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禾禾的肚子在一天天變大,她能感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沉重了。
每天晚上陸演下班來醫院陪著他的時候,她總要問他,她是不是又胖了。
還沒等他回答,她就已經嘆著氣又照起了鏡子,感嘆生一個孩子有多不容易,多方面的焦慮接踵而來。
他每天晚上沒事的時候就抱著孕期相關指南那些書一本一本地看,霧禾禾每次看著電視就會嘴饞,然後問他可不可以去幫她跑腿買東西。
有時候他懶得去也會讓別人幫忙跑腿,但大多數的時候都還是自己開著車去。
有時候點了一些小吃,霧禾禾想吃又不敢吃,只能淺嘗一點,擔憂地問他:「或許你應該勸勸我的,我感覺吃這些對孩子不太好。」
「放心吧,吃一點沒事的,我都問過醫生了。」
雖然是這麼說,但霧禾禾也只是解個嘴饞從來不敢多吃,更多的時候還是吃點水果梅干。
次日早上陸演照常來到頂樓的集團辦公室,電梯門一打開的時候周助理就迎了上來,「陸先生。」
看著周助理的眼神,陸演懂了什麼。
「辦公室有人?」
周助理點了點頭,然後壓低聲音跟他說裡面的人似乎發了不小的脾氣,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
「知道了。」男人不緊不慢地步伐慢慢走到門口,對著周助理說,「沒有我的允許之前,誰都不能進來打擾。」
「是。」
周助理幫他把門關上後離開。
陸演一進去,就看見臉色冷漠地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那是他的父親,陸紀庭。
「您今天怎麼這個時候忽然過來了?我以為你還在國外沒回來。」陸演走了前去。
陸父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冷冷地把一疊照片丟給他。
「我今天來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讓你立刻給我一個解釋,如果你不能,就把她給我叫來!」
帶著余怒的聲音充斥著整間辦公室。
陸演皺起眉頭,忍住心底的不滿,先拿了幾張照片看。
那一瞬間,他的瞳孔急劇收縮。
……這些照片他也是第一次看。
死寂般的沉默過後,他走到桌子前的抽屜拿出打火機,將這些照片毫不猶豫地點燃燒了。
陸紀庭冰冷的眼神依舊死死地盯著他,「現在你有什麼話想說。」
陸演眯著眼眸,看著照片慢慢燒成灰燼。
「這些東西誰給你的?」
陸紀庭說:「匿名,查不到。我也不想查。」
「為什麼不想查?」陸演看著父親,「不查怎麼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
「因為現在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陸紀庭吼了一聲,「我要你現在解釋,這些照片是怎麼回事!」
陸演淡淡扯唇,看不出是諷刺還是冷笑,「能怎麼回事,就是你看的那樣,他們在國外舉辦了婚禮。」
「混帳!!那你為什麼一開始要瞞著我,瞞著陸家!要是早知道這樣,我絕對不會允許她成為陸家的人!」
「悠然你也不同意,要是她你還不同意,那我還能怎麼辦,就想著省一件就一件算了。」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這件事?」
「嗯。」他面無表情地點頭,可那種如墜冰窟的感覺只能自己咬著牙往往心裡吞。
「早知道這樣,我看她還不如顧悠然!」陸紀庭冷著臉轉身,氣憤地看著落地窗外。
陸演冷笑:「當初是您自己促成這段婚事的,現在又來大發雷霆,好像沒有這個必要。不管怎麼樣,過去的都過去了,還能翻舊帳不成?」
提到過往,陸紀庭陰沉著臉說:「一開始她就是我送給你的一個玩具,是你自己當了真。」
「可是您也知道我的性格,當真了是認定了,不會隨便再改。」
陸紀庭平息著心中的不滿,問:「她什麼時候領的證,又什麼時候離的婚。」
「他們兩個沒領證。」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事情要去查並不難,你現在對我撒謊有用?」
「去查又有什麼意義呢?」陸演視線幽暗不明地看著地上的灰燼。
最好的結果就是這樣。為什麼還要去尋找可能會更加令人窒息的事情。
陸紀庭也回頭看了一眼地面上的東西,「燒了就不存在了嗎?阿演,你是我最引以為傲的兒子,我不允許你身邊出現這樣一個污點,從前錯了就錯了,現在撥亂反正也還來得及。」
