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書禾起的比要去請安的嬪妃們還早。
雖然奉旨不必去請安，但她也不想落下話柄，畢竟若是睡到太陽高照才起，那太皇太后完全可以讓她請完安再去太醫院那邊。
為了讓這些人無話可說，她一大早上帶著翠心到了太醫院。
除了昨夜當值兩個的太醫外，其他太醫都還沒到。
一見到書禾，其中一個太醫便滿臉笑意的迎上來：「敢問可是善嬪娘娘？」
書禾點頭，對方又馬上介紹：「微臣御醫李之同見過善嬪娘娘，娘娘安。」
旁邊一個也起身行禮：「參見善嬪娘娘，娘娘吉祥。」
禮是行了，但後面這個看起來頗有些不情不願的。
書禾看了看一臉笑意的李之同，在見另一個冷冰冰的，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李之同：「李太醫，本宮初來乍到，在太醫院這邊也需要人幫忙打下手，不知道你可願？」
「微臣的榮幸。」李之同嘴都要笑爛了，聽說這位治好了太子殿下之後，他就一直崇拜的不行，只是一直無緣得見。
連忙殷勤的帶著書禾進去，又親自給奉上了茶。
「李太醫坐吧。」
「謝娘娘賜坐。」李之同也沒矯情規矩的在她對面坐下，這個才開始給書禾介紹：「剛才外邊的那個是太醫院的右院判，曾賴，此人自詡醫術精湛，在太醫院向來高傲，娘娘不搭理他就是。」
書禾懂了，太醫院除了院使，下設左右院判。
太醫院院使統領太醫院，相當於三甲大醫院的院長，謀求的是為太醫院培養人才，伺候好主子這些事。
一般不輕易出手。
左右院判，就相當於是太醫院的科主任了，還是唯二的兩個綜合型的科主任，真要跟現代比較的話，那比現在的科主任權力要大得多。
剛才外面那個看起來也就四十多歲的樣子，如此年紀便能成為右院判，想來不只是醫術高，家世也應當不錯。
怪不得看不起她。
「其他人什麼時候才來當差？」
「回娘娘，辰時，昨夜梁公公派人過來傳旨，說接下來一段時間太醫院上下都聽您的。」
「另外，您要的東西一部分已經準備好了，在庫房，還有些東西需要天亮之時才去採買，估計晌午的時候也能送過來。」
「恩，太醫院的藏書在哪裡？帶我去瞧瞧。」
「娘娘這邊請。」
一路上看到的人都恭敬的行禮，但他們尊敬的是她嬪位娘娘的身份，而非真的看好她的醫術。
書禾也不在意，現代的時候，女子學醫，尤其是臨床和急診，也會被人質疑。
說女醫生膽子小，害怕血，力氣小等等……
她早就在這種質疑聲中練就了一副強大的心臟。
「娘娘，到了，太醫院收錄的藏書都在這裡。」頓了頓，李之同又補充道：「不過都是一些公開的，像右院判他們就是醫藥世家，他們有自己的藏書。」
「除非是極其得他們看重的弟子，一般情況下不會傳授，更不會公開。」
「這些就足夠了。」書禾先是找了份本草綱目，直接塞給翠心：「自己慢慢看，不認識的字，叫我。」
又轉頭對李之同說：「翠心，我收的小徒弟，還沒入門。」
李之同笑道：「翠心姑娘真有福氣，能被娘娘收入門下。」
李之同猶豫了一下問道：「不知娘娘想看哪一方面的醫書，這裡微臣常來，比較熟悉，微臣給您找。」
「天花方面的。」
「天花？娘娘，您要尋找醫治天花的法子？」李之同幾乎驚呼出聲。
書禾點頭：「你也不相信我能做到？」
「信，怎麼不信。」
出乎書禾的預料，李之同不僅沒有質疑，反而一臉欽佩，連忙抽出了好幾本書，一看他平時就非常了解。
「實不相瞞，微臣也在想辦法，但一直困難重重，再加上本身資質有限，琢磨十來年了，也沒琢磨出什麼名堂。」
「那你怎麼相信我能有辦法？」
「娘娘您都能治好太子殿下，要是您都沒有辦法，那恐怕就沒希望了。」
「你不覺得我是誤打誤撞？」書禾一邊跟他說著話，一邊把他找來的書籍仔細翻看。
太醫院的那群人，包括後宮嬪妃，對於她能醫治好太子殿下都是質疑的。
有的認為太子殿下病的並不是太嚴重，有的認為她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總之，沒有人承認她醫術高明。
