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重新走回屋裡。
陸演這會兒終於認真地打量起這裡——畢竟是霧禾禾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結婚後才搬走的。
和他印象中的大差不差,不是他喜歡的風格,但是整體來說還算精緻,也是,霧家畢竟再怎麼經營不善而落魄,也還是有點根基在。
但是他又想,要不是他出手相助,這間屋子的確不一定能留的下來——霧家的後輩太多寄生蟲了,沒有能夠支撐起來的人——就算霧禾禾這些年幫了家裡那麼多也無濟於事。
原來他已經這麼久沒來過霧家了——是他的疏忽,怪不得霧禾禾對他這麼有意見,這也是其中的一點。
「禾禾也回來了。」霧母看見兩人一起回來便舒展開眉頭,笑著說:「快坐下吧,飯菜重新熱好就可以吃了。」
霧父也正從外面趕回來,看到客廳里這麼多的人,笑著說道:「你們兩個總算是說開了?你看大家和和氣氣的多好,夫妻之間哪有這麼多深仇大恨。」
這話一出,霧禾禾的臉色頓時變幻莫測,下意識想否認,陸演卻已經含笑地接過了話。
「她這段時間和我鬧矛盾,我今天就是想把她接回去的。」
霧禾禾轉過頭瞪了他一眼,他裝作沒看見。
霧父語重心長地來到女兒的面前,「我們家的事都多虧了陸演,你舅舅的工作,也是他幫忙安排的,要不是對你上心,哪會對我們家這麼上心,你說是不是?」
她神色古怪地看著父親,心想,反正你的心裡利益永遠那麼重要,當然恨不得扒著這顆搖錢樹不放。
陸演對兩人笑了笑,才說,「說起來都是我的不好,我已經意識到錯誤了,以後一定好好補償——禾禾,什麼時候收拾好東西跟我回去吧。」
父親幫忙著勸:「是啊是啊,我外孫女也等著你們倆呢,別讓孩子受了委屈。」
霧禾禾深吸了一口氣坐在飯桌上,等陸演拉開凳子坐在她旁邊時,她才壓低音量質問他,「你跑來我家亂說什麼?!」
「禾禾。」男人眉眼內斂著一絲無奈,「你看不出來我真的在向你道歉嗎。」
她鼻子一酸,鬧心地看著他:「好,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不怪你了,就算我們兩清行不行……」
「不行。」他看著她說,「你不喜歡的,我以後都會改,以後不會再犯了——我今天是真的想來帶你回去的,我們再也不回那個地方了,去我們的新家,重新開始好不好?」
霧禾禾眼角微紅,「我不去。」
他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然後淡淡地道:「也行……那我和念念來這邊和你一起住好了,多住一段時間,等你什麼時候消氣為止。」
吃完了飯,家裡來了些客人,一時間又熱鬧起來。霧禾禾卻不知道為什麼從心底升起一種悲從中來的感覺。
他今天居然沒有帶司機,是自己開車來的,她坐上了副駕駛,硬著頭皮跟父母道別完才收起笑容。
陸演淡淡地問:「看到我就這麼讓你心情不好?」
霧禾禾反諷回去,「我不過是你以前對我的方式對你,你自己也覺得很過分是不是?」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只能想了想,斟酌道:「以後不會了。」
霧禾禾才不想去想以後的事情。以後太遙遠了,光是想想就覺得很累。
她忽地發現了什麼,伸手拿了擋風玻璃前面的小玩物。
這是她以前放在這裡的。
原來一直沒有變過。
車子在路上平穩地行駛著,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安城最大的商圈中心。
「來這裡幹什麼?」
他把車停好,說:「給客戶挑禮物。」
他帶她來到了首飾樓層,專業的店員很快接待了他們,一一介紹著款式。
霧禾禾百無聊賴地掃了一眼那些項鍊手鍊,然後問:「我記得你要和什麼江小姐去參加晚宴,這禮物就是送給她的吧?」
不是每一個女伴都有這麼高的待遇——她連生日都沒有這個待遇——不對比還好,這一對比,霧禾禾就愈發鬱悶。
他還敢帶著她來給別人挑禮物。
他極淡一笑:「的確是送給她的。」
