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真是沒有半點長進。」
「這些幻境,都是為了找到你心境的破綻,然後無限放大這種破綻,才能一步步引誘你上當。」
「這個幻境的目的不是已經很明確了嗎,一切都只是為了從你手中騙取補天石這等逆天神物,你還沒發現嗎?」
被幻聽一通劈頭蓋臉地臭罵,林溪雪忽然冷靜下來,探入虛空的手又向回縮了縮。
沒錯,幻境的確是會誘發自己心境上的破綻,整個幻境的確有可能都是為了要騙取自己的補天石。
可是,這真的是幻境嗎?
她不敢賭,也不能賭。
她無法想像若是補天石這等神物落入這群怪物手中會發生什麼;但她也無法想像,自己該如何眼睜睜地看著白晴死在自己眼前。
救,還是不救。
她懸在半空的手微微顫抖,呼吸也愈發急促起來。
「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白晴只不過是個好用的幫手,死了便死了。」幻聽的聲音似乎很是焦急,不斷的從旁催促。
「動動腦子吧,白晴死了你還有許芷逸,還有程煙綺,往後你還會找到更多更強的幫手,但補天石只有一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林溪雪在這般催促下,心中只覺得慌亂,一時間卻是急哭了。
「還在猶豫什麼,把補天石收起來!」幻聽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著警告。
「小雪.別哭啦.」白晴的聲音愈發衰弱,她似乎想要抬手為林溪雪拭去眼淚,可手伸到一半卻無力的垂落了下去。
「咳咳.」白晴突然蜷縮起來,猛地咳嗽了兩聲,幾滴幽藍色的血花從口中噴出,落在馬車廂板之上,便凝出一大片冰晶。
「我最近已經教會小許煉製雪魄丹了,雖然她修行還淺,成丹率還不高」白晴說到一半,又是一陣劇烈的喘息。
「確實是我太著急了,這些日子對小許說了很多重話,只盼她不要記恨我才好。」白晴說完,竟是輕笑了兩聲,仿佛是想刻意營造些輕鬆的氛圍。
可這故作輕鬆的姿態,卻使得林溪雪愈發喘不過氣;胸口仿佛壓著巨石,心脈似乎絞作一團,她有些喘不過氣,更不知道說些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懸在半空的手臂猛地一抽,將補天石去了出來。
「你瘋了嗎!你想過補天石落在這些怪物手裡的後果嗎!」幻聽的聲音已經近乎禽類尖銳的嘶鳴。
「我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
「但我不能賭。」林溪雪打斷了幻聽,平靜答道,她已然下定了決心。
下一刻,虛無業火燃起,補天石在這業火燒灼之下,再度軟化熔融,一滴補天瓊漿滴落在白晴的眉心之上。
霎時間,白晴原本衰弱到幾乎不可察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盈起來,原本青紫色的皮膚也快速變得紅潤。
但林溪雪還沒來得及轉悲為喜,原本被補天瓊漿的磅礴生機壓制下去的寒意,卻毫無預兆的捲土重來,而且來勢更凶,白晴的才透出些許血色的皮膚,瞬間便又被凍成了烏青之色,仿佛一具凍死在雪境之中的死屍。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林溪雪雙目發怔,眼前事態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補天石這等神物,連她徹底被焚滅的身體都能修復,連許芷逸缺損的魂魄都能修復,為什麼不能驅散白晴身上的寒意?
她不明白。
她並不是聖人,面對此情此景,她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治癒白晴。
她只得雙手握住白晴的手,喃喃道:「阿晴,你為什麼這麼傻,沒有雪魄丹也還有其他辦法的」
「小雪,我想回青嶼山看看。」白晴並未接林溪雪的話,她的眼神有些渙散的望向天花板,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麼。
林溪雪楞了一下,隨即連忙起身應允:「好好,我馬上帶你回去,你再堅持一下。」
她甚至慌亂到顧不得和其他人打招呼,背起白晴便躍出馬車,直奔青嶼山方向奔襲。
程煙綺見狀,疑惑道:「林姑娘,你這是?」
「急事,我們目的地會合。」
林溪雪不敢再耽擱分毫,她生怕再晚個一時半刻,白晴便要徹底咽氣了。
她將雷體運轉到極致,周遭景物幾乎化作流光向身後飛逝,但白晴體內的寒意也越來越盛。
林溪雪只覺得自己和白晴直接接觸的脊背,先是冰寒刺痛,再是因寒冷而徹底麻木,每時每刻,白晴體內的寒意都在不斷地蓄積。
「小雪.」
「我在。」
「我我先將傳送陣的開啟辦法告訴你,我有些困.我怕我睡著就醒不過來了。」
林溪雪有些哽咽,她很想說不能睡,現在絕對不能睡,可話到了嘴邊,卻終究只剩下:「好,你說,我聽著。」
「上次離開我將震位和坎位的陣紋咳咳對掉過.」白晴斷斷續續的將傳送陣啟動之法說完,而後便沒了任何氣息。
