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聽晚手腕上的頓疼依舊明顯。
白皙的腕骨上,印著明晃晃的指印。
她深深吸了口氣。
冰冷的空氣劃入胸腔,帶著冷澀尖利的疼。
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幾乎要震破耳膜。
腦中的思緒,就跟被人肆意翻攪的漿糊一樣,亂糟糟一片,根本無法正常思考。
她一點點蹲下身,全身力氣卸盡。
慢慢伸出手,壓住發顫的指尖。
將斷成兩截的髮簪握在了手心。
她用力握緊。
斷裂處的尖銳稜角刺得掌心生疼。
眼睫垂落間,無意間瞥見冷冰冰的地面上,有兩三滴還未完全冷卻的血。
她眸色閃了閃,立即攤開手指,看向髮簪的斷裂處。
上面最尖利的稜角那裡,赫然殘留著一抹血痕。
虞聽晚的神色沉冷下來。
攥著裙擺的左手,用力到指節失去血色呈現青白色。
另一邊。
東宮大殿。
謝臨珩坐在桌案前,周身不再壓抑的戾氣瘋狂席捲,冷肆冰暗的黑眸,直直盯著手心還在不斷滴血、豌豆大小血肉外翻的割傷傷口。
眼前再次閃過,髮簪斷裂的那一瞬間,虞聽晚著急彎腰去撿的那一幕,
謝臨珩胸膛溢出嘲弄。
她還真是心疼那個髮簪。
心疼到,眼裡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
殿中的氣氛壓迫到讓人無法喘息。
墨九心驚膽戰地走過來。
瞧著自家主子手上的傷口,擰了擰眉,擔憂道:
「殿下,太醫已經過來了。」
「讓太醫為您處理一下傷口吧。」
「不用。」謝臨珩頭也沒抬,口吻冷得結冰,「出去。」
墨九很是為難。
那簪子斷裂的接口很鋒利。
就那麼直直地刺進了手心。
傷口處的皮肉都外翻了,怎麼能不處理。
就在墨九糾結時,殿外沈知樾的聲音突然傳進來。
「不用什麼不用?」他語氣一點都不客氣,
完全不搭理也不懼怕冷著臉發怒的謝臨珩。
進來後,掃了眼那血淋淋的傷口。
他當即側身,命令墨九。
「趕緊,把太醫給我叫進來!」
墨九悄悄掃了眼自家主子。
一秒都沒猶豫,立刻跑出去將太醫提溜了進來。
太醫繃著神經,小心翼翼地穩住手,不讓自己發抖。
拿出藥粉,一點點敷上去。
最後處理完再用紗布將傷口纏起來。
「殿下,傷口暫時不要沾水,以免發炎。」
謝臨珩眼都沒抬。
顯然沒聽到心裡去。
他根本不將這點不痛不癢的小傷放在眼裡。
見狀,沈知樾不由頭疼。
他擺了擺手,讓太醫和墨九都出去。
殿中重新安靜下來,他在謝臨珩對面坐下,苦口婆心的勸:
「聽到了沒,今明兩天別沾水。」
謝臨珩撐著身體往後一靠,眉眼冷懨,「死不了。」
這種傷口,也叫傷嗎?
想當初,他在戰場上幾經生死,身上到處都是傷,不也活下來了?
沈知樾重重嘆氣。
無奈地用手敲了敲桌案,「臨珩,你這又是何必?左右不過一個女子。」
「既然寧舒有喜歡的人,你不如就痛痛快快地放她出宮,成全他們,她還能記你兩分恩情。」
「如此一來,你和寧舒之間,還能留住兄妹的情誼。」
聽到最後一句,謝臨珩冷嗤。
「兄妹?」
「誰想跟她當兄妹?」
他要的,從來不是妹妹。
他想要的,是她這個人。
要她里里外外,都烙著他的印記。
要她一生一世,都獨屬於他。
沈知樾頭疼地長長嘆息。
從小一起長大,他從不覺得謝臨珩是個偏執瘋狂的人,可偏偏,在寧舒這件事上,他表現得前所未有的偏執和瘋狂。
沈知樾真的擔心,長此以往下去,會發生什麼難以控制的事情。
—
陽淮殿。
虞聽晚維持著最初的姿勢。
蹲在地上好一會兒。
各種雜亂的思緒閃過,最終,她目光定格在手中斷裂的簪子上。
「公主?」
歲歡和若錦守在她身側。
想勸一勸,卻因為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無從勸起。
良久。
死寂之中。
虞聽晚終於開口。
「你們說,普通兄妹的界限,到底是什麼?」
她沒有親哥哥,沒有與親生兄長相處的經驗。
但她和謝臨珩這種,顯然不正常。
歲歡和若錦還沒太明白,雙方狐疑地對視一眼,若錦再次看向虞聽晚,斟酌出聲:
「公主,您的意思是……」
虞聽晚緩緩站起身。
脊背筆直卻又脆弱。
她用力眨了眨眼,將眼眶中暈出的那層水霧強行逼退。
「正常的兄長,會阻止妹妹嫁人嗎?」
歲歡和若錦大駭。
兩人瞪大眼,驚詫地對視一瞬。
一個震驚到難以言喻的消息在心裡炸開。
就像晴天霹靂,轟得腦袋嗡嗡響。
「公主……」若錦最先反應過來。
她直起身,輕輕拉住虞聽晚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說。
同時迅速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努力維持住平靜,安撫虞聽晚:
「公主,今天已經和宋公子順利見面,距離出宮,只剩下最後一步。什麼都不要想,我們抓緊腳步,儘快讓陛下點頭賜下婚,目前所有的不確定因素,就都會消失的。」
只要賜下婚,只要順利出宮,
不管太子殿下對公主是什麼心思,這種不該存在的念想,都能被斬斷的。
話再說回來,就太子殿下那種風光霽月的人,就算真對自家主子有那種不可言說的心思,只要公主成了婚,這種心思,不想斷也會斷。
堂堂一國太子,再怎麼不甘,也不會做出君奪臣妻的荒唐事來。
歲歡也反應過來,可她沒有若錦年長穩重,這會兒尾音還帶著沒有消去的顫抖。
但儘快如此,她也是第一時間勸自家主子。
「對,公主,我們不能自亂陣腳,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讓陛下賜下婚事,等我們出了宮,一切就都好了。」
若錦沉思一會兒,低聲囑咐虞聽晚:
「公主,在沒能離開之前,一定要穩住,不能慌,不能亂,尤其日後和太子殿下相處的時候,更不能慌亂。」
「您就當今天什麼都沒發生,包括您手中的這根簪子,包括太子殿下今日的反常。」
「您就一如既往,該怎麼相處,就怎麼相處。」
這個時候,在太子那邊沒有將這層窗戶紙挑開的時候,她們公主這邊決不能輕舉妄動。
若是換了從前,陛下掌權時,發生了這種事,她們好歹還能跟陛下隱晦地提一提。
可現在,陛下還在病中,大權都集結在東宮,皇后又恨不得對霽芳宮和陽淮殿除之而後快,
現下將事情捅出去,對東宮不僅造不成任何影響不說,還會讓她們公主陷入難以設想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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