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運河

2024-08-08 20:28:54 作者: 思歸北鴻
  第17章 運河

  此時若有人站在州橋上憑欄遠眺,便可以望見不遠處大相國寺的人頭清風徐徐,夾雜著淡淡地梔子花的香味。今日的天氣晴朗,空氣清新。攢動。

  莫雲瀟從樊樓出來,懷著一顆激盪而又熱烈的心來到了州橋上。她站在橋頭縱目遠望,心裡盤算著如何在這人口稠密、商業發達的東京汴梁建立起現代型的股份責任公司。

  但她建立公司的初衷是複雜的。樊樓的富麗堂皇、雄偉壯闊讓她不能不驚嘆;宋五嫂的示弱懷柔也讓她不能不心動。於是,一套並店的方案漸漸在她的腦海中成型了。

  不過此時,她望著這繁忙甚至有些擁堵的縱橫街道,心思也放鬆了下來。道路不寬,卻人流如織,騾馬、牛車參差交錯。還有那些沿街店鋪所迎風招展的幡子。幡子飄在當空,鼓鼓作響,就像是飛上了天的風箏。

  她眼睛一轉,目光從忙碌的街道轉向了同樣忙碌的水路上來。時值初春,寬闊的汴河上的貨船絡繹不絕。一片溫暖的陽光透過厚實的雲層灑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煞為壯麗。岸邊的縴夫齊聲喊著高低起伏卻讓人聽不太懂的號子聲。船上的掌舵人也在彼此呼叫著,及雜亂又熱鬧。

  「走呀!你個龜兒孫!叫你先走怎地又停了下來!」「成哥兒!今年第一批江南的香橙!汁水可足咧!」「嘿!是哪個王八龜兒!把個小舢板擋在水路當間兒!真真是缺德!」

  莫雲瀟聽著船上人的大呼小叫,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心裡想道:「原來『路怒症』也並非現代人的專利。」

  身為一名知名的青年畫家,莫雲瀟不會不熟悉《清明上河圖》。在這幅風俗畫中,汴河上的船隻往來頻繁,州橋上人來人往,擁擠不堪,與此時的景象頗為切合。

  莫雲瀟不禁感嘆:「若張擇端在此時作畫,會不會將我也攝入畫中,然後流傳後世?」

  環兒有些奇怪,忙問:「張擇端是什麼人?」

  莫雲瀟淡淡的一笑,並沒有回答她,而是提了一個令她頗為疑惑的疑問:「環兒,汴河是東京城的水路要道。但冬季以來冰河封凍,本不該走船的,為何汴河的船隻卻不受季節的影響呢?」

  環兒笑道:「大姑娘說得可不錯。在我朝神宗以前,到了冬季汴河確實要封凍的。那原是因為黃河要封凍。但神宗皇帝大手一揮將汴河改道。從此汴河不再封凍,再加上沿線也有專人清理河冰,這才使得汴河可以周而復始地運轉。」

  「哦!」莫雲瀟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環兒接著介紹:「其實咱們東京城裡也不止汴河一條運河,還有蔡河、金水河、五丈河三條旁支,同樣是穿城而過,每年從這三條河上卸下來的貨物不可勝數,其水力也不比汴河遜色多少。」

  莫雲瀟笑著說:「如此說來,咱們東京城裡靠這四條河養活的人也是不計其數了。」

  「那是當然!」環兒越說越是興奮,掰著指頭算了起來:「姑娘您想想,旁的不說,光是城裡的七十二家正店,年年運貨還不都走這四條河?城裡主辦婚喪嫁娶的四司六局也要靠運河供應,甚至像什麼新來的歌女、小廝也都是坐船來的。還有沿河的鋪子、船塢、瓦子;拉縴的縴夫、卸貨的船工,疏浚運河的河工……那可是數也數不清了。若是這運河一斷,這些人的生計可就沒了著落。那大宋的江山可就……」

