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順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長大,這麼多年來遇到的女子,都是他稍微給點好臉色就感恩戴德貼上來的。
何曾見過秦灼這樣思路清奇,硬生生把這麼段才子佳人初遇的戲碼看作是人販子拐賣良家女,還二話不說直接動手,扒衣裳綁住他手腳裹住頭,整套動作下來一氣呵成。
沒給他半點應對反擊的時間。
這會兒再奮力掙扎,想動手過招已然受困,眼前什麼都瞧不見,手腳也掙脫不開。
「你放肆!」蕭順怒的整個人都快炸開了,剛要厲聲怒斥,結果嘴剛一張開,剛說了三個字。
秦灼把提花燈的竹竿往嘴裡一叼,騰出手來,用兩指點住了他的啞穴,「你選不出來是吧?行,那我替你選,走哪算哪如何?」
蕭順已經啞聲,自然沒法說如何。
他這輩子都沒遭過罪,身心俱受奇恥大辱,又掙不開秦灼的束縛,怒的用頭去撞她。
這廝雖然養的嬌氣,但畢竟是個身量高、體格不錯的男子,憤怒至極一瞬間爆發的力氣極大。
秦灼見狀,當即閃身避過,手卻一直拽著包纏著蕭順的衣衫不放,把他當做狗一般遛著。
周遭眾人哈哈大笑,高聲議論道:「這人販子也太不長眼了,拐人拐到身手這麼好的姑娘頭上,這不是找死麼?」
「惡人自有惡人磨,人販子就該落狠人手裡好好被整治整治!」
「人販子哪還能算人,當場打死也不可惜!」
其實秦灼也很想趁機把蕭順打死算了,一了百了。
但如今京中形勢複雜,若是二皇子就這麼死了,他母族勢力如此龐大,若把仇記在無爭頭上,要拼命搞死無爭,以她和晏傾如今的處境,還真招架不住。
更何況,秦懷山和長寧侯府也不能因此再受牽連。
秦灼只能暫且留蕭順一命,用損招羞辱羞辱這廝,好讓他此生銘記:姑娘的情意不是你想騙就能騙的。
她拽著蕭順就往南邊的花街去,京中青樓花坊都在南街,圍觀的眾人也都自覺退開,讓出了一條道。
秦灼一手提著憨態可掬的兔子燈,一手拎著掙扎不休的二皇子,穿過人群走上拱橋。
就在此時,有四個黑衣蒙面人飛身而來,齊齊舉劍刺向秦灼。
橋上原本就不少賞月觀燈的遊人,一看見有人拔劍砍人,頓時驚叫聲不斷,四下逃散。
好些人連手上的花燈都顧不上,就地扔了,飛快地橋下竄。
秦灼見他們是衝著自己來的,未免傷及無辜,索性就留在橋上不走。
她在黑衣人逼近時,隨手就拉著蕭順推出去,當做盾牌一般去擋黑衣人的殺招。
四人手中劍眼看著要刺進蕭順身體,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之色,硬生生收住劍招往後退,不敢傷了蕭順分毫。
秦灼看到這一幕,瞬間就明白了。
這幾個黑衣人應該是蕭順的暗衛,如今這幾人的主子在她手裡,過起招來處處受限。
這對秦灼來說,卻有利極了。
她立於青石橋上,身沐明月清輝,一邊把蕭順推來拽去地擋住黑衣人的劍招,一手提燈作劍,與幾人過招。
花燈做的精妙,手提用的竹竿也偏輕巧,一使勁便會變彎。
用來殺人,顯然是不趁手的。
可秦灼幾次回身周旋之後,便尋出了這幾個黑衣人招式的破綻,轉身避過殺招,反手一花燈砸黑衣人頭上,力道與重量剛好夠把人打暈的。
她見黑衣人被砸頭馬上要倒下來,就一腳把人踹進河裡。
而且蕭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盤算的,不去宮宴,還來找她就算了,暗處竟然也只有這麼四個人護著。
沒多久,就被秦灼一一打下橋,踹河裡了。
她這處打的動靜不小,街上好些遊人都不賞花燈不看美人,朝橋上看了過來。
好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大,見她一挑四,還遊刃有餘,打起人還這般身姿飄逸,還大聲叫好:「方才擠了半天都沒看到那些扮嫦娥的舞姬們跳舞,結果一回頭竟能看見仙子月下挑燈對劍,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值了!值大發了!」
「早知道能看到這個,我就應該去橋邊等著!」
「花車遊街、美人歌舞哪有這個好看啊?!」
秦灼聞言頓時無言:「……」
人一旦閒起來,真是萬事都可當做熱鬧看。
真是絕了。
她拎著蕭順,也怕被人認出,再多生事端。
但今夜街上遊人實在太多,走到你南街去還不知道要擠多久,而且行跡容易被人追蹤到,要是她還沒來得及把蕭順賣掉,就被人找到了,那就不夠解氣了,還白惹一身麻煩。
秦灼這樣想著往橋下一看,剛好看見下邊繫著一葉輕舟。
河面漂浮著許許多多的荷花燈,照的水波盈盈,那葉輕舟頗是破舊,像是許久沒人用過了。
她心下一動,直接拽著蕭順從橋上一躍而下。
後者什麼都瞧不見,掙扎著不肯隨她走,被拽跳下來落在小船上的時候不小心嗑到頭,直接就暈了過去,軟趴趴地倒在船上上。
秦灼見他忽然不掙扎了,隨手把兔子花燈掛在了船頭,伸出兩隻去探了一下他的脖子。
他還有脈動,只是暈過去了。
秦灼就沒有多管,解開了繫舟的麻繩,拿起了掛在船沿的竹竿,往水裡一撐,翩然離橋遠去。
順著水流的方向,跟著滿河花燈同游,一點點淡出眾人的視線里。
秦灼站在船頭,朝覆面的輕紗吹了一口氣,鳳眸微眯著,伸了個懶腰。
心裡盤算著:蕭順這樣的貨色,賣個什麼價好呢?
