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最後的煙花（上）
「這不可能！」雅羅斯拉夫的表情終於開始緩慢崩壞，他的面目開始由微微的扭曲迅速變得猙獰起來。
「那些聖伊凡大教堂的牧首，還有各地牧首區的領袖們都告訴我，伊凡二十二……伊凡二十二世是受到了神明的教導，才依靠【秩序者】的能力擁有了這些超凡脫俗，令人難以想像的偉大機械發明。」雅羅斯拉夫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卻極度堅定，他掠過身邊的萊特，瞪著眼前的達克和他身後體型高大的沃夫亞，道：
「沒有魔法和『神性』，純粹依靠科學……是不可能擁有如此強悍的力量，世界的一切都是由造物主創造的，科學……不過是人類妄圖掌控世界提出的偽命題罷了。
「『伊凡之械』從來都不是什麼科學的產物，它也並非單純是克魯斯德的科學家們嘔心瀝血之作，而是……而是神明力量的絕佳體現。」
雅羅斯拉夫瞪大的雙眸中的兩隻棕色眼球幾乎要「奪眶而出」，他的那張蒼老的臉加上半頭的白髮，此刻竟然像內卷花一般向內拼命地捲曲，就好似那一根根頭髮以及一塊塊臉皮，在拼命搶奪這顆頭顱的主導權一般。
幾秒後，他竟然不顧身後正在緩慢行動的巨大機械怪物「伊凡之械」，突然拔出了腰間的另一把名為「芍藥」的改制手槍，一把推倒已略顯疲態的萊特，向後猛地撤退幾步，站在「宇殿岸口」與藍色光線網格的交界處，對準了達克的腦袋。
「雅羅斯拉夫長官，我們並沒有要置你於死地的打算。我們不希望你死亡，更希望你活著見到克魯斯德人驅逐『無心人』，重建家園的那天。」見到已開始變得瘋狂的雅羅斯拉夫，達克趕忙勸告道。
「退下……任何人……都不能……毀滅……『天罰之火』，也不能……利用它……來……使得克魯斯德人……逃避懲罰……」雅羅斯拉夫的聲音變得極端扭曲，他口中這股像是垂死之人與狂暴之人結合的聲音，一半屬於他，一半卻屬於身後的「伊凡之械」。
「雅羅斯拉夫長官，請你清醒一點。我們只希望破壞『主控天罰之火』，避免災難而已。我知道的，索菲亞告訴過我，她其實知道有關您與聯邦委員會所做的一切，她知道您並不希望『演變台』重現，並不希望太陽的能量傾瀉在克魯斯德大陸上而降下災難。」達克進一步上前，用絕對誠懇的語氣勸告道：
「『伊凡之械』其實很脆弱，正是因為它是人類仿造神明力量鑄造的機械，所以，只要具備『神性』之人用刀劍刺入它的軀體，它就會立即解體。我、沃夫亞，還有你身後的……萊特·蘇格拉對吧，我們都擁有『神性』，前面太危險了，雅羅斯拉夫長官，請你走到『宇殿岸口』之上，回到我們這邊。」
「沒用的。」沃夫亞走到達克身前，伸手將他護在身後，說道：
「很明顯，雅羅斯拉夫已經被『伊凡之械』控制了，他剛才對自己深信之物產生了懷疑，又經歷了一系列打擊，精神已經陷入了半虛空狀態，正好被機械控制了。
「按理來說，舊帝國創造的一切機械都會留下供人類驅使、操控的接口，防止機械替自己產生意識，進而做出意料之外的破壞行動。而『伊凡之械』則是一個極端，它會在自行行動的初期，就捕獲意志不堅之人操縱、驅使它。哼，『伊凡之械』，沒有了『皇帝伊凡』，它就能依靠殘留的皇帝意志，反而操縱著人類。」
「我知道，沃夫亞！」達克用力撥開了沃夫亞那隻肌肉發達的左臂，繼續上前，從遠處頂著隨時可能擊發的「芍藥」改制手槍，盯著雅羅斯拉夫絕對扭曲的臉，繼續勸告道：
「雅羅斯拉夫長官，實際上，索菲亞還活著，她雖然過度消耗了『古舊之力』，要迎來黑暗神明的懲罰，可實際上，只要她肯放棄『古舊力量』，放棄『紫泯』之力，放棄成為『阿薩天使』的主人，就能以一個普通異能者的身份繼續存活下去。」
聽到這裡，雅羅斯拉夫的臉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扭曲的臉略微緩解了一些。
眼見有關索菲亞的話題對雅羅斯拉夫有效，達克進一步說道：
「您一直知道的，對吧，您從未忘記過的，對吧，索菲亞，這位前失落者，實際上就是您的親生女兒。實際上，您一直對您的妻子，隸屬於『領悟教』的失落者索菲亞·魯里克心存愧疚，所以才將這一名諱傳承給了你的女兒。」
這段話說完，達克很明顯地看出了雅羅斯拉夫面部的扭曲進一步好轉，之前是模糊不清地扭曲螺旋，現在，微微能看到屬於人類部分的輪廓了。
