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不知道自家爹爹忽然問出這話來,怎麼答都有些微妙,便意簡言駭說了句,「不太好。」
秦懷山越發不解了,「不太好你昨夜還在他屋裡待了那麼久?」
他這女兒自打那天王媒婆帶著張員外家的打手上門來逼婚把人嚇跑了之後,整個人都變得同從前不大一樣了。
少時那麼喜歡晏傾,退婚的時候竟能退的那麼乾脆。
按理說,親事不成總難免心生怨懟。
他家姑娘見了重傷的晏傾非但沒有落井下石,還將人帶回來救治,這路子眼看著越走越野。
當爹的已然看不透她心裡都在想些什麼了。
秦灼聽見他這樣問,有些無奈地解釋道:「我那是……同他談正事。」
「行吧,你說談正事那就是談正事。」秦懷山心想著『女兒大了,有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不同爹說了』,很是心酸了一把,臉上卻要裝出一副『我懂、我都懂』的體貼表情來。
他溫聲囑咐道:「現如今你同晏傾的婚事已經退了,也不比從前小的時候,要多留意男女大防,免得被侯府的人瞧見了私底下傳那些不好聽的。」
秦灼「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這長寧侯府到底不是她的府邸,如今秦老夫人還念著二兒子和小孫女剛從外面找回來,諸多縱容。
秦大夫人那邊卻是等著尋到她的錯處,便要藉機發作的。
她想到了這一點不免有些頭疼,寄人籬下,總歸有諸多限制,到底不如自己身居高位大權在握。
採薇在前頭領路,帶著這父女兩去了居鶴堂。
屋裡早膳已經擺上了,秦大夫人正在侍奉老侯爺和秦老夫人用膳。
秦知宏不在,應當是上早朝去了,大房一雙兒女也沒來,秦灼和秦懷山進門的時候,飯桌上的三人便齊齊看了過來。
秦懷山上前道:「父親、母親萬安,大嫂安。」
秦灼拱手行了個半禮,「問侯爺、老夫人安。」
又朝秦大夫人道:「大伯母。」
秦大夫人見狀,蹙眉道:「好歹也是侯府小姐,怎麼連行禮問安都這樣不倫不類的?」
秦老夫人語氣淡淡地說:「阿灼才回幾天,你就挑起錯來了?」
「母親,我這也是為了她好。」秦大夫人有些急了,端著端莊范兒道:「您方才聽見她怎麼喊人的?回來這麼多天了還喊您兩位侯爺、老夫人……昨天頭一回進宮覲見就鬧的滿城風雨還帶了一個大麻煩回來,這要是再不教就晚了!只怕咱們侯府都要被她連累……」
「大夫人言之有理。」秦灼就猜到遇到這人就肯定要說這,聽了一會兒,便不緊不慢地開口接了話茬。
她徐徐道:「所以,為了早點撇清關係,我才更應該喊侯爺與老夫人,若是侯府真的因為昨日我在宮中的言行受到牽連,到時只需說是認親認錯了人,將我掃地出門便是。」
「你……」秦大夫人被她這番堵得一時啞口無言。
「你大伯母這人就是有些心直口快,沒別的意思。」秦老夫人朝秦灼招了招手,「你們來的正好,快過來坐下一道用早膳。」
「是。」秦懷山走過去坐在了老侯爺邊上。
秦灼又在他邊上落座。
一旁的婢女上前來擺碗筷,布菜。
老侯爺喝完了一碗粥,接過小廝遞來的錦帕擦了擦唇,正色道:「先皇后在時,對我長寧侯府多有照拂,如今她嫡出的大殿下被奸人構陷,不管是為昔日恩情,還是別的,都該幫扶一二。」
他看向秦灼目光滿是慈愛之色,「昨日阿灼初入宮闈便敢仗義直言,有膽量,我們長寧侯府好久沒出你這麼膽大的後輩了,本侯心中甚為欣慰,以後別說出了事便當認錯人、掃地出門這樣的話了,本侯不愛聽。」
秦灼昨天聽秦懷山說侯爺和老夫人都沒有怪罪她,心中還有些不大相信,這會兒親耳聽見老侯爺這樣說,才放下心來。
她溫聲應:「是,以後都不說了。」
秦大夫人氣的吃不下,擱了碗筷便起身道:「兒媳身子不適,先行告退了。」
秦老夫人同她婆媳多年,最是清楚這人的脾性,哪裡是什麼身子不適,分明是心裡不舒服,她看破不說破,囑咐了兩句「身子不適要及時看診,切莫諱疾忌醫,回去歇著吧。」
秦大夫人便離去了。
老侯爺又屏退了一眾在旁伺候的婢女小廝。
一時間,屋裡只剩下他們祖孫四人。
老侯爺看了秦灼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昨天夜裡,京中三千學子齊聚宮門前,長跪不起,說大殿下無罪、晏傾無罪、殺賊無罪,要讓皇帝對此事給出一個說法。」