陸演擰眉:「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不用您插手。」
「不讓我插手我也插手不止一次了。」
從前陸演非要莫名其妙和顧悠然在一起,他放任了他們幾年,最後還是逼著那個女人出了國;從前陸演對事業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也絕不允許,必須由著他給的路走,他已經為他鋪好了這麼好的前程,絕不允許有絲毫的閃失。
陸演的婚姻,是一個中途出現的差錯,也是時候得到修正了。
他轉身一步步向陸演走來,聲音沉重有力:「你馬上起草離婚協議書,不要最後逼得我親自找她。」
「不可能。」陸演想也沒想地回絕,「我不會離婚的。」
「這種女人留在身邊對你有什麼好處?!」
陸演冷冷抬眸:「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眼裡只有利益,我現在什麼都有了,我就缺她一個,說什麼都不可能離的。」
「我眼裡只有利益?沒有我給你鋪的路,你以為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裡跟我叫囂?早些年秦家那小子陷入水深火熱的權利爭鬥的時候,你早已拿了我送你的股份坐上了高高在上的位置,沒有我,你只是個窮光蛋,你以為你老婆還會心甘情願跟著你?」
他看著父親,眼底散不盡幽幽暗冷。
「不管她是不是心甘情願,我這輩子都不會放她走了。」
「愚蠢至極。」
陸演說:「這些照片我會處理,這件事情您以後不要再提了。」
陸父冷笑一聲:「我現在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我眼裡容不得這顆沙子,你不離,我有的是方法讓你離。」
「那您就看著辦吧。」陸演也失去了耐心,聲音變得不悅。
本身因為這些照片他的心裡就已經起了波瀾,此時眼裡早已有了風雨欲來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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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紀庭神色緊繃,將桌面上的文件一掃而盡。然後伸手指著陸演,一字一句地道:「我能親手將你扶你到這個位置,就能讓你徹底跌下去!」
陸演眼眸森然:「那你就試試看吧!」
「混帳!你居然跟我這麼說話!」徹底被惹怒的陸父一巴掌甩了過去,陸演站在原地一點也沒躲閃,硬生生收下了這個怒氣甚重的巴掌,然後嘴角很快就溢出了血絲。
但他也只是淡淡地擦了擦唇角血跡,無所謂地一笑,「你心裡真的把我當成你的兒子嗎?我為公司盡心盡力這麼多年,一下沒有如你的意,你就想要將我一腳踢走,我怎麼覺得,我更像是你培養出來的一條狗?」
本來失控揮下這一巴掌的陸紀庭已經有些怔愣,但聽了這話之後又騰地升起了慍怒。
「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的一切都是靠我給的,你聽我的話就是應該的!我只是讓你和那個不檢點的女人離婚,你就敢這麼跟我翻臉?!我今天就明白的告訴你,你要是敢不離這個婚,我不僅要把你一腳踢開,我還要讓她這輩子都不敢出現在安城!」
「你儘管這麼做試試!」他對著陸紀庭吼道,「你看看是我先妥協還是鬧個魚死網破!!」
陸紀庭拿起手邊的玻璃水杯就想砸過去,陸演眼裡也不好意外,反正從小到大陸紀庭做這些事情也做的不少了,現在這些都算不上什麼。
但是最後還是遲遲沒動手,只那雙動怒鋒利的眸子望著他。
陸演再次失控地大吼,憤恨地盯著對方:「你就這麼恨我嗎!你那麼恨我幹嘛還要總是冠冕堂皇地說對我有多好!你心裡誰都不在意,你只看重利益,要不是我能夠為你賺錢能夠給你添面子你不也早就把我拋之腦後了,那你現在還管我這麼多幹什麼!!我娶誰,和誰一起過,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你再說一次……你再說一次?!」陸紀庭呼吸急促,將玻璃水杯狠狠砸到了門上。
「我已經成家立業了,您不要再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拜您所賜,我其實跟您一樣差不多情義淺薄,咱們父子一旦鬧翻,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些什麼事情。」
