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下,變化最大的不是星月崛起不是祖師回歸,甚至不是轟殺了真煞虛淨。
真正最大的變化是,九鼎重歸於天,沒鼎了。
沒鼎將會導致原先有鼎宗門的地位未必穩固,大家再也沒有一個合道級別的鎮宗核武,同時也沒有近距離觸碰感悟天道的優勢,所有人的起點變成一樣的,都是自我感悟縹緲天道,沒了外掛。
在薛牧眼裡,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打破了階級固化的標誌,有了人人如龍的可能。本該算是一件好事吧,即使對於星月宗有些不利,但薛牧還是認為一個宗門的風氣和健康良性的制度才是最重要的,而不在於一個鼎。
便是有鼎宗門,成了心意宗自然門那樣,又能比沒鼎的星月宗好到哪去?
別人有鼎的時候需要爭鼎,大家都沒有了,那就靠的是自己的治理。
所以對星月宗失鼎,薛牧並不在意,何況他自己還是半個乾坤鼎,星月宗還是比別人的優勢大。
就連朝廷的優勢也不會變差,朝廷還是具有唯一性和正統法理的政權,大家都沒鼎的情況下,朝廷的操作餘地甚至比以前還大。
所以薛牧知道自己沒有因為公心而導致自己人吃了虧,他終究不是做聖人的料。
這些都不要緊。
真正要緊的是,沒有了鼎,外煞無法鎮消,有可能到處都會凝聚出煞體來。而與此同時,沒有了鼎,人人可悟天道,世間武力又可能反彈到千年前的極盛之時。也就是說,現在的狀況有可能複製千年前的亂局,邪煞凝聚又快又強,這是急需解決的首要問題。
薛牧的第一步操作就是做了一件極度自私的事情。
他藏起了屬於自己靈魂的這一部分法則,不露於外,也就是和千年內大家都缺失一小塊天道的狀態是一樣的,從此天道再度變得晦澀,突破又重新變得艱難。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近距離接觸過他這一部分法則的人,永遠無法合道。
他截斷了外人的合道之路。洞虛便是此世天花板。
無恥的是自己人的路子沒有截斷,依然可以通過和他的雙修繼續成長,每一個人都可以達成合道後的青春之軀,漫長生命。大不了強行提升,就像提升許不多那樣……
沒有人知道薛牧做了這麼無恥的事情,人們能看到的是他的第二步舉措。
他上了朝。
「……鹿鼎公薛牧,聚合天下武者,阻狂瀾於海岸,定邪煞之危局,平復山河,功蓋社稷,封太師、輔政王,掌天下文事……」
「朕倥傯半生,年二十有七矣,至今無後,愧對先人。乾坤當合,兩姓聯姻,自古之道也。今薛牧以八宗為媒,願結連理……奉太后懿旨,願與輔政王薛牧一堂締約,良緣永結……」
李公公宣讀旨意,夏侯荻高坐龍椅,被冠冕遮擋得有些模糊的面龐也儘是紅霞。朝堂大佬們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
自古有娶女皇的,那都是叫做「招婿」,可不是叫「下嫁」或「連理」,這其中差別可大著呢。
什麼鬼的八宗為媒太后懿旨,你倆這關係還用得著什麼形式,直接說他是你相公不就得了,誰有意見?