即便被「伊凡之械」徹底控制，雅羅斯拉夫的嘴唇依舊在上下開闔，他的喉嚨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咿呀之音，就像是垂暮之病人口齒不清的痛苦哀號，但更像是即將步入冥界的亡者對生命的渴求。
眼見自己的對策起了效果，達克進一步開口道：
「那隻『新造蛇女』並不會殺死索菲亞，那頭怪物體內的古舊力量要明顯弱於索菲亞，她只在城鎮裡的軍事醫院待了幾天就徹底甦醒了過來。其實，『風礦』早在與索菲亞見面的第一天就告訴了索菲亞一切真相，她並不憎恨您，反倒義無反顧地隱瞞了一切留在了您的身邊。
「雅羅斯拉夫長官，你應該清楚，一旦這裡的『主控天罰之火』爆炸，從魔湮城到乃布斯克，從南域沼澤到無盡冰洋中埋藏的數以千計的『附和天罰之火』都會爆炸，地球內部的力量會因此而擊發，火山和熔岩會從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噴涌而出。」
「毀滅……才會……迎來……新生……」雅羅斯拉夫的喉嚨中蹦出了幾個令人感到無比厭煩的詞彙，達克不知這究竟是「伊凡之械」的意思，還是雅羅斯拉夫本身的想法。
「新構計劃」導致了「新元危機」，「新元危機」把「無心人災難」無限制地擴大到了全部人類所能控制的領土之上，人類從未像廢土紀元這般飽受災難和痛苦，除了契丹里斯人，所有人都在據點內苟延殘喘，而一切的開端不過是人類本性的貪婪。
人是貪婪的種族，所以他們能夠在「龍戰」中將龍族鎮壓在「卓根之柱」下，徹底顛覆了龍族數千年對一切生靈的絕對掌控，迎來了人類紀元。
因為貪婪，人類開闢了完全不依靠魔源力的蒸汽紀元，無數的機械巨獸在海洋、陸地和天空中轟鳴而過，留下一道道漆黑的印記，以宣告人類對萬物的主宰。
在宇宙面前，造物主是造物主；在機械面前，人類才是造物主！
所以，人類並不能接受世界脫離了自己的掌控，當「伊萬諾夫病毒」感染的如磐石般堅固的心臟被伊凡二十二世抓握在手中時，他體內屬於人性的最後一滴血液也隨之變得冰冷無比了。
「毀滅，並不會帶來新生，人類如果都消失了，不過是開啟了下一個註定悲劇的輪迴。雅羅斯拉夫長官，您必須清楚，我和沃夫亞在『主控天罰之火』的態度上與聯邦一致，如果您心甘情願被『伊凡之械』控制，甘願獻出自己的精神與軀體的話，我們也並不會介意獻出自己的生命。」達克說著，將左手上的半指套摘掉，丟在一邊的污穢之物中。
緊跟著，他拉下了棉服的袖口，露出了手臂處的一枚印刻著「輪迴」與「融合」概念的略微抽象的印記，他將手臂高舉在雅羅斯拉夫恰好能夠看到的位置。
「人類文明的盡頭，在以往的輪迴中都是無數純白的光柱從天而降，吞噬一切的火焰之龍會覆蓋每一寸陸地，烈焰後的世界會被白灼所覆蓋，那時，除了雪之外什麼都不會存在。」達克半吼道：
「『秩序會』的『虛零』告訴我，這是我的生命的第三次輪迴。依靠這枚『復擇之紋』，我經歷過『徹底的怪物』和『徹底的人類』兩段生命，我知道，我永遠無法逃脫在『紅幻遺蹟』內死亡的命運，但這次，如果雅羅斯拉夫長官您還無法清醒的話，我願意讓死亡……擁有它的意義。」
達克的表態似乎徹底惹怒了半掛機狀態的「伊凡之械」，它的口中不再發出屬於人類的語言，而是與雅羅斯拉夫的胸口一同發出極為尖銳的機械摩擦之音。
無數如觸手般的機械管道從「伊凡之械」的下巴伸出，將雅羅斯拉夫包裹、托舉起來，同時，剛才那些異能者死亡後留下的能量粒子在它的操縱下竟然齊刷刷地如火箭發射般向四周飛散而去。
很快，虛擬的狂風暴雨在「偽宇宙空間」內傾瀉而下，白灼的雨點頃刻間就將一切虛擬的地面徹底覆蓋，仿佛是為地面覆蓋上一層白色的積雪。
接著，無數紫色的光電在空蕩的世界中來回閃爍、穿梭，白色的光輝從角落將漆黑的「宇宙」撕開了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在狂風與爆鳴不斷交織的雷霆與白灼的境地中，將黑色的空間，連帶著「宇殿岸口」與「偽宇宙空間」在內的「最後實驗室」染成了絕對白灼與「聖潔」的，不斷積聚著熾熱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