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顏氏的?
誰不知道顏氏全聽蘇芽的?
沈淮只覺得前途一片敞亮,忍不住笑起來。
感覺到靠著的胸膛震動,蘇芽輕捶了沈淮一下,嗔道:「你笑什麼?」
輕飄飄的粉拳像小雨點一樣,捶得人心痒痒。
沈淮摟著蘇芽轉個身,自己靠在廊柱上,清了清嗓子才開口,「沒笑,我咳嗽呢。」
話是這麼說,可他翹起的嘴角卻怎麼也放不下來,小妮子自從接受了他之後,本性漸露,兇猛又大膽,該出手時從不猶豫,啃人的功夫日益精進,卻是難得如此嬌羞,委實動人。
動人歸動人,配上七竅玲瓏心,若較真起來,也夠人吃一壺的。
沈淮想了想,決定直白一點兒,「小芽兒,我原先跟你說過,有一堆麻煩事兒等著我,你可還記得?」
蘇芽被他摟著,卻要分心聽著屋裡的動靜,實在有些刺激,聞言抬起頭來,「記得呀,怎麼,麻煩來了?」
「倒也算不上,」沈淮微勾了一下唇角,「我父親帶著他的夫人,奉皇命來探望我,約莫這兩天就該到了。」
消息太過突然,蘇芽無暇計較「父親的夫人」這字眼兒,訝異地問道:「你爹要來淮安?」
「我爹?」沈淮將倆字咀嚼了一瞬,眼中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言簡意賅道:「本是和吳公公一起出的京,路上水土不服,耽擱在濟寧。」
蘇芽多聰慧,聞言皺了皺眉頭,咂摸著他話中意思,一時沒應聲。
兒子病危,當爹的是犯了多大的毛病,一點水土不服就耽擱在半途?
而這當兒子的也挺不尋常,自古姻緣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眼看父親近在咫尺、不日將至,他卻搶在大人到達之前定了親。
她收起了所有羞澀和笑意,仔細地看沈淮的神情。原先他說過,父子不睦,彼時顏氏和她不便多問,便未深聊,即便到了現在這階段,娘倆兒也是心大,只管惜取眼前人,如今看來,裡頭的故事不少啊。
他雖有婚娶自主的聖旨在手,世人都以為那是委婉拒絕賜婚,誰知沈淮防著的,居然還有其父。
他甚至,一點兒都不肯給那位父親做面子。
沈淮正瞧著檐下一垛舊的燕子窩,面色淡淡,不知在想什麼,察覺到蘇芽的視線,他收回目光,低頭笑問:「怎麼不說話?」
蘇芽舉起手中禮單,晃了晃,歪頭問道:「既然你爹不日就到,為何不等他來了再議親呢?是怕你爹看不上我?」
沈淮哼了一聲,「沈老爺醉心功名,確實講究。他若看不上你做兒媳婦,你待如何?」
蘇芽嘖了一聲,咬著嘴唇,作認真思考狀:「按說你爹瞧不上我做兒媳婦,是極其正常的事情,我該當有自知之明……」
沈淮緊盯著她,見她拖著腔調,說著說著卻沒了下文,且漸漸皺起眉頭,頗有苦惱之色。
於是他的眼色也沉了下來:「你作甚想這麼久?」
他心中一動,語氣便有點兒凶,「莫不是想打退堂鼓?」
蘇芽似乎被他嚇到,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委屈道:「你凶我?」
「沒有,」沈淮一怔,連忙道:「我怎麼會凶你?我是緊張。」
多智近妖的人兒,緊張地盯著蘇芽,又想安撫,又想催促,竟有些手足無措的意思,蘇芽嘆息一聲,心裡軟軟的,難得占一次上風,竟不捨得再逗他。
「你緊張什麼?」她嗔道:「怪嚇人的。難道還怕這麼多的聘禮也糊不住我的心竅?」
這話聽不出好壞,誰家姑娘會在心上人面前說自己愛錢啊?
沈淮小心地看她臉色,「小芽兒……」
「嗯,我在吶!」蘇芽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我被金銀和美色迷住了眼睛,哪兒都不會去——就算你爹指著我的鼻子罵,就算世人為此戳著你的脊梁骨,說你叛逆不孝,我也不會離開你。」
少女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說話,沈淮猝不及防,突然覺得眼睛有些被灼傷。
早知自己對她沒有抵抗,卻不知道當她終於肯對他說出不離不棄的承諾時,心情竟會如此灼燙。
他稍眯了眼睛藏起潤色,問道:「非要把金銀算上,才夠份量嗎?」
「啊?」蘇芽詫異道:「對呀,難道這不就是你的算計?」
她眼中閃著狡黠的笑意,輕快地戳穿了他的詭計。
沈淮發自內心地笑出來,欣然接受自己被媳婦兒調戲了的事實,心中輕鬆快意無比,「一家人,說什麼『算計』?」
蘇芽噗嗤一笑,輕輕颳了刮他的臉頰:「好厚的麵皮,我可還沒嫁你呢!」
「速嫁!」沈淮斬釘截鐵地道:「我把所有老底都捧給你,就是想要你知道:錢我會賺,即使不當那勞什子官兒,我也能保你衣食無虞,這輩子絕不再讓你吃苦受委屈。你記著——無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夠資格為難你!」
「……」蘇芽耳朵有點兒發懵,還以為這廝拎出兩份禮單是為了秀實力,搞了半天,原來是為了這麼一出。
他是擔心她不夠信任他,不夠底氣嗎?
傻子,明明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九曲十八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腸,怎麼會做這樣直白的事兒?
蘇芽突然笑了,攀上他的肩膀,踮起足尖,吻上去:「知道了,傻子……」
小倆口在廊下嘀嘀咕咕地說著情話,說到情動,全然忘記了屋子裡還有人等著他們的消息。
徐遠輕手輕腳地自門邊退回去。
「情愛使人降智,情愛使人瘋癲,情愛使人一無所有,情愛使人性情大變……」徐遠口中默念。
「你念叨什麼呢?」高峻沒聽清楚,湊過來問。
徐遠轉頭,恰好與高峻對視了,瞅著他清澈見底的眼神,徐遠不由地打了個冷顫,默默地撇開了頭:此人天智未開,在主子和蘇芽的熱鬧里真情投入,背後偷抹了兩次眼淚了。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這黑炭頭日後不會為了娶妻也弄這麼一遭吧?
唉,夭壽啊!眾人皆醉我獨醒,做個聰明人,好難。
徐遠打起精神,對著顏氏大聲喊道:「顏姨,公子和蘇芽馬上就來!」
光天化日的,親什麼嘴兒?差不多就趕緊回來定日子吧!苦命聰明人還有好些事情要去做呢!
顏氏被嚇了一跳,「哎喲!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大聲,小心喊壞了嗓子。」
等到沈淮和蘇芽進來,一道冷冷的視線便從沈淮那裡直刮徐遠,徐遠眼觀鼻鼻觀心,在顏氏身後站得筆直,全作不知。
顏氏瞅著沈淮越發好看的氣色,心中甚是欣慰:這孩子,果然康復得快。
沈淮徑直走到顏氏跟前,雙膝下跪。
顏氏連忙去扶:「哎,你這孩子,怎麼又行大禮?快起,快起。」
沈淮道:「顏姨,您坐好,接下來的事我必須跪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