  她說到這兒連忙捂嘴,再警惕地左右張望一下,才調皮似的嘿嘿一笑。儘管她沒把話說完,但話中含義已是不言自明。

  「大宋絕不會亡在這小小的運河上,你大可放心。」莫雲瀟說完轉頭便向橋下走了去。

  環兒快步跟上,笑道:「姑娘說得是。咱們的運河繁榮富庶,哪有斷絕的道理。不過自打汴河改道以後,可就多了些許的是非。說他們殺官造反那是不敢,不過聚眾械鬥、因爭運河之利而大打出手的卻是不少呢。」

  「他們?」莫雲瀟步子一頓,回頭問道:「他們是誰?」

  環兒望著她,一臉地疑惑:「不就是漕幫嗎?」

  「漕幫?」莫雲瀟露出了不解地神情,仰頭望著遠處。環兒更覺得奇怪,說:「在東京城裡就連牙牙學語的童子也知道漕幫的。」

  莫雲瀟尷尬地一笑,忙說:「大名鼎鼎的漕幫我如何能忘。」

  她說完便不自覺地將氈帽壓低了些,步履匆匆地走下了州橋。她緊緊咬著下嘴唇,眉頭微皺,一臉地窘態。但好在她戴著氈帽,跟在身旁的環兒儘管以餘光瞥她,卻也看不真切。

  「姑娘,咱們這就要回家嗎?」環兒有些難為情地問。


  「啊?」莫雲瀟有些猝不及防,有些慌張地問:「你……你什麼意思?」

  環兒嘻嘻笑著,忙拉過莫雲瀟的雙手,帶著幾分撒嬌的口吻說:「我的姑娘,好姑娘。自打上元節那天,我就沒出過門,可把人悶死了。咱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不去逛逛?」

  莫雲瀟有些心虛,不禁呵呵一笑,說:「東京城這麼大,你不怕迷路的嗎?」

  環兒格格地笑了起來,說:「咱們都是從小在這兒長大的,就是閉著眼睛走也沒有迷路的道理呀!哎呦我的姑娘,求求你了,就帶我去吧。」

  「呵呵……」莫雲瀟尷尬地一笑,再放眼四望,目力所及都是各色飛檐斗拱、鋪就琉璃瓦的樓閣,人們摩肩接踵,店夥計的叫賣聲、扁擔小販的吆喝聲充耳可聞。

  她的眼中漸漸泛起了光彩來,恐懼、害怕、心虛的情緒竟也被一掃而光,代之以好奇和興奮之情。

  「『寧碰開封府,不碰莫雲瀟。』」她眺望遠處,喃喃地念了一句。

  環兒立即接上了下一句:「『寧吃三斗醋,不逢莫荷露』。」

  「也罷。」莫雲瀟將目光收了回來,目光堅定地望著環兒,說:「反正我是個『女閻羅』,在這東京城裡也絕不會有人欺負。」

  環兒喜出望外,拍手叫道:「姑娘可真是個大善人。」

  莫雲瀟笑而不語,只是將環兒的手挽了過來,沿著天街向皇城的方向而去了。

  距離大相國寺最近的一家瓦舍門口並沒有張貼今日的節目單和表演者的名字。或許是在「國喪」期間,像瓦舍這種單純娛樂地場所就不能不有所收斂。

  不過話雖如此,莫雲瀟和環兒進了場就嗅到一陣渾濁的空氣。莫雲瀟抬眼一瞧,只見四周聚集著各種各樣的人。有圍坐在一起擲骰子的、鬥蟋蟀的、也有聚集在中央戲台下磕著瓜子聊天等待節目上場的。在這諾大瓦舍場裡來回穿梭的還有賣膏藥的、賣小吃的,而在角落之中隱約還能見到剃頭匠在給人刮鬍子。

  莫雲瀟眉頭微皺,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說:「瓦舍裡面還真是各路神佛樣樣俱全呀!」

  環兒笑道:「這有什麼稀奇。咱們來的這家瓦子可不算很大,最大的得數宣德樓前的那家,占地百里,有廊橋迴環、雅座交椅。那兒的戲台可也比這兒的大多了,名伶優人就更多了。」

