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問罪

2024-08-08 20:28:52 作者: 思歸北鴻
  第5章 問罪

  金明池邊紛擾異常,卻不是因過節而喧鬧,而是因有人落水而驚呼。

  隨著落水女子被那兩個水手拖上了岸,前來圍觀的遊人也是越聚越多。人們品頭論足,議論紛紛。

  「這不是茗樓莫家的莫大姑娘嗎?這姑娘一身好武藝,怎麼會失足落水?」

  「唉,只怕是宋家大郎悔婚,叫她面子沒處擱,才跳湖自盡的。」

  「看樣子不像尋短見的,這兒的人這麼多,跳下去八成也給撈上來了,未必死得了。」

  「死不了?只怕冷風一吹,不死也得大病一場。唉,可惜呀可惜,這麼樣的一個姑娘。」

  ……

  被圍在核心的環兒早已六神無主,哭成了淚人。莫雲瀟被那兩個壯士抬上了岸,依舊昏迷不醒。

  環兒撲上去,一邊推搡一邊叫:「姑娘!姑娘!你快醒醒!我的好姑娘,我的小祖宗!你快醒醒呀!」

  但無論她怎麼推搡呼喚,莫雲瀟就是沒有半分反應,就跟死了一樣。

  冷風乍起,直吹得人們渾身打顫。莫雲瀟剛從冷水裡出來,自然更冷。環兒連忙將自己的青色外衣脫下,將莫雲瀟緊緊裹住,邊哭邊哀求似的望向眾人:「求各位大爺大哥行行好,想法子救救我家姑娘吧!」

  眾人都是一陣躊躇,只是互相觀望,無人上前。只因這莫雲瀟早有著「女閻羅」的諢號,人們平時都是敬而遠之,多看她一眼尚且不敢,現在要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更是心中膽怯了。

  那兩個水手互相瞅一眼,便齊齊蹲下。其中一人道:「外面太冷,得趕快送你家娘子去醫館才是正法。」

  一語點醒夢中人。環兒連忙點頭,道:「這位哥哥說得是,要送醫館……可……」她又哭了起來:「可我人小力弱,醫館又在內城,我哪裡扛得過去呀!」

  那二人對視一眼,齊聲道:「我們來扛!」

  環兒破涕為笑,連忙跪下向二人納拜:「多謝兩位哥哥,多謝兩位哥哥……」

  可也就在此時,鑼鼓聲又響了起來。「端王起駕!端王起駕……」那騎馬少年一馬當先,急匆匆地向金明池外飛馳而去。在他身後,是端王的大隊人馬緊緊跟著,都顯得步履匆匆。

  這日來游湖的人本就很多,再加上端王的人馬這樣一進一出,更顯擁擠。人們不知道端王遇著了什麼急事,但也只得閃避。而這一閃避,就將環兒他們擠在了身後,叫他們動彈不得。

  環兒急得直跳腳,真恨不得插上翅膀從人們頭上飛過去。那兩個水手將昏迷著的莫雲瀟抬著,也是一籌莫展,只能等待。

  ,端王的車駕徐徐而行,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才騰出路來。路面略一寬敞,環兒他們便立即奪路而走。

  出了金明池,便入了外城。外城的城牆根底下有無數租借騾馬車輛的。環兒快步跑上前去,將手裡的荷包甩給那租車的夥計,說:「我們租車救人!」

  那夥計一臉茫然,說:「那也得登記。只收大錢兒不要票子……喂!」

  「要錢去茗樓!」環兒將車馬套好,便和那兩個水手一起將莫雲瀟送到車上。然後她揮起鞭子趕著車就向城裡去了,只留下那一臉茫然的夥計,小聲嘟囔了一句:「茗樓的也要給錢呀。」

  內城的州橋西側,有一處醫館聲名不錯。也趕著路近,他們就在這裡停下了車。

  醫館的小徒弟見有人急匆匆地駕車而來,便也急忙迎上去問:「這是什麼人?」

  環兒先跳下車來,急躁地說:「沒工夫解釋了,你們當家的在不在?」

  這徒弟放眼一瞧,只見兩個水手打扮的男子抬著一個姑娘從車上下來,便知是人命攸關的大事,連聲說道:「在!在!快裡邊請!」

  他說著也迎步上去,和那兩個水手一起抬人。

  他們進了醫館,入了內室,另有兩個小徒弟將柔軟的褥子鋪在地上,莫雲瀟就被輕輕放在了這褥子上。

  室內火爐熏熏,暖氣盎然,加上幾人都是一路小跑,此時也發出了汗。

  環兒還不待叫人,一個目光矍鑠、白髮白須的老人便走了進來。環兒一瞧,這大夫仙風道骨,宛如仙人,提著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她這才顧得上來謝那兩個水手。水手也是一番客套,便告辭而去了。

