的淡定,焦急中帶著幾分任性,「你現在在哪兒,我就要過去找你!告訴我地址!」


  「好,好,你先別急,我現在就告訴你。」顧輕北一邊安慰她,一邊在簡訊里敲下一行字。

  很快,林梔便收到了簡訊提示音,她將手機拿開看了一眼,瞳孔縮了縮,這不就是在她對面的街區!

  「等我。」林梔說完這兩個字便撂了電話,傘都來不及拿就衝進了大雨里。

  她心裡有個猜測,卻又不敢相信,她需要和他當面確認。

  十分鐘後,屋內的顧輕北聽到門外「砰砰砰」的敲門聲,瞬間從沙發上起身,三步化作兩步地快速來到門前打開了房門。

  剛才小孩突然掛了電話,他再打過去卻怎麼也打不通。想去找她,又怕她突然過來了見不到他更著急,只得焦灼地在屋內等著。

  可門外這駭人的場景,竟叫他當場發了飆。

  林梔還穿著中午和他吃飯的那件長裙,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發梢和裙擺還在不停地往下滴水,很明顯是直接冒雨跑過來的。

  「林梔,你做什麼?下雨天這樣跑?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可對面的人卻不做聲,只是眼神緊鎖著他,下一秒突然撲進了他的懷裡,口中喃喃:「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顧輕北將她緊緊摟住,因她跑回來的衝擊過大,他甚至往後倒退了幾分。

  他不知小孩今日的這些情緒波動從何而來,可他知曉自己當下是歡喜的。時隔這麼長時間,他終於再次抱到了她。

  可懷中的她還在發抖,顧輕北沒多做遲疑,一手將攬抱進屋內,一手快速將屋內的暖風打開。又將她抱進洗手間內,輕聲哄著:「你淋雨了,先洗個澡好不好,有什麼事兒等你洗完澡我們再說。」

  林梔搖頭,腦袋往他脖頸間埋得更深。

  顧輕北輕撫著她後背,像以前一樣柔聲安慰著:「小孩,聽話,你不洗澡會生病的。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等你洗完澡,我們再聊,好不好。」

  這次林梔沒搖頭,顧輕北便幫她把花灑的溫度調合適,又進臥室幫她找了兩件衣服,一切安排妥當後,才退出來。

  聽到浴室傳來脫衣服的聲音,他才走遠了幾步。從口袋裡掏出煙盒,磕了一根出來,猛吸了幾口,心跳才逐漸平穩下來。

  他猜想,小孩這麼風塵僕僕地跑過來,應該是看到了新聞里剛才報導的飛機失聯的事情,他原本是打算搭乘的,可臨時有會就改簽了。

  他本來是計劃明天再和她說,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大。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她對他還是有感情的……

  一支煙剛抽完,林梔便從浴室出來了,她情緒稍緩了些,神色恢復了幾分,似乎也覺得剛才的反應有些太過激動了。

  可當下那麼場景,大腦完全由情感支配,也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洗完了?」

  顧輕北過來牽她,林梔指尖頓了一下,卻也沒拒絕:「嗯。」

  顧輕北讓她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去拿了吹風機仔仔細細地幫她把每一縷頭髮絲都吹乾了。

  有絲絲熱意撲在林梔的脖頸和臉上,還有他手指溫柔的觸感,林梔眼睫逐漸有些氤氳。

  一切都做完後,顧輕北又幫她倒了一杯熱水,看著她喝進去大半杯,才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坐下,聲音溫和:「想問什麼,現在可以問了。」

  他這樣說,林梔倒是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了,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從最簡單的開始:「你這會兒為什麼會在這裡?不回京城了嗎?」

  「下午臨時有個重要的會,所以就改簽了,時間改在下周了。」

  顧輕北一邊說話,一邊垂眸看著她白皙的手指,其實他很想牽上去,可剛才是情急,這會兒好像沒什麼理由了。

  林梔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似在醞釀:「那你為什麼會住在這裡?」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顧輕北嘆了一口氣,身子往後斜靠了幾分,似妥協般:「真話就是,從你來哥德堡之後,沒多久我就也來了,這段時間我一直都住在這兒,和你一樣,差不多半年了。」

  林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握著水杯的手猛顫了一下,用了好大的勁才控制住水杯沒有落在地上:「你是說,這半年你都住在這裡,和我就隔一個街區?」


  顧輕北看著她,並不打算否認。

  「那你怎麼從來沒有聯繫過我?而且……而且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你。」

  顧輕北唇角扯了下,接過她手中的杯子又幫她續上一杯:「你不想見我,我自然不會打擾你。」

  「我……」林梔頓了頓,她想說其實她沒有,可以當時的情形來看,她表達的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她抿了抿唇角,轉了話鋒:「那假話呢?」

  「假話……」顧輕北扶了扶額角,似在思考,「假話我還沒有想好,你今天就過來。」

  ……

  好似一切都能說通了。因為他一直都在哥德堡,所以才會在她遇到危險的那個晚上挺身而出。原來他一直都在她周圍,一直都在保護她。

  林梔其實還有好多問題想問,比如他這半年在哥德堡都是怎麼過的?他之前說的新業務線的開發是真是假?以及,她現在住的房子是不是也是因為他的原因?