這場戲裡,最關鍵的其實是薛牧的那個「掌天下文事」的職責,經過這些年的變遷,「文」之道終於冠冕堂皇地走上了政治核心地,成為世間一個極其重要的官方導向。
薛牧渾身舒泰地坐在夏侯荻身邊,他滿意的主要是這個爵號,終於不再是太監了……要是來個廣陽郡王他真要懷疑這個位面對自己有什麼惡意……
現在看來這個位面對自己還是很善意的……
「所謂天下文事,並不是什麼影響大家根本的東西。」在萬眾矚目之中,薛牧笑得很和藹:「只是本王認為,固有的官吏選拔制度有點欠缺,你們看本王這麼個優秀的人才當年都差點被打成了下下等,這可不好對不對?需要一定的改革……」
人們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動官員選拔
制度,還說不是影響大家根本的東西……
「首先,官員入職,我們應該設置一道統一的考試,由朝廷出題,列舉時政策略、地方治理、災情應對等等方面的措施,再由諸位共同批閱,選出名次……哎呀,當然對大家的根本沒太大影響,個個都是千年傳家,一般人跟你們怎麼比……」
眾人默然無言。
心知不完全是這麼回事,可形勢比人強,現在誰也拗不過薛牧加暴君的組合,只能老老實實聽。
「除此之外,還有各類科目,比如神機之術,術算之術,醫藥之術,鍛冶之術,商務流轉,等等等等。此皆惠及民生之術,我們應該大力倡導,鼓勵鑽研。擇其優者以高官厚爵賜之。」
官員們看了李應卿一眼,李應卿笑得咪咪的,一看就知道早就通過氣。
「同時也有教化之道,忠孝節義,人之根本,就靠各大宗門自己去教化地方?哎呀不是我說他們壞話,他們除了會打架還會幹嘛?這就需要我們朝廷幹活了對不對,要有能寫文的人,要有能說會道的人,宣化地方,教化道德……舞台戲劇就不錯,就算是寫寫寓言故事教教小朋友也是好的嘛……」
在人們眼裡這一條絕對是薛牧的私心,但偏偏如此,反倒不少人開始沉吟。有私心就好,這就不會做得太過分,還需要別人的支持嘛……
其實如今的武道之世,大家都玩不過各大強宗,可把薛牧說的很多環節綜合起來的話,能讓世人不再專務於武,對朝廷的統治力真的可能更有利。
對他們也未必不利,薛牧說得沒錯,個個千年大族的底蘊雄厚無比,無論是什麼方向的人才都可以有專務的培養,這起點就比別人高了。
同時這些舉措,也對世間邪煞滋生的速率和強度有極大的遏制作用。
這是大勢所趨,不是幾個人能抗拒。
夏侯荻道:「朕將成立專職的除煞司,專務世間邪煞之事,正魔兩道皆同心協力,維護天下之安,有違者人神共誅!」
………
朝廷定了調子,蛋疼的是各大強宗。
如果這些東西真興盛世間,引導風氣,那他們的影響力還真的會江河日下。慕劍璃莫雪心不在意,她們作為薛牧的自己人,肯定會有很多傾斜,而別人呢?
別人除非用武力去做點啥……可武力方面,星月宗兩個合道的鎮在那裡,元鍾還知道其實人家有三個合道……玩個屁……
想要維持宗門不朽,只有一個辦法——事實上這個辦法早在邪煞之戰前,問天和元鍾都有過共識。
那是虛淨第一個玩出來的花樣,他們覺得這是最適合他們將來的路徑:以教義為基礎,成為國教,官方宣揚。
當然這就要去舔夏侯荻或者薛牧的腳趾頭了,否則別說國教,不被搞成邪教就好了……
還好玉麟與薛牧交厚,元鍾參與了孟還真的救援,大家的關係還是很有基礎的。
「所以我呢?」星月記者站內,冷青石安靜地看著薛牧:「你綁架了我,驅使家父出戰……是,家父最終是起了反作用,但這同樣有你統籌上的過失。我冷青石也該死?自然門也活該從此衰落麼?」
薛牧看了冷青石好一陣子,才神色古怪地道:「你自然門為什麼會衰落?這分明是一個有資格作為世間最強盛的宗門,比他們佛道兩家的忽悠強得多了……」
冷青石愣了一愣:「這話何解?」
「若崇武之風得到抑制,以文明與發展為主題的時代,必將人口暴增。現在的糧食尚足,將來呢?你自然門既有馴獸養殖、驅使畜力之術,又有植株栽種、物種改良之術,你們這一宗不是舉宗皆聖,人人參拜?腦子有坑去玩陰謀,搞權爭,都是自己作的。」
冷青石沉默良久,起身一揖:「在下有所悟,感謝提點,就此別過。」
薛牧看著冷青石離去的背影,他知道和自然門終究是有怨隙未消。但這不要緊,誰都不是金子人人愛,只要這個世界能按他想像的去走,那就沒有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