  就在他們寒暄的空兒,老大夫在徒弟的攙扶下坐在了地板上,伸手搭在莫雲瀟的脈上,細細思索著。


  環兒站在他的旁邊,兩手不斷地捏著衣服,心中的忐忑一望可知。還有那三個小徒弟也是垂首恭立,靜靜地望著師傅。

  老大夫把過脈,又伸出乾枯的手來,輕輕翻開莫雲瀟的眼皮,細細看察,又伸手將她的臉扶過一邊,二指搭在她的脖頸處思索著。

  「大夫,怎麼樣?」環兒忍不住問了一聲。

  老大夫抬起渾濁的眼珠將她一瞧,問:「你家姑娘是怎麼落水的?」

  「不知。」環兒茫然搖頭。

  他一捋長須,淡淡地說:「寒氣入肺,六象俱脫。這是凶徵。」

  環兒聞言猶遭五雷轟頂,脊梁骨陣陣發涼。「沒救了?」她怯怯地問。

  老大夫緩緩點頭,沒再說什麼。

  環兒愣了片刻,便一聲嚎啕「老天呀!」,接著身子發軟就要癱倒在地。兩個小徒弟急忙上前將她攙住,紛紛勸慰。

  老大夫卻是坐如磐石,動也不動。他垂著頭,思索了一會兒,便側頭對身邊的這個小徒弟說:「跑一趟茗樓,叫他們來領人。」

  「諾。」小徒弟應了一聲,便起身離開了。

  環兒已是痛哭不已,縱使有兩人攙著也是攙扶不起。「大郎臨走前特意囑咐我,要我好生服侍大姑娘,不成想幾天的光景就……老天呀!我可怎麼交代呀!嗚嗚嗚……」

  環兒哭得撕心裂肺,老大夫依舊是不動不語。他只偶爾會側頭望一眼莫雲瀟那已蒼白的面容,發出一聲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嘆息。

  不一會兒,一個女子沖了進來。環兒抬眼一瞧,原來是莫雲湘的貼身侍女綠玉。她見了這副光景,也不禁掩口吃驚。

  環兒兩眼迸發出了厲芒,喝問道:「綠玉!你家姑娘呢!」

  綠玉見她頭髮散亂,兩眼含著無盡的怒火,心中已怯了幾分,但仍強壯著膽子,說:「這就來,怎麼啦?」

  「怎麼啦?我……我要找你家姑娘問個明白!」她說著便縱身朝綠玉撲了去。

  綠玉「啊!」地驚叫一聲,就往外跑。但她還未及轉身,環兒已飛身撲上,重重地將她撲倒在了地上。

  「環兒!你……你幹什麼?」綠玉一邊叫嚷一邊和環兒撕扯。

  環兒兩手一通亂抓,直抓得綠玉頭上的簪子叮叮噹噹掉落一地,衣服也「嗞啦嗞啦」地被扯破了。

  醫館的兩個徒弟急忙上去分解,卻哪裡分解得開。

  環兒只知一味撕扯,那顧得上別的,引得綠玉驚叫連連。「二姑娘!二姑娘快來救小人呀!」

  「這是誰呀!在人家醫館撒潑!」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來。

  環兒心頭一緊,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五彩綾羅,腳蹬「錯到底」的中年美婦走了進來。跟在她身後的便是莫雲湘,同樣穿著一雙「錯到底」

  這美婦雖上了年紀,但華美不讓年輕姑娘。無論是飾品妝容還是衣裳,都極為考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命婦呢。