說完這句話,陸演便不再逗留,踢開一地的狼藉神色冰冷地往外走,打開門的一瞬間,周助理不敢相信地望著他臉上的傷,還有辦公室散落一地的東西。
「陸總……」
陸演拍了拍他的肩,「把今天的所有會議都推了,有事情你先處理著,沒有特殊的情況都不要來找我。」
「是……您現在去哪?」周助理跟在他的身後問,「需要我開車嗎?」
「你在公司留著。」男人快步往前走著。
「好,那您注意安全。」周助理停下腳步目送著他離去。心底卻還不能平靜。
畢竟剛才辦公室里的動靜大到幾乎令人心驚膽戰。
…………
男人踩著油門一路開往醫院,和以往每次去醫院那種要見到她的那種期待不一樣,現在的一路上他陰鬱,沉悶,滿腔的無法言說的情緒無法安放。
可當他熟絡地來到門口,推開房門的時候,那種滿腔想要發泄的情緒又再次慢慢平息了下來,他打開房門的時候,她正坐在床邊看著書,似乎是看到了什麼難懂的問題,還會眉頭一皺,接著翻頁。
她沒有料到他會那麼早回來,還以為門口是拿著東西進來的護工,頭也不抬地說麻煩他把東西放在桌面上就好了。
然後繼續低頭認真地看著手裡的書。
他乾脆倚在了門口,盯著她看,午後的陽光正是熱烈的時刻,透過窗戶照落在了她的背影和髮絲間,勾勒出淺淡金色的光影,散發著溫柔而寧靜的氣息。
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這樣安安靜靜的。從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就是。
那時候她的日子並不好過,在他記憶里那會兒霧家老爺子退下來之後沒有人在能承得住家業,也算是豪門的霧家落魄得很快,幾乎是短短几年間就退出了頂尖那層名門。
她在國外讀過兩年書,那兩年都是半工半讀,後來她和秦宴鬧掰回了國,自己一個人在國內就更不好過了。
雖然他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那麼辛苦,不過仔細想想也是,按照她的性格,不好意思向資金鍊出問題的家裡要錢,也不想要拿那位的錢畢竟那位當時自己也是焦頭爛額後面還出事住院,所以從那時起她就已經意識到了生活的殘酷,甘願自力更生。
他受那位之託來照顧她的時候,他不僅一次看到她偷偷地哭。他問她怎麼了,她也只是含糊過去,說沒有工作,沒有朋友,家裡還給她很大壓力。
不過後來他依稀聽說了,她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好像遭遇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一開始的確沒打算和她有什麼發展。
後面發生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後,直到今天,他卻恍然發現,自以為很了解對方的人,其實他也好像對她一無所知。
能知道的過去,也都是從別人口中聽說,能了解到的都是片面,還有多少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他第一次嘗試到了這種看不透的滋味,就算她在他的面前,但是過去有太多他未能參與的過去,這些又該如何計算。
他低斂下眼眸,眼睫遮住了陰影,看不清什麼表情。
霧禾禾也終於發現了門口站著的人,抬頭看見佇立著的頎長身影,微微驚訝地看著他。
「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而且臉上還帶著傷口……
霧禾禾放下書本站了起來,看著他唇角有著隱隱血絲的傷痕,訝異地問:「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讓醫生過來給你上點藥吧。」
他把門關上,走了過來,拿著它剛才放下的書翻到封面頁,「在看什麼呢……」
霧禾禾湊上前去看他的傷口,「你這到底是怎麼弄的,該不會長這麼大了還跟別人打架?」
她下意識地想伸手觸碰,被他很快地躲開了。
這種躲開並不是怕疼或者是其他的,看著他臉上冷郁的表情,她能感覺的到,他只是單純不想讓她碰。
她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然後悻悻地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