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邂逅(1)
這邊蘇芽母女高興地過大年,那邊沈淮卻是冷清又艱難地熬過了新年初的幾天。
張參木開的藥劑果然一帖比一帖猛,從除夕夜開始,沈淮竟就連床都起不來了。
徐遠尋人未歸,高峻無暇他顧,心驚膽顫地守著一邊喝藥一邊吐血的沈淮,終於熬到了傷口結疤。
正月初五,淮安城內從子時就開始爆竹聲聲,清晨天未全亮就有人摸黑架松門、燃松枝,松香浸透了淮安城,門窗都攔不住。
老周什麼都不知道,跑來問高峻:「今天是迎財神的日子,各家商鋪也都開門了,本地大家族也要召集族人去城外墓園圓墳祭祖,有各式扎花和表演,這可是淮安城獨一份的熱鬧,公子第一次在老宅過年,你要不陪公子出門走走?」
高峻笑著點頭應了,說晚上確實有計劃出門,宅中不必特意備餐了。
今日的淮安城果然熱鬧非凡,各種祭祀扎花排成了長龍,邊走邊演,且停且行,彰顯著各大家族的實力,盛裝的族人和駐足觀景的車馬行人一起,把幾條主要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摩肩接踵,蘇芽拎著祭祀的物品,護著顏氏站在一條巷子口,一直等大隊伍都出了城,人群沒那麼擁擠了,才往清江浦碼頭去。
節日期間,碼頭船隻稀少,比平日冷清。碼頭兩邊的河岸上,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在燒著紙錢。
河面上一層薄冰,不復滔滔,千百年來葬身其中的遊魂卻不知道是否都已往生,尋不著屍骨的人們便會在河邊憑弔。
蘇芽將籃中酒菜取出,斟滿兩杯水酒,一杯遞到顏氏手中,一起將酒灑在河岸上。
顏氏早已紅了眼眶,這裡是蘇父生前最常待的地方,是每年往返京杭護送漕運時,他們一家團聚和分別的地方,蘇父葬身運河,屍骨無存,後來她便常在這碼頭徘徊,遙看河上千帆競渡,睹物思人。
搬離清江浦後,蘇芽便以噩夢重重為由,求她不要再獨自一人來這裡,所以像以前那樣在河邊安靜坐一會兒的機會便很少了。
再痛的離別都會在時間的流逝中被適應,蘇芽早已過了會在岸邊垂淚的心境,從碼頭離開後,為讓顏氏開心,她便拉著顏氏去茶樓聽書。
說書、戲劇、話本原是一脈相承,以蘇芽的鑑賞水平來看,三潤茶樓的說書先生也是堪稱一絕,上講朝堂下談市井,有時慷慨激昂,有時纏綿悱惻,卻從不鄙俚淺陋,很適合帶著顏氏來聽。
時值傍晚,祭祖後回城的人們也多有三五成群地在外相聚的,蘇芽不想顏氏與人擁擠,就要了個二樓靠內欄的小桌,斜對著一樓的說書台,視野又好又清靜。
不一會兒,顏氏果然聽得投入,蘇芽見夥計送來的茶水不夠熱,擔心顏氏受寒,便拎著茶壺下樓去換水,行到樓梯口時,卻聽見三樓的樓梯口傳來低聲言談的動靜。
「謝大人難得回鄉祭祖,怎麼竟然選在這麼個茶樓里會面?」一個人唉聲嘆氣地埋怨著。
「這你就不懂了——正因為謝大人難得回來,所以多少雙眼睛盯著呢?!茲事體大,幾位大人想密談,那自然是要宴開兩席,你看著吧,今晚上醉賢樓的宴席只是避人耳目,這邊的茶聚才是重頭戲。」另一人壓低了聲音,聽著很了解內情。
「難怪要咱倆安排好了之後,便先去醉賢樓守著門口。伱說,我們好歹是有些體面在身的,尋常哪用做這差事?」
「嘿嘿,覺得委屈?你且忍著吧,要是等會兒的事情談成了,咱倆還得過一段忍飢挨凍的日子呢!」
「又有新任務?」
「呵呵,總之淮安府要有大事發生。」那個知道內情的人含糊地笑了兩聲,不繼續說了。
至此,二人便要從三樓下來,蘇芽不便再聽,拎著茶壺快速下樓。
約莫半個時辰後,兩對主僕低調地前後錯開,穿過大堂,在夥計的指引下上了三樓。
蘇芽心中一緊,後面來的那個乾瘦的老頭進門時將一雙陰鷙的眼睛在樓中打量,那張臉便落在她眼中。
她記得,自己前世在府衙前喊冤,就是這個老頭匆匆從衙裡頭出來,呵斥衙役失職,指使衙役將她亂棍轟走,之後她又在上門動員幾個在碼頭爆炸案中死了人丁的大戶人家見過他。
一直在找的面孔突然出現,蘇芽汗毛倒立,再也聽不進去說書人講的半句內容。
距離前世之事尚有六個月,現在有什麼大事正在醞釀之中?
她再次打量三潤樓內部的結構布局,一二樓是散座,三樓就全是包廂,各包廂的看台朝向酒樓中心,懸有竹簾輕紗隔離視線,除非客人將帘子掀開,否則私密性極好,完全看不見老頭一行進了哪個包廂。
蘇芽心神不寧地看著在聽書的顏氏,不確定如果先把顏氏送回家,再回來的時候是否還有機會去竊聽那場正在三樓發生的密談。
「娘,今晚咱們就在這裡吃吧,明日就上工了,若不把這故事聽完了就回去,我肯定要有幾日吃不香睡不好。」
她終於下定決心,悄聲把習慣勤儉的顏氏商量好了,便起身下樓去點菜。
之後,便瞅著空檔,閃身上了三樓。
比起下面兩層,三樓甚是清靜,走廊靠外,繞著樓身而行,其實是個向內可聽書,向外可觀景的巧思。
蘇芽在外面摸了半圈,果然找到了那老頭所在的包廂。
可她剛把耳朵貼上去,走廊拐彎處就轉出來一人,高聲叱喝:「什麼人?!」
蘇芽來不及細看,樓梯口只有一處,方向已被來人堵住,冬日長廊外圍的窗欄也都關著,樓下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景。
她情急之下只得往走廊向內的拐彎處走,拐過去左手邊就是一扇門扉半開的包廂,蘇芽沒多想,閃身就避了進去。
包廂內只有一個獨自低頭飲茶的青年,室內燒著取暖的炭爐,他卻還裹著一件大氅,仿佛沉浸在樓下慷慨激昂的說書聲中,尚未發現突來的動靜。
蘇芽閃身而入的時候已經快速地打量過,包廂不大,陳設不雜,確定無處藏身。
再退出已經來不及,她索性直撲那人身旁,將他的大氅撩起,一矮身便躲了進去。
她飛速地將自己的裙角藏入逶迤在地面的大氅之下,同時將一柄利器抵到那人的腰間。
話都沒來得及說半句,包廂的門就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