  環兒終於收了手,緩緩起身。綠玉也連忙爬起來,飛也似的朝美婦和莫雲湘的身邊跑去。。

  她頭髮散亂,衣裳破碎,看上去極為狼狽。她來到莫雲湘身邊正要哭訴,哪料莫雲湘先訓斥了一句:「沒用的東西,還有臉哭!躲後面去!」

  綠玉討了個沒趣,只得強忍哭聲,答了聲「是」,諾諾地躲到了莫雲湘的身後。

  環兒抱的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思,即使見了主人也毫不收斂。她將自己身上的灰塵拍落,只敷衍地說了一句:「環兒見過二奶奶、二姑娘。」

  「放肆!」那美婦上前一步,訓斥道:「看看荷露都把女使嬌慣成了什麼樣?當著人家的面就廝打起來,莫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環兒將眼一抬,說:「二奶奶要是瞧著奴婢不順眼,一頓棒子打殺了便可。只是我家大姑娘已沒了氣。這事兒要是讓大郎知道了,二奶奶、二姑娘,還有三奶奶、三姑娘,你們統統都得吃瓜落!眼下還是想想如何處置為妥吧!」

  這婦人仗著美貌受夫君喜愛,哪裡受過這樣的氣,尤其讓她受氣的還是一個女使。於是她伸手指著環兒,口氣顫抖地說:「這是反了!這是反了!家門不幸,哪裡出了這麼個孽障!快拖出去打殺了!」

  「慢著!」環兒一聲厲喝,叫在場的眾人都是一驚。

  「怎麼?你還不服?」婦人胸口起伏,想來是氣憤至極了。


  環兒卻是不急不緩,幽幽地環顧四周,說:「我賣給你們莫家當女使,做錯了事該殺該罰自有法度在,做小人的不敢多嘴。但朝廷既然有法度,殺人者也理應償命!」

  「償命?償誰的命?」美婦瞪著眼睛追問道。

  「當然是償我家姑娘的命!」環兒咄咄逼人。

  莫雲湘叫道:「胡扯!女兄是自己失足落水,與人無尤!你叫誰來償命?」

  「哼哼!」環兒一陣冷笑,道:「我家姑娘自幼習武,身手矯捷得很,哪裡那麼容易就失足落水?只怕是有人暗中搗鬼,才害得她喪命!而這個人,就是二姑娘你!」

  這話出口,眾人更驚。這美婦和莫雲湘都是臉色發青,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血口噴人!」莫雲湘伸手指著環兒,叫道:「女兄武藝高強,我哪害得了她?再說,她用石頭丟我,打我一個大大的包,害得我不能游湖,又怎麼害她?」

  環兒步步緊逼,道:「我家姑娘就是用石頭丟了你,你當時說了什麼話?你說真恨不得把我家姑娘丟進金明池淹死!是也不是!」

  「這……」莫雲湘一時語塞,竟說不出話來。

  美婦也是一驚,連忙問道:「湘兒,你可說了這話?」

  莫雲湘氣急敗壞,急得淌下了淚來:「娘親,孩兒那是一時氣話,怎麼能當真呢?再說,孩兒也不知道她會去金明池呀!」

  「是呀!」綠玉也跟著幫腔:「二姑娘是一時氣憤才說的話,當不得真的。」

  這美婦氣上心頭,「啪」地一巴掌重重地落在莫雲湘的臉上。「啊?」綠玉一聲驚呼,連連後退。莫雲湘也是一聲驚叫,然後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那兩個醫館的徒弟只能呆立在旁,目瞪口呆。

  「娘親?你真的不信孩兒嗎?」莫雲湘似乎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伸手緊緊拽著自己母親的裙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我信你?只我信你有什麼用?」美婦叉腰氣道:「若此事傳揚了出去,人們都會以為是你莫雲湘嫉妒女兄,才起了殺人害命的心思。若是你爹爹知道了,還不扒了你的皮!一時氣話,也足可成可畏之言呀!」

  莫雲湘呆了半晌,才又「哇」地一聲抱頭痛哭了起來。

  美婦見她如此,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煩躁地來回踱步。

  「上午還好好地,這又是怎麼了?」又一個聲音傳了來。幾人尋聲望去,一個同樣美艷動人的中年婦人挽著一個年輕姑娘的手走了進來。她們穿著的仍然是小巧玲瓏的「錯到底」。

  這婦人一邊走一邊用手絹抹眼淚,那年輕姑娘更是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

  跟著她們的還有兩個青衣女使,同樣低著頭緩步而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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