霧禾禾懶得再給眼神,「這些都挺好的,你選吧。」
他倒也沒糾結,然後隨手指了一條手鍊讓店員包裝起來。
結束以後,玻璃門前進來一個神色匆忙的男人,女店員喊了聲:「店長。」
被喚作店長的男人連忙走了過來,道歉地笑:「不好意思,路上有事耽誤了一會兒,陸先生,這是您兩個月前定製的戒指,今天終於到了。」
霧禾禾一愣。
陸演微勾起唇角,打開那個絨盒,從裡面拿出定做的戒指,在手裡比劃了兩下。
然後把它戴到了霧禾禾手上。
「很合適。」
霧禾禾還處於一片空白的階段,感受到指尖的冰涼觸感,才回過神來。
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摘掉,陸演伸手止住她的動作,眼神有些冷意。
「不許摘。」
霧禾禾抿了抿唇,「哪有你這樣……」
他緩緩地道:「喜歡嗎?」
「你不是帶我來給你的女伴買禮物的嗎?」
陸演這次悠悠地解釋:「我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伴,買禮物是因為和江家有合作,順手買了,當做感謝罷了。」
他本來就是順便來買禮物的,來拿這枚戒指,才是正事。
不過看著霧禾禾那狐疑的眼神明顯不相信他,他竟有些無奈起來。
「你之前賣掉了那一枚,看來是不太喜歡,我就重新叫人定製了。」
霧禾禾說:「只有不喜歡你,才會不喜歡那枚戒指。」
他不為所動,「那現在這枚呢。」
霧禾禾低頭看了一會兒,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他手上也拿到了男款,同樣牢牢地戴在了手上。
如同一根細絲紅線,一圈一圈地纏繞在了手上。
她心下複雜紛呈,抬眼看著他,沉默不語。
兩人從店裡出來,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不是秦時麼。
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夕陽餘暉之下,霧禾禾看著秦時旁邊站著一個女人,腰肢纖細有力,黑色長髮隨風飄揚,散發著柔和的光澤。
兩人站的不近不遠,但是還是有點親密的錯覺。
霧禾禾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她很漂亮,有著一種古典溫婉的氣質,眉目秀麗,看起來是書香世家出來的人,溫柔又秀氣。
霧禾禾轉頭問陸演,「那是誰?他新交了女朋友?」
陸演認出了這女人,看了一會兒,才對她淡淡道,「他嫂子。」
嫂子?那不就是……
霧禾禾陷入了思考當中,陸演已經不知不覺間牽起了她的手往停車場去,由於一直在走神,所以直到車子啟動,她也沒有對這個舉動作出反抗。
兩人在車裡一直沉默。
唯有車裡的廣播還有一絲動靜,優美動聽的女聲提醒著車主注意天氣和路況,今晚可能會有雷暴雨,注意夜間安全出行。
下車解開安全帶,霧禾禾才小聲說,「謝了,我先上去了。」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扶著方向盤的手上,那枚戒指在冷白骨節上閃爍著細微的光芒。
霧禾禾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下車走了一段路,她還沒聽到車子重新啟動的聲音,便慢慢停住腳步回頭望去。
男人坐在車上,一瞬不瞬地看著這邊,動作紋絲不動。
他的目光太有侵襲性,眼眸暗沉,帶著些霧禾禾看不懂的情緒。
她只是和他遙遙對視了一眼,便又重新往前走,和過往的很多次一樣,不肯回頭。
只是塵封已久的心跳忽然就亂了起來,重重地跳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晚上她心裡一直久久不能平靜,心煩意亂,很久之後才睡著。她才剛睡著不久,便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了,電話響了很多次,她接通起來的時候,睡眼惺忪,電話那頭是醫院的醫護人員。