他觀察著少女的表情,繼續道:「從昨夜到今晨,已有不少百姓參與其中,跪的人多了,把神武大街都堵得水泄不通,再難把這事怪罪在大殿下頭上,也再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中可有你在背後推波助瀾?」
秦灼聞言,想的卻是:晏傾那廝的後招肯定還不止於此。
不枉他進京路上,拖著病體還要到處讓人傳唱童謠。
秦老夫人聽了,率先開口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阿灼哪能做出這樣的事!」
老侯爺卻只是看著她,靜靜等著。
秦懷山在一旁想替秦灼否認,又怕她真的在裡頭插了一腳,開口不是,不開口也不是,只好用眼神示意她趕緊說話。
秦灼被這相貌十分相似的父子兩一起看著,頗有些好笑道:「老侯爺高看我了,在背後推波助瀾,做成此事的另有其人。」
老侯爺想了想,又問道:「你昨日帶回來那個……晏傾?」
秦灼沒應聲。
沒承認,也不否認。
老侯爺心下明了,也沒說破,只問:「聽說他傷的不輕,現下如何了?」
秦灼道:「救治及時,總歸是死不了的。」
一旁的秦老夫人道:「死不了就好,要用什麼靈芝人參的,儘管從庫房裡拿。」
秦灼就喜歡同闊氣的人打交道,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等晏傾好了,那他自己來謝過侯爺與老夫人。」
老侯爺摸了摸鬍子,頗有些意味深長道:「晏傾經此一事,便徹底得了大殿下的看重,若是大殿下沒有奪位之心,他也能藉此將先皇后留下的那些舊部盡收麾下,日後風雲變幻,江山更迭,他必能一飛沖天,位極人臣,阿灼既然將他帶回來,除了救人之心外,可曾想過別的?」
秦灼心道老侯爺眼力倒是一等一的好,晏傾這一次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他還能看出來這廝日後能位極人臣,就是這話問的莫名其妙,令人不解。
她問:「什麼別的?」
秦老夫人給她遞了個眼色,「終身大事,兩姓之好。」
「啊?」秦灼都有點懵了。
這好端端地說著正事,怎麼就話鋒一轉,到了這裡?
秦老夫人見她不接話,便自個兒把話茬接上了,「阿灼啊,我聽聞這晏傾晏公子生的容顏如玉、俊逸若仙,你昨日將他帶回來,可有幾分是看上了他的心思?」
這話就直接了。
裝聽不懂都不行。
秦灼抬手揉了揉眉心,無奈道:「沒有,這個真沒有。」
秦老夫人奇怪道:「你生的這樣好,晏傾又才名遠播,正當年紀的少年人生死與共、福禍相依,怎麼會沒生出情意來呢?」
秦灼實在不想被人和晏傾聯繫在一起,張口便道:「因為真正和我生死相依的是大殿下。」
這話一出,屋裡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秦懷山好半天都沒說話來。
「所以……」老侯爺也驚了驚,「你把晏傾帶回來,不是因為看上了晏傾,而是為了大殿下?」
秦老夫人驚得不輕,試探著問道:「你喜歡大殿下?」
秦灼想也不想地就說:「喜歡啊。」
老侯爺伸手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夫人,一杯給自己。
他喝完之後,冷靜了片刻,才道:「咱們長寧侯府別說皇后,連個貴妃都沒出過,這丫頭也太會挑了,京中那麼多世家子看都不看,直接衝著大殿下去了。」
秦老夫人也默默也把那杯茶喝完了,「我算算這得要多少嫁妝……掏空咱們侯府都不夠啊。」
「那個……」秦灼特想跟他們說『我說的喜歡,不是你們以為非要嫁過去的那種喜歡』,但還沒等她組織好言語。
杜鵑匆匆跑了過來,被外頭的小廝攔住了,沒法進來,只好站在門口喊:「小姐小姐!不好了!」
「發生了何事?」秦灼沒顧得上別的,起身便往門外走,抬手示意小廝們放開杜鵑,「別急,慢慢說。」
杜鵑跑得太急,滿頭都是汗,拉著秦灼便說:「一炷香前,昨日為晏公子看診的女大夫來換藥,沒多久,又有有位姓顧的大夫來了西和園說是您讓他來的,這兩大夫都在晏公子屋裡,也不知怎麼的,忽然就動起手來,奴婢實在沒法子,只能來找您了……」
「姓顧的大夫?還同花辭樹打起來了?」秦灼心下一琢磨,便覺著應該是顧長安來了沒錯。
她轉身同侯府老夫人道了聲有事先回西和園了,便帶著杜鵑往回走。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
這三個男的湊一塊,怎麼也能這樣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