  畢竟自從她去公司以後,就再沒聽到第二個人有和她一樣好的住宿條件。她之前只當是工作性質特殊,現在看來,應該也是另有隱情了。

  可這會兒,她卻什麼也不打算問了。

  「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房子嗎?」林梔起身,視線在客廳環繞了一圈。

  「可以,隨便看。」顧輕北跟著她的動作從沙發上站起來,又去冰箱拿了水果,「你慢慢看,我去給你洗點水果。」

  兩室一廳,和她現在住的房子基本一模一樣的構造。灰瓷白牆,典型的北歐設計風格,簡約中透著低調。

  只是兩間臥室,很明顯有一間被改成了書房。

  林梔手指搭上那間書房的把手,剛發出「咔噠」一聲,身後便傳來顧輕北的聲音——

  「梔梔,別開門。」

  他的手裡還端著剛洗好的草莓,可已經來不及了。

  房門打開的瞬間,一道亮如白晝的光線從屋內射了出來,不同於平日裡家用的那般普通瓦數的照明,更像是用於手術室的專業特級照明。

  林梔眯了眯眼,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眼神在觸及到屋內的東西時,一陣驚悸湧上心頭,秀眉擰著,極力隱忍著內心的震撼。

  潔白的牆壁上,整整四面,全部都貼著她的照片!

  有她的自拍,有她在社交網絡上上傳的各種風景照,還有一些明顯看起來就是偷拍,她的背影,她的側臉,還有她各種在風中等車以及過馬路的照片……

  林梔湊近了看,每張照片下面還寫有簡短的文字,有時是一句,有時是兩句——

  「小孩今天第一天上班,希望她開心。」

  「小孩今天參加了攝影小組,拍出來的照片還不錯,希望她開心。」

  「今天有人和小孩告白,不知道她接受了沒有,不管怎樣,還是希望她開心。」

  ……

  希望她開心,希望小孩開心……

  他將自己的希冀小心翼翼地藏在每一張照片背後,在過去的一百八十多天裡,默默站在她的背後,每一天都暗自幫她祈禱著。

  眼眶有些澀,喉嚨更是堵得說不出來話,林梔呆呆地看著牆上的每一張照片,整整四面牆,怎麼著也有上萬張。

  她和同事開心聚餐的時候,她遇到追求者的時候,以及她在心底暗自下決心要和他和過往徹底斬斷的時候,每一次,他都是在默默祝福著她,從不計較得失。

  顧輕北過來牽了她的手,林梔卻有些軸,硬生生將手從他手掌中抽出,垂眸一滴滴地落著眼淚。

  「所以,那個在軟體上每次給我點讚的人,也是你?」

  顧輕北沒回答。

  林梔接著問:「我一開始來哥德堡的房子也是你安排的?」

  顧輕北還是沒開口。

  可這個時候,他開不開口好像都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林梔終於承受不住,崩潰大哭,身子沿著牆壁一點點往下,哽咽著。

  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了地板上,仿佛重重砸在了顧輕北的心裡。

  他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把她攬入懷中,動作輕得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卻又極其珍貴的寶貝,聲音也捨不得大一分。

  「我沒想著你還能再原諒我,我只希望遠遠地看著你,儘可能地保護你,讓你後半生平安順遂就好。」

  「可……之前的那件事情……也並不是你的錯。」林梔哭得太厲害,這會兒說話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顧輕北指腹輕輕將她眼角的眼淚抹掉,額頭抵著她的,溫聲道:「可讓你傷心了,總歸就是我的錯。」

  顧輕北眼尾發紅,聲音帶著顫意:「小孩,你還要我麼?」

  林梔再也控制不住,傾身整個撲進了他的懷裡,淚水將他肩頭的衣服染濕,更燙了顧輕北的心。

  最後,也不知是誰主動,唇瓣突然就觸在了一起,二人都是小心翼翼,格外珍視。

  一個不帶任何情慾,綿長繾綣的細吻,僅此而已。

  兩個人在這一刻終於衝破所有芥蒂,真真切切地明白二人都是彼此心中最深處的那篇心經。

  世界紛擾,唯你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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