林溪雪用肩膀碰了碰白晴的臉頰,試圖想要喚醒她,可終究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林溪雪的大腦一片空白,似乎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向著青嶼山飛馳。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甚至不確定白晴是不是還活著,但她必須激活傳送陣,她必須帶白晴回來。
一陣白光閃過,她帶著白晴回到了青嶼山。
一切都好像沒有變過,金光燦燦的主峰映著夕陽的餘暉,逼得人睜不開眼睛。
她一言不發,祭出玉冊,帶著白晴飛上主峰。
「阿晴,我們到了。」她微微搖動了幾下白晴的肩膀。
白晴的眼皮微微翕動了幾下,睜開了一條細縫,可林溪雪分明從這細縫中看到,白晴的眼球表面都覆滿了一層幽藍色的冰晶。
白晴先是有些懵,而後轉了轉頭,四下望了望,隨即又露出釋然的表情,問道:「小雪,山巔的風景,還像以前那般漂亮嗎?」
林溪雪又是一陣心痛,她自然清楚白晴為什麼會這樣問——因為她什麼都看不到了。
「嗯,很漂亮。」
「有那天我們坐在這裡,說要為我建一個家的時候漂亮嗎?」
「比那天,比那天還要漂亮。」喉頭的哽咽,使得林溪雪不自覺的重複著語句。
「嗯,那就好。」白晴說完,便一隻手便茫然的四下摸索起來,仿佛是在找什麼東西。
林溪雪將手伸了過去。
白晴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安心的笑了。
也許是迴光返照吧,白晴的手雖然依舊冷如玄冰,但說話卻是比之前流暢了不少。
「小雪,你還記得我跟你講過我的身世嗎?」
「記得。」
「從小我就是一個沒有家的孩子,師兄把我從屠刀下救出來,我時常問師兄,為什麼要修行。」
「師兄說,只有修行了,變得強大了,才能自己左右命運。」
「我那時候還小,只是問師兄,那究竟要變得多厲害,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呢?」
「師兄沒說話,只是笑著摸了摸我的頭。」
「我從小就沒有家,我只能把師兄當作心中的歸宿和寄託。」
「後來師兄在後山自我封印,我又成了沒有家的孩子了。」
「我嘗試說服自己,把青嶼山當作自己的家,可青嶼山也沒了。」
「我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家了吧,直到那天你在這山巔對我說,要為這天下所有孤苦無依之人,建一個家。」
「沒想到家要建成了,我卻是看不見啦。」白晴的語氣很是洒然,她取出林溪雪贈與她的那把玉劍,輕輕的在掌間摩梭。
「小雪.」
「我在,我一直都在。」林溪雪用力握緊了白晴的手,就像是怕她從自己手中溜走。
「要是我們能早點相識就好了。」說完這話,白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淚水如決堤般湧出,但卻瞬息凝結為冰晶,掛在眼角。
「小雪,我其實很害怕,我不想死。」白晴將林溪雪所贈的玉劍抱在懷中,泣不成聲。
林溪雪也顧不得凍傷的皮膚,將白晴攬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脊,默默安撫。
無力,只有無力。
恨,但卻有些分不清自己該恨些什麼,該恨這些怪物?又或是該恨那個沒能早點察覺白晴異常的自己?
如果自己能早點察覺到白晴的異常,早點察覺這一切其實不是幻境,或許很多事情都還有轉機。
至少也能在這段時間多陪陪白晴。
但世上沒有後悔藥,一切也都沒有如果,就連補天石也沒有效果,金手指玉瓶也陷入了沉睡,她已經黔驢技窮了。
等等絕望之際,林溪雪忽然覺得似乎有什麼很關鍵的信息被自己忽略了。
補天石,真的沒有效果嗎?
她的靈識飛速運轉起來。
雖然最終的結果是寒意以更加迅猛的姿態反撲,但若是分解成具體的經過,白晴起初的狀態分明是有所好轉的。
也就是說,白晴的症狀是先好轉,隨後驟然加重。
為什麼會造成這個結果?
莫非,是補天石在修復白晴身體的同時,也一併修復了寒毒?
不對,絕對不可能!
林溪雪很快便在心中否定了這個猜想
——補天石的功能其實並不是治癒,而是復原。
換言之,補天石會將事物復原至原本該有的狀態。
比如在修復自己身體的時候,並沒有增強天尊施加的影響,反而是將身體恢復到了收到詭異存在影響之前的狀態。
修復許芷逸殘魂的時候,也是將她的魂魄強制還原成完整的狀態。
就連修補人皮手套上的雷紋也是一樣。
補天石只會恢復事物原有的狀態,而不屬於事物「原有狀態」的因素並不會被補天石一併修補。
除非,補天石認為,這寒毒是白晴身體的一部分?
想到此處,林溪雪瞳孔巨震,一連串的線索在她腦海中串聯。
她緊緊抱住白晴,用力之大,就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一般。
「阿晴,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嗯,為了閱讀體驗,所以這張寫了3000字.
下一章,應該就是第二卷的最後一章了,總覺得第二卷寫得比預期長好多,這下終於可以開啟第三卷了(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