她手裡的手機都拿不穩了,顫抖了一瞬,「車禍」兩個字在她耳邊嗡嗡的,讓她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慌張又僵硬地換好衣服打算趕往醫院,在去醫院的路途中,她一直在想他會怎麼樣。
好端端的怎麼會出車禍呢,他開車一向很穩。
他會死嗎,會受怎樣的傷,是不是出了很多的血,念念在家裡沒有等到他回來會不會哭。
她現在一片混亂,閃過無數的場景和可能,唯獨就是冷靜不下來思考。
進來醫院了,剛出了一出重大車禍,深夜的醫院裡到處都是頭破血流,血肉模糊的傷者,一批又一批地被推進搶救室里。
她唇色蒼白地站在原地,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所在的病房,得知他還活著,霧禾禾心裡才鬆了一口氣。
陸家人都到了,還有秦時也在。
霧禾禾遠遠地站著,秦時疲倦地走過來,對她說:「還不進去看看?」
霧禾禾回過神看著他,嗓子一陣干啞。
「他現在什麼樣了……」
秦時收起了平時那副紈絝子弟的樣子,此刻無比正經地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過去那些事就別再計較了,你現在好歹進去看一眼,不然怎麼也過不了心裡那關不是麼?」
她的臉上有些不安,眼皮子突兀地跳了跳,這才準備走動。
她一步一步地走進去,把門關上,空氣里瀰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進來之後找了張椅子坐下,她這才細細打量著他的眉眼。
他此刻閉著眼睛,眉目沉靜之中仍透露著淡淡的疏離。
燈光明滅,霧禾禾盯著他頭上的紗布,聲音細微地道:「你知道我來的時候在想什麼嗎?我明明已經沒有思考的能力了,卻還是在想,如果你死了——」
「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她話說到一半,病床上的男人冷冷地接過了話,轉瞬之間那雙緊閉的眼眸就睜開了,黑沉沉的,漠然冷峭。
霧禾禾微微張著嘴,愣神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他薄唇泛白,「我猜你肯定想像過如果我死了的這個可能性。」
霧禾禾攥緊雙手,說:「如果你死了,我要守著你的遺產不被別人分走,然後帶著女兒和錢財改嫁,不過你放心,每年那天還是會去你的墓碑前去看你的,不會讓你連死了都不安心。」
他頓時有些胸膛起伏,「你敢拿著我的錢改嫁?」
「你自己要問我的。」
他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霧禾禾被他嚇了一跳,「你幹什麼?你的傷……」
他沒好氣地說:「就是點皮外傷還有點腦震盪,死不了。」
沉默一瞬,霧禾禾往門口望了一眼,來看望的人坐滿了走廊,意味不明地道:「這個架勢我還真以為你……」
他警告地看她一眼,「我沒死成你很失望是不是?!」
她沒想到這會兒他都能有精力和她吵架。
「我怎麼可能這麼想!」霧禾禾惱火地說道。
他以為人人都和他一樣是冷血動物嗎?
他微微勾唇:「那你來的時候在想什麼?」
霧禾禾說:「其實腦子根本一片空白,只迫不及待地想來到這裡,甚至看到紅綠燈的時候都想它立刻為我放行。」
這一刻,男人臉色一變,心跳暫停。
病房內的燈光照映著她蒼白的臉色,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眼睛是璀璨的星湖,也是無底深淵。他也緊緊地盯著她看,這一瞬間,除了霧禾禾,他眼裡什麼也看不見。
他再不猶豫,上前用力擁住她,他們相擁著親吻纏繞,這種感覺如同烈酒封喉,燃燒地破碎洶湧。
唇舌被撬開,他就這麼肆無忌憚地長驅直入,越來越粗暴地親吻,她在呼吸被掠奪之際不得不用力掙扎,但是他會在下一秒尋找回來,緊貼著她的唇,更深的吻了下去,又是一番更深的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