  接著,她話鋒一轉,語氣也有些沮喪了:「只是國喪之內,又在皇城腳下,自然不敢招搖待客。」

  莫雲瀟帶著環兒慢慢向里走去,兩旁的人見著了莫雲瀟都是微微一怔,避讓的避讓,無需避讓的也緊緊地望著她,就像是瞧見什麼不速之客似的。

  莫雲瀟卻不搭理他們,繼續問身旁的環兒:「那你可知瓦舍為何叫做瓦舍?」

  環兒眉頭一皺,深深地思索著,說:「這個……小的倒也不知了。」

  「回莫大姑娘,瓦舍的『瓦』字取瓦合瓦解之意。」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忽然從旁響起。「啊!」環兒忍不住驚叫了一聲,回頭望去,原來是一個清秀面龐的小廝正佝僂著身軀,跟在她們身後。

  「環姐姐,我嚇著你了嗎?」小廝一臉嬉笑地對環兒說。

  環兒撫了撫胸口,說:「我呸!下次你再這麼不言不語的跟著人家,看我不打你!」

  她說著就抬起手來作勢要打。小廝連忙將身子一閃,笑著說:「環姐姐息怒呀!」

  「哼!」環兒將手放下,含嗔帶怨地說:「少耍嘴!快去安排個好位置給我家姑娘。」

  「是了是了。」小廝連連點頭,又沖莫雲瀟一拱手,說:「莫大姑娘安好,小的這就去安排。」

  誰知他剛一轉身迎面就撞上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落魄乞兒。這乞兒雖然落魄,但看身形卻也魁梧。他猛地一撞,小廝竟沒站穩,一連踉蹌了幾步,幸好扶在了一處欄杆才沒有摔倒。

  莫雲瀟和環兒都吃了一驚,但環兒仍是膽大,忙攔在莫雲瀟身前,斥責道:「哪兒來的無知乞兒就這麼橫衝直撞的?若是撞著了我家姑娘,看有你好受的不!」

  這乞兒還沒說話,小廝就先迎了上來,怒道:「你這王八龜兒,是怎麼溜進來的?要討施捨去外邊討去!瓦舍哪是你能來的地方!」

  他一邊說一邊就向外去推這個乞兒。乞兒卻是一臉地驚恐和無辜,揚起頭來對莫雲瀟嚷道:「莫大姑娘!小的斗膽向你討碗水吃!」

  「討什麼水吃!快走快走!」小廝越發奮力地推他了。他也不掙扎,任憑小廝推著,但也仍不停地叫嚷:「請莫大姑娘賞碗水吃吧。」

  環兒一臉鄙夷地望著他,嘟囔了一句:「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哪有這樣莽撞的來討水吃?」然後才又對莫雲瀟說:「姑娘以後也別對這些人太慈悲。你心下慈悲了,他們就得寸進尺了。」

  莫雲瀟卻說:「你看這人身材魁梧,不像是能輕易被人推動的。可瓦舍的小廝推他,他為何不反抗?」

  「哼!他敢嗎?」環兒說:「這場子裡家丁打手可不少咧。瓦舍裡頭醉酒鬧事、輸錢尋釁的什麼人沒有,不養些打手可怎麼行?」

  「可是……」莫雲瀟仍有不解:「他為什麼單單向我討水吃?乞丐雖說吃不飽飯,喝一碗水倒也不成大問題吧。」

  「唉,我看呀!他就是存心來搗亂的。」環兒嘆了一口氣,又轉過頭來對莫雲瀟說:「姑娘你是活菩薩,接濟過不少可憐的乞兒。只是這幫人是沒讀過聖賢書的,廉恥不及方寸,便也越發無禮了。」

  那小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推了出去,然後才迴轉過身來,又笑眯眯地迎了來。「莫大姑娘,這可抱歉了。」他拱手說:「許是我們看門的人一時疏忽才叫那廝溜了進來,驚擾了姑娘雅興實在心有愧疚。我們正好還有一個二樓的雅座,請姑娘隨小的來吧。」

  「哦。」莫雲瀟懵懵懂懂地點了下頭,便跟著小廝一同走了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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