城中河道彎彎折折,頗是複雜,不過今夜放花燈許願的人多,不管到哪水面都有燈火照明。
而且京城這些地方她也算熟,帶著蕭順往走幾經僻靜處,避開暗處可能存在的眼線,到了南街那一帶,就直接跟著掛著滿船花燈的畫舫走,沒多久,就去了南風館後門的停船處。
前頭都是些不方便走前門進去的,接著遊河觀燈從走後門找樂子的恩客。
守門那些人拉著恩客下船,說說笑笑地就往裡帶。
秦灼這艘小船混跡其中,顯得實在有些寒酸。
好在她穿的挺貴,即便下船的時候,還自己帶了一個胡亂包裹著頭的男子,南風館的人也沒有多說什麼。
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倌眸色微妙地看了她一眼,便帶著她往裡走。
「那個……」秦灼剛要開口讓他把蕭順扶走。
這人暈了,怪沉的,她一點也不想扶。
結果前頭領路的那個小倌,搶先開了口,「姑娘放心,來我們這自己帶了人也是常有的事,不打緊的。」
他攀談時語氣自然極了,還十分地體貼,「有些貴客就圖我們這方便,什麼都備好了,有時候還能學點新花樣。」
秦灼聞言頓時:「……不,我不是來學新花樣的。」
她前世做女侯爺的時候,倒是聽過有幾個公主郡主行事荒唐愛養男寵的,有些權貴有龍陽之癖,好這一口的也不少。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做這一行的見她帶了男子來能這樣見怪不怪。
實在有點猛。
那小倌回頭看她,「那姑娘這是?」
「我來賣個好貨色。」秦灼神色如常,半張臉又被輕紗遮住了,只露出一雙清亮的鳳眸。
她衣著華麗,一點也不像人販子,模樣卻老道得很,「帶我去雅間,然後把你們這的老鴇叫來,讓她一個人來。」
小倌聞言,便想看看她口中的好貨色長什麼樣。
秦灼瞥了他一眼,「照做。」
「是是是。」小倌在南風館裡也待了好幾年了,察言觀色學的很好,立馬就打消了先前的念頭,帶著她上了二樓的雅間,便去找老鴇。
秦灼把蕭順拎上拎下的,也有點累,把人往榻上一扔,就坐在了桌邊等人來。
不多時,濃妝艷抹的老鴇就過來了,搖著團扇進屋來,滿身的脂粉氣,「我就是南風館做主的,喜媽媽。」
喜媽媽看著已有四十來歲的模樣,卻還花枝招展地不行,上來就笑問道:「是姑娘說有好貨色賣?」
「嗯。」秦灼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去看,「人在榻上,你看了給我開個價。」
喜媽媽走到榻邊一看,「究竟是什麼好貨色,竟給包成了這樣?我這南風館可是什麼好顏色都有,一般模樣的可入不了我喜媽媽的眼。」
她按秦灼說的沒帶手下,一個人來的,放下團扇廢了好大勁兒才把包在蕭順頭上身上的衣衫解開了,低頭仔細一瞧,「呀,長得還真不錯。」
秦灼心道:廢話,他爹和他娘都是萬里挑一的好相貌,生出來的兒子能長得不好才怪了。
喜媽媽說完那話,忽然驚覺這就不好講價了,立馬壓下喜悅之情,又問了一句,「看著像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你從哪弄來的,不會給我這南風館惹什麼麻煩吧?」
「路上撿的。」其實秦灼這樣說也不算騙她。
而且這南風館什麼髒買賣沒做過,喜媽媽說這話,也不過就是為了壓壓價而已。
「我看不像。」喜媽媽伸手摸了摸蕭順的臉,手感極佳,頓時又喜上一層樓,卻要強行裝作認真考慮的樣子,「這樣吧,我給你三百兩,就算是麻煩些也認了。」
秦灼懶洋洋地抬手,「五百兩,沒商量。」
喜媽媽有點肉疼,又看這貨色實在是好,這五百兩齣去很快就能賺回來了。
她便咬牙道:「行,五百兩就五百兩,你把人賣我這了,回頭再想贖回去可不行啊。」
喜媽媽說著便從袖中掏出五百兩銀票遞給秦灼。
秦灼收了銀票,折好,收入衣襟里,笑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來贖他。」
她甚至還同這老鴇說,這人性子烈,別讓他開口的機會,一開口肯定會罵得你祖宗十八代都沒安寧,最好先灌藥馴服著,這樣他才能儘快學會規矩,融如南風館云云。
像極了賣媳婦換嫖資的賭鬼。
喜媽媽聽到後面,看她的眼神都變了,「我在風月場裡混了這麼多年,見過美人心狠,卻沒見過你這麼狠的。」
「多謝誇獎。」秦灼不以為恥,一笑置之。
她賣了人,收了銀子,在南風館裡隨便逛了一圈,心想著都過去這麼久了,顧長安肯定不會等她,先回侯府好了。
哪曾想。
秦灼剛走出南風館的門,迎面就碰上了從人群里走來的顧公子。
她剛要開口喊人。
卻見顧長安一張俊臉黑了個徹底,上來就怒道:「姓秦的,你居然背著我上南風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