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鋒機暗藏
蕭繹皺眉搖頭:「都沒有。」
沈浣畫道:「芷園離城裡並不算遠,可以進城去取藥,只是……」只是別被有心人盯上。
蕭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於是說:「若回了芷園,自有辦法進城取藥。」
思卿聽了對沈江東道:「舅爺去看看外頭是不是消停了,端王府有沒有在官道設卡。」
蕭繹冷哼:「量他不敢。」
沈江東長揖道:「還是去看看,以保萬全。」
思卿給程瀛洲起了針,老管家煎了第二副藥來,霞影接過又服侍程瀛洲服下。
這時沈江東回來道:「我瞧過了,現在外面沒有人。」
蕭繹看著程瀛洲問思卿:「他移動真的無礙麼?」
沈江東對蕭繹道:「要麼您先回去,我們且照看老程。」
思卿道:「他必須走,若是死在這兒,你這位嘉國公怕是不能安坐於此和我們說話了。」
沈江東被噎,蕭繹也嘆了口氣。
沈浣畫聽了叫老管家來,「我看後院兒還有匹老馬,還有舊車,你去套上。」
老管家應了。
蕭繹也說:「一同往回走,你們從西城門進,我們繞道往南,天黑走路也不顯……」他說著忽然聽見了什麼,快步走出閣子,捻起一粒石子用力向上一擲。
這一擲未中,思卿在一邊提醒,「簪子。」
蕭繹連忙拔出發間簪子再度擲出。
沈浣畫不解,「怎麼了?」
片刻後只見蕭繹拿著一隻重傷掙扎的鴿子進來,那鴿子腿上有竹筒。
蕭繹摘下竹筒,順手將鴿子一扔,沈浣畫連忙接住了,掏出手帕給它包紮,憐愛地抱在懷裡:「三哥,你截人家信鴿做什麼?」
誰知蕭繹讀了竹筒里的紙條面色大變,將紙條丟給沈浣畫,驚呼「不好」,忽然跑出閣子往後院去,思卿緊隨而去。
沈氏兄妹連忙看紙條,上面寫著「速速派人來西山葉氏別業,勿密」,二人面色大變,也追著思卿和蕭繹到了後院,見蕭繹已抽出長劍指著老管家,厲聲問:「你是什麼人?!」
老管家面如死灰,也不接話,忽然一陣抽搐,蕭繹搶先一步上前按住老管家的肩頭,沈江東大聲道:「卸了他的下巴!」可是已經晚了,他咬破口中毒丸,已然自盡身亡。
沈浣畫張口就說:「他莫不是何適之的人!」被沈江東狠狠盯了片刻,沈浣畫才意識到自己失態。
東閣大學士葉秀峰與先皇后的叔父何適之不睦,舉朝皆知,沈浣畫當著今上這般講實在不妥。
思卿道:「我說老匹……爺子治家不嚴,如何?」
沈江東四顧:「居然沒發現這院子裡養著鴿子,不知道飛出去幾隻?」
蕭繹道:「沅西,把他埋了,我們快走。」
沈江東自去處理老管家的屍首,霞影和思卿已經套好了思卿和沈浣畫來時乘的那輛葉府的馬車和別業里的舊馬車。
霞影關好別業大門,思卿和沈浣畫坐了一輛馬車,霞影駕車。沈江東將程瀛洲扶上另一輛馬車,蕭繹跟了上去,沈江東將他妹妹沈浣畫的帷帽摘了薄紗戴了,駕另一輛馬車,趁著夜色往西城門方向而去。
沈浣畫在車中問思卿想不想知道「穿石青道袍的公子」是誰,思卿道:「你稱三哥,我聽見了。我還記得你之前曾對我說的話,你是先帝的養女。」
沈浣畫輕聲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思卿笑道:「我若不知道他的身份,怎麼敢拿劍指著姓孟的官兒呢?」
此刻沈浣畫對這個葉府新回京的小姐充滿疑惑,不由頻頻看向思卿,輕聲問:「你……以前經常跟人鬥毆?」思卿挾持孟光時的手法看起來十分嫻熟。
思卿被噎了一下,她的長大過程可謂是十分潦草。
