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樂剛來過沒多久,這會兒又來,可下是讓好奇心旺盛的秦立給逮個正著。
親自服務不說,話里話外都是討好,既諂媚,又不會讓人感到負擔。
這能當上內務府總管的果然都是人精,舒樂都想請他當私教老師,進修一下語言的藝術了。
按說御膳房歸內務府管轄的,是從屬關係,可人家秦公公多有眼力見呢,管你黑貓白貓,能抓住...呸,能得聖心的就是好貓。
「多謝秦總管給了方便,要不然這些工具哪能一次買的齊啊。」
「兆佳姑姑客氣了不是。」
「哎呦,當不得秦總管您一句姑姑,我這上午來的時候還是個小宮女呢,這會兒就被人叫姑姑,說實話,我臉上掛不住羞呢。」
舒樂心想:俏皮話誰都會說,說這些沒營養的,總比透露御前的事要好,想套話,下輩子吧~
「對了秦總管,我得看看衣裳料子去。」
「這是怎麼說的,可是上午拿的那些不合心意了?」秦立作勢就要找人來訓話。
雖然知道是裝的,可舒樂還是趕忙攔著:
「不是,這不王公公給我分了幾個丫頭小子嘛,我尋思著他們往後跟著我幹活少不了辛苦,正好馬上開春,給他們一人準備身春裝,算是提前給的甜棗了。」
宮裡份例都是有定額的,什麼人領多少,想多拿,要麼有人脈,要麼有銀子,要麼有皇上開恩。
小宮女和小太監就屬於什麼都沒有的,能拿到自己的全部份例就該感恩戴德,碰上頂頭上司是個黑心腸的,一年的月例銀子能剩下三個月的,湊合不餓死就不錯了。
旁邊豎著耳朵聽熱鬧的小太監們聞言,頓時羨慕起跟在舒樂身後的三小隻。
可秦立眼睛毒,耳朵尖啊,聽見舒樂用『丫頭小子』來稱呼他們了。
又見她自打進了這屋,一雙大眼睛提溜亂轉,對這裡頭什麼東西都感興趣。
偏偏那眼神極其清澈,一丁點貪念都沒有,就好像只單純好奇外面世界的小奶貓。
最關鍵的是她看向所有太監時,眼裡沒有過一絲瞧不起的意思,心裡對舒樂的好感度堪稱平地拔高樓。
「沒問題啊,兆佳姑娘隨便挑。」說著,就叫幾個心腹拿了些平時壓箱底的好料子出來。
舒樂仔細問過,都是符合他們現在身份可以穿的,才挑了兩匹透氣性好,柔軟舒適又低調的料子。
小貿子和小栗子抱著料子,美的大鼻涕泡都出來了,她又給安和選了兩身成衣,一盒絨花,幾根頭繩。
秦立提出有送貨到針線房安排製衣的服務,工錢比自己去針線房還要便宜,舒樂自然樂得承這份情。
是的,承情。
成年人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
人家秦大總管能高看你一眼就不錯了,要是像劇情里阿箬那樣,以宮女之身對內務府總管頤指氣使,按頭餵餿飯的神操作,那純屬茅坑裡打燈籠,找屎。
「秦總管這兒可有舒俱來的首飾?最好是冰種紫羅蘭,或者冰種桃花紅的。」
秦立眉頭一皺,忽然恍然大悟似的說:「哎呦,好像還真沒有,倒是皇家帝王紫的料子有塊兒品相好的。」
舒樂立刻爾康手:「別,一聽那四個字就不是我能用的,秦公公饒命啊~」
秦立笑的前仰後合,嘴上說著開玩笑別當真的話,表情浮誇的可以去上《演員請就位》。
不過舒樂並未因為秦立表現出來的外在就小瞧對方,這種表演型人格,又實權在握,絕對不能得罪。
看人家的試探,感覺比搖香菇那位高級多了。
紫色舒俱來,是舒俱來所有顏色中最漂亮的,也是她最喜歡的。
可清朝內廷有明文規定,紫色是從四品以上才能穿戴的,所以舒樂問的時候,就故意沒提紫色。
但秦立這狐狸,故意把話題往坑裡引,就說這老雞賊奪筍。
「對了,給他們每人再做兩雙合腳的鞋子吧,一定要手納千層底的,穿著可舒服了。」
舒樂也是今天剛穿上傳說中的『手工老北京布鞋』,作為一個現代人,見慣了科技與狠活,對這種返璞歸真的手工藝實在愛不釋手,恨不能發個朋友圈炫耀一下。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輕笑在身後響起。
「小...進忠公公?」
進忠本就盯著她在看,自然第一時間聽到了那個小字,本能的就想起來昨天被叫小哥哥的事,面上八風不動,其實耳朵尖都快熟了。
「奴才進忠給兆佳姑姑請安~」
「嘖嘖,進忠公公真是折煞我了,咱們都是伺候皇上的,哪就用得上請安這麼客套的話,不嫌棄的話,直接叫我舒樂就好。」
舒樂背對著秦立,又站在拐角的位置,整個屋子只有進忠一人,將她激動的神色收入眼底。
原本進忠是要去廣儲司取瓷器的,這種跑腿的活,在師傅不得臉的情況下,只能輪到他和進保。
剛從小門拐進來,正好看見舒樂,便起了聽牆角的心思,也真的聽了。
那句秦立在意的『丫頭小子』,同樣在進忠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宮裡頭伺候的奴才就沒有命好的,尤其是太監,多是北直隸的苦出身,但凡家裡頭有一口吃的,都不至於把傳宗接代的男娃賣掉。
進忠也一樣,有著不願回憶的童年陰影。
進宮這麼些年,挨餓、挨罵、挨打,什麼苦沒吃過,什麼罪沒受過,除了這條命什麼也沒掙下。
哪怕踩著無數人爬到了養心殿去又能怎麼樣呢?行走六宮的時候,隨便哪個小主身邊的宮女都能給他甩臉色。
太監,在紫禁城裡是低賤的,不人不鬼,什麼都算不上。
早都習慣了的事實,突然出現一個跟所有人都不一樣的,還是個上三旗大族出身的宮女。
這擱誰,能不動心啊!
「舒樂姑娘,這是來添置東西啊。」
舒樂抿嘴一笑,心道:原來進忠也會廢話文學。
「是啊,你呢?」
進忠見她靠近自己,下意識站定了,腰板使勁兒挺了挺,腳背都緊繃著。
「師傅讓奴才來取點東西,正好瞧見姑娘了,就過來打個招呼。」
「這大冷的天兒,你出了一頭汗,回去記得喝碗薑湯,要是沒有就來御膳房拿,我在哪間廚房很容易打聽到的。」
話語間莫名的親昵,讓進忠嚇了一大跳,更讓看熱鬧的秦立心頭一緊。
御前的人,再不起眼那也是御前,豈是隨便什麼人能搭上的,可眼前這兩位,明顯是有情況啊。
少年的雙眼清澈見底,沒有算計,沒有欺騙,只有滿滿的真誠和期待,怕嚇到她似的輕聲問:「那奴才可當真了~」
他逆著光,擋住了門,大有不回答就不讓出去的架勢。
舒樂心裡樂開了花,什麼行走的男神,分明是個超好撩的小男孩。
「嗯,明天是你來給皇上取點心吧?」
「姑娘放心,不是也得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