「哪有那麼簡單。」李之同鄙視：「他們是看不起女子，放不下身段。」
「太子殿下的病，當初微臣也跟著過去瞧了，實在是極為嚴重，所有人束手無策。」
「在醫術上，有本事就是有本事，沒本事就是沒本事，哪有那麼多的誤打誤撞。」
「他們只是不甘心承認娘娘您身為女子，年齡又小，還比他們厲害而已。」
書禾多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隨手一指，居然還指到個通透人。
她剛才只是覺得，相比於其冷漠的那一個，她更喜歡殷勤的。
畢竟她需要有人來跑腿，願意殷勤討好她的，當然使喚起來更順手。
現在倒是覺得，在這個時代，能遇到像李之同這樣的醫者，還是運氣挺好的。
「你跟我說說你的想法。」
「是。」李之同拿著書籍就開始翻：「您看這，天花之前稱為瘡，後來才叫天花，中間的記載好像都斷過，太醫院這邊已經沒有收錄了。」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人痘法，此法只能防禦，出遠門前就要種，可惜，效果也不好。」
「還是會被傳染，一死一大片。」
「微臣研究了好多，發現感染了天花的時候，同樣是沒有治療方法，沒有種人痘的情況下，貴族家中的人活命的機率要大一些。」
「可能跟普通百姓家中貧寒，吃不飽這些應當也有一定的關係。」
「三年前，微臣大膽接觸了一個感染了天花的人，把那膿瘡取下來曬乾之後，按照書上所說，碾成粉末，給接觸過患者，但還沒被傳染的人從鼻孔吹進去。」
「當然，他們都是自願的。」
「總共用這個方法弄七個，最終只活了一個，剩下的人還是被傳染了，沒挺過去……」
書禾一邊聽一邊點頭，她空間裡其實準備了各種疫苗。
但數量都不算太多。
想要從根本上解決，還是得靠自己的力量研製出牛痘。
而現在李之同說的是人痘法，其實已經有了一定的免疫概念。
之所以成功率不高，是因為病毒太強，人還是承受不住，百姓家境貧寒吃不飽，免疫力低等也有一定的關係。
要解決這個難題也簡單，先感染到牛身上，再從牛身上感染到小牛犢身上，就能把這個病毒降到最低。
低到對人體只有輕微的影響，能承受住，再接種到人的身上。
此時，人便只會感覺到輕微的不適，就會在體內永遠產生抗體，永遠免疫天花。
但是有一個前提便是，對已經感染的沒有治療效果。
想要免疫，得在感染之前接種。
李之同見她沉思，便問道：「娘娘，您有什麼想法？」
「是有一點，但還需要去驗證，現在有件事情需要你去辦。」
「娘娘請吩咐。」
「尋找已經感染了天花的人。」
「沒問題，臣其實一直都在關注著，剛好知道哪裡有，不過那裡現在一整個村子都感染了，已經被封閉了，除非扛過天花，否則裡面的人一個都不許走出來。」
「娘娘需要，微臣這就過去……」
書禾對他還是有些佩服的，此人臉上都沒有出過天花的痕跡，也就是意味著他去近距離接觸，其實有感染的風險。
但他沒有推辭。
對於這樣一心奉獻的醫者，書禾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也沒真讓他去冒險，從翠心提來的小藥箱中拿出疫苗。
「娘娘，這是什麼東西？」
「打完這個東西，就永遠不會再感染天花了。」
「啊？」李之同都愣住了：「既然娘娘您都已經有這個了……」
「很貴。」書禾隨意編了個藉口：「我手中的這個一針打下去，價值幾十兩黃金，每年感染天花的人那麼多，百姓根本負擔不起，朝廷也承擔不起。」
「所以我需要尋找便宜又有效的治療方法。」
說話間，書禾給他打了一針：「你去那個小村子跟那邊的人溝通好……算了，先去找梁九功，讓他帶你去見皇上。」
「求一道聖旨，要不然封鎖那邊的官兵不會放人，拿著聖旨再過來，咱們一起去。」
「是。」剛答應，李之同愣住了：「娘娘，您……該不會是要親自進那個村子？」
「廢話，不去怎麼研究。」
「娘娘，萬萬不可呀，您身份尊貴……」
「少說這些沒用的，你幾年前就能為了醫治天花以身犯險，為何我就不能，都是醫者，你應該能理解這種心情才是。」