思卿的養父現在叫做傅臨川,原名陸淵,出身江南詩禮舊家,年少時曾在名滿江左的孤山書院讀書,他在孤山社的同窗後來紛紛成就一番事業,包括前內閣首輔鄭以勤、現任浙江按察使姚遠圖等都曾與他一同攻書,翰林院風光正勝的徐文長和杜嗣忠算起來還是傅臨川的晚輩。
後來傅臨川因故棄文,隱遁終南山道觀,修習劍道和醫術,學成後返回江南做了一名游醫。傅臨川先後收養了一子一女,女即思卿,思卿還有位顧姓義兄和她一起長大。
傅臨川收養這兄妹二人後再未成家,將一身本領傾囊相授。思卿的義兄是好學生,讀書本領好,精於劍道,還很謙虛。
思卿則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讀書讀不精,打架打不贏,更派生出一種謬論:讀書好沒用,她又考不了科舉;打架打不贏沒關係,跑得快就行。
思卿兄妹在傅臨川膝下長到十幾歲,思卿的義兄已經能掛著箱子出去看診,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游醫。思卿還在跟湯頭歌反覆搏鬥,抱著針灸銅人扎不到穴道在哪兒。今天思卿救受傷的程瀛洲給他開方子,那是一個敢蒙頭開藥,一個不怕死敢喝。
來葉家前思卿總覺得她的養父義兄會護她一輩子,她為什麼要像義兄一樣勤奮呢?
思卿的長嫂沈浣畫溫柔繾綣,自小生於國公府,長於深宮,跟思卿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境況里。她不能理解一個經常被長輩提溜去荒郊野嶺看診辨藥的鄉野丫頭需要一股悍氣防身自保,也不能理解思卿為什麼要如此鋒芒畢露。
如沈浣畫一般長在讀書的大戶人家的女眷一般都讀讀《女孝經》、《賢媛集》,傅臨川家裡沒這種書,只有亂七八糟的經史子集、隨筆雜談、鬼怪誌異,思卿從小就看這些書長大,徜徉其中,渾然忘卻國朝女子皆不讀此物。
思卿回到帝京後實在不習慣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在葉家唯一的的樂趣是溜進葉秀峰的書房裡偷書看。
葉秀峰藏書極多,思卿像老鼠進了米缸。後來思卿不僅能翻到書,還能翻到葉秀峰的公文和內閣的奏摺。
思卿一無所有從民間來,從小看慣了胥吏催債,恨不得將「肉食者鄙」四個字糊到葉秀峰這位「犬馬」腦門上面。
葉秀峰的公文中有些很冠冕堂皇但又讓思卿生氣的廢話,譬如加派練餉加賦之類,思卿看了技癢,實在忍不住大手一揮,替葉秀峰在公文上寫簡單明了、溫和儒雅、直入主題的批語——放屁。
葉秀峰氣到五臟氣沖天,加派小廝侍從防守書房,活似防賊,弄得不知情的三房四房罵罵咧咧。
思卿自詡耍一耍葉府小廝不在話下,掀瓦翻窗怎麼樣思卿都能溜進書房。葉秀峰無奈,只能用一把大鎖將公文鎖在書房內間柜子里。
可惜葉秀峰不知道思卿的義兄顧某人天賦稟異,最擅長開鎖,思卿跟著學了些些皮毛。本來她對葉秀峰的公文也不怎麼感興趣,葉秀峰越不讓她看,她偏要撬鎖打開做出翻看狀。
思卿將目光放在書房後牆轉悠的貓身上,順手在犯罪現場留下大狸貓一隻。那天葉秀峰一開書房門,只見內間鎖被撬開,文書散落一地。書閣上唯有肥貓一隻,正興奮地往地下扒拉公文。肥貓見葉秀峰怒視自己,站在高處發出挑釁的「喵」聲。
葉秀峰實在是受不了了。三房四房嬸子跟思卿合不來,葉秀峰巴不得沈浣畫天天看著思卿,這才鬆口讓沈浣畫帶思卿出城逛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