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打頭，身後跪著進忠和進保，再往後是小太監們。
依次捧著掐絲琺瑯面盆，寶葫蘆鍍金洗手壺，面巾、牙粉、牙刷等物。
旁邊的宮女捧著的，是洗龍溝用的熱茶和痰盂。
進忠餘光瞟見那幾個躍躍欲試的宮女，心中不免發酸。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般滿懷希望，拼盡全力只盼著得皇上一個笑臉。
手底下的小太監們見風使舵，看皇上信重誰，就像蝗蟲一樣攀附上去，每天有聽不完的好話，想要什麼有什麼，像個主子一樣被人伺候著。
這也是所有當奴才的，為什麼玩命往上爬的原因。
進忠沒打算擋這些苦命人的路，但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伺候皇上半輩子，對皇上的習慣可謂是了如指掌，單是靠著這些經驗，就足夠進忠在御前屹立不倒。
「皇上，請用燕窩。」
皇上每天早上都要用一盞冰糖燕窩，這是御前伺候的人都值得的，但今天的燕窩是進忠特地準備的，與往常不同。
「怎麼有股梨子的清甜？」
進忠捧著托盤，恭敬回答到：「稟皇上，內務府那邊新進貢來一批添加了萊陽梨，和枇杷葉熬製的黃冰糖，比普通的冰糖多了清熱潤肺的功效。
整個大清會這門熬糖手藝的老師傅，滿打滿算不超過五個人，是頂頂好的滋補佳品。
奴才斗膽擅自做主，給燕窩用的冰糖換成了這種，請皇上責罰。」
進忠姿態擺的低，說的是認錯的話，可句句都在邀功。
李玉氣的呲目欲裂，皇上卻十分享用這樣的奉承。
「嗯，萊陽梨皮薄、肉細，以汁水多，味道甜美而著稱，本就是皇家貢品，又有水果四傑的美名。
進忠啊，這件事你做的好，當賞！」
「奴才謝皇上賞賜，這都是奴才應該做的，奴才有幸伺候皇上實乃天大的福分，往後必定更加用心伺候。」
「就你會說話，領兩份賞去吧。」
皇上被哄的心花怒放，早膳比平時多吃了兩塊肉，三勺粥。
別問為什麼連這都知道，在御前伺候的奴才，誰沒長一副七竅玲瓏心。
皇上的一舉一動，那都是關乎底下奴才們生死的大事，多吃一口，就意味著多一個機會，有可能是布膳宮女的，也有可能是御膳房廚子的。
進忠伺候完這一陣，上朝那就是李玉這個大總管的活了，趁人不注意，進忠腳底抹油就往內務府跑。
內務府大總管秦立公公是個挺有趣的人，明明家財萬貫，卻還是把賺錢當成樂趣，一直在追求賺到更多的銀子。
進忠上輩子就跟秦立臭味相投，在京城合夥開了家布莊，賺的那叫一個盆滿缽滿。
倒不是布有多好，而是每逢選秀的時候，都會有消息靈通的人家，來他倆的布莊裡做衣裳，豪擲千金只為打聽皇上的喜好。
對這種稍微松鬆手指頭，就能賺大錢的事，秦立恨不能蹦高高兒的往上沖啊，奈何沒有一手消息。
機緣巧合之下，正趕上進忠要給魏嬿婉置辦復寵的行頭，才讓秦立找著機會，攀上他這棵大樹。
重來一回，進忠用一碗燕窩，同時拿捏了皇上和秦立兩個人。
「哎呦喂~進忠兄弟來啦，都怪哥哥忙昏頭了，沒顧得上出去接你。
正好，我這新來了一批信陽毛尖，進忠兄弟嘗嘗喜不喜歡。」
秦立不了解進忠的性子，只聽說過一些心狠手辣的傳聞，相處起來自然處處小心謹慎。
畢竟再厲害的內務府總管，上頭也是有內務府總領大臣的，但御前總管上頭只有皇上，還隨時隨地都能面聖，秦立根本不敢得罪。
「秦總管甭客氣，雜家沒那麼金貴的舌頭，隨便來盞杭白菊就成。」
秦立瞄了一眼，發現他眼底通紅，應該是剛值了大夜熬的。
杭白菊敗火祛風，養肝明目，確實更適合現在這種情況喝，不愧是在御前伺候的，講究人啊。
當下便對進忠的品位有了一番計較，沏茶的時候，手一滑，拿出了那套珍藏的粉彩小杯。
「呦~這不是先帝的粉彩過枝芙蓉蜻蜓杯嘛，聽說這過枝圖是先帝親手所繪，燒制了一整套的瓷器呢。
弟弟我在御前都沒看見過幾回，到了您這，才真是開了眼啊。」
「進忠兄弟抬舉了，老哥哥我也是偶然得到了，你喜歡就拿去，一會兒我就叫徒弟給你包起來。」
進忠嗤笑，他不喜歡這杯子，最不喜歡！
上輩子皇帝跟嫻妃吵架，倆人噼里啪啦的摔東西，其中就有這套裡邊的茶葉罐和一個碟子。
等砸完了，皇上氣消了，又開始後悔。
可能燒制這套瓷器的匠人已經老死了，再沒人能燒出這樣鮮明的圖案和顏色，而且開一次御窯，從下旨，到燒制完成，最快也得四個月，前後大概要花費二十萬兩銀子。
就為這麼兩個東西，開一次御窯，定會被前朝那些言官御史彈劾，奢靡無度只知享樂。
於是皇上又開始後悔，怪罪伺候的奴才們砸東西不攔著點。
那天御前的人，每人都領了十個板子，打完了疼的要死，還得接著伺候皇上。
放他的屁！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誰像皇上似的，被個嬪妃氣的嗷嗷叫，砸點東西還帶後悔的，真是丟人。
「算了，杯子而已，包就包著吧。」
秦立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但能確定進忠是在示好，這就夠了。
兩人一拍即合，很快商定了新的賺錢計劃。
進忠的想法很簡單，先往上爬，過吃穿不愁的富貴日子。
票子、車子、宅子、莊子、鋪子一樣都不能少。
然後再把心愛的嬿婉搶回來，甭管她有多大的野心，直接砍斷她的希望，讓她除了自己，沒有任何選擇。
所以這兩天，即便聽到嘉妃娘娘繼續欺負魏嬿婉的消息了，進忠仍然無動於衷。
人是很複雜的，即便是雪中送炭，都未必能記住一輩子。
唯有苦難，使人清醒，催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