「可是……」
「沒有可是，那個小村莊的人是救不活了，趁著天花爆發，咱們如果是能趕在今年之前研製出來，那以後就沒有人會再感染，要不然每年都要死很多人。」
李之同：「可是皇上不會同意的。」
書禾愣了一下，然後說道：「你去求聖旨的時候，不要說我也去，就說得了我的命令，你自己要進去，懂了嗎？」
李之同：「……」
懂是懂了，但感覺腦袋也要不保了怎麼辦？
娘娘這明明是打算先斬後奏。
皇上要是知道，娘娘也進了那個到處都是天花患者的村莊，還不得把他五馬分屍了。
見他慫了，書禾說道：「忘了我剛才給你打的那一針，我自己當然也要打，根本不會被傳染，你怕什麼？」
「而且咱們進去，肯定是找到方法了才出來，要不然那就死在那吧。」
「一旦找到方法，那就是青史留名的事兒，太醫院的下一任院使就是你了，怕什麼？」
「快去。」
被她催促著，李之同最終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找梁九功。
去了乾清宮才發現，皇上還在上早朝，別說皇上，連梁九功的面都沒見著。
詢問了一個小太監後，只能在外邊等著。
另一邊，太醫院的太醫們陸陸續續的來當差。
院使統一把大家召集起來。
「拜見善嬪娘娘。」
不得不說，太醫院人還是很多的，雖然都叫太醫，但官職分的很細。
正五品的院使。
左右院判。
再下面是御醫。
光御醫就十幾個，這還沒到齊，很多都是被派出去當差了。
一些有洪水瘟疫的地方，朝廷需要派太醫過去，也需要定期派太醫到地方上給一些郎中傳授醫術什麼的。
沒有任務的才會到太醫院當差，等待著宮裡貴人的傳喚。
除了御醫之外，下面還有吏目，醫士，醫生。
一般給宮中貴人看病的都是御醫和左右院判。
像醫生這些等級太低的，都是以學習為主，干一些雜活。
宮女太監生病了，也都是醫生過去幫忙看看，可請不動御醫。
「起來吧。」
「謝娘娘，娘娘，您有什麼需要，微臣去給您辦？」院使弓著身詢問。
書禾認出來了，這老頭不就是之前帶著幾個人在乾清宮攔住她，逼問她怎麼治好皇上的。
當時她還是個小宮女，這老頭可高傲了。
現在乖的跟孫子似的。
「原來是王院使啊，今天不想知道本宮治療太子殿下的方法了嗎？不想知道本宮是怎麼醫治好皇上的了嗎？」
撲通，王院使剛起來又連忙跪了下去：「求娘娘您大人不計小人過，當日是微臣有眼不識泰山……」
在他身後，又有幾個太醫跟著一起跪了下去，都是當日在乾清宮對書禾惡語相向的。
當日人還挺多，他們也不確定書禾是否把他們每一個人都記住了，但卻不敢心存僥倖。
冷哼一聲，書禾罵道：「拿著俸祿不思進取，不怪自己醫術不精，卻看不起學醫的女子。」
「偏又貪心不足，連請教都不願，直接逼問，真是好大的官威。」
「你們連學醫的女子都看不起，還怎麼為後宮的娘娘們治病？」
「你們連患處都不能看，怎麼判斷病情，就靠娘娘們身邊的宮女轉述？他們又不懂醫術，轉述出來有多大水分？」
「娘娘明鑑。」王院使戰戰兢兢，他雖然統領太醫院，但也只是個正五品的小官。
可不想被後宮貴人盯上。
「娘娘，太醫院也是有醫女的，只是她們都不求上進，醫術不精，是以平日裡只能幹點雜活。」
「哼。」書禾又是冷哼一聲：「都沒人教，她們如何精？」
「恐怕這些醫女平日裡在太醫院，幾乎是當宮女伺候你們的吧？乾的都是些煎藥打掃，曬藥的活。」
見她什麼都知道，王院使徹底不敢回話了。
「起來吧。」
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跟宮裡的貴人們有關係，書禾也沒打算現在就出手整治。
想要改變女子學醫的環境，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過書禾相信，只要她帶頭努力，只要她這個女子站在這個時代醫學的巔峰，自然有辦法讓很多喜歡醫術的女子，有向上爬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