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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一生真偽

2024-08-08 22:03:52 作者: 予望之
  第264章 一生真偽

  顧衡見此連忙上前搭脈,誰知思卿卻正好醒了,轉頭看見顧衡,「阿兄?」

  顧衡應了一聲,蕭繹連忙湊過來,思卿問顧衡道:「你怎麼來了?」說著摸摸自己的額頭,「我這是……這是在哪兒?」

  蕭繹連忙道:「這是閱是樓,你剛才一下就昏了,你自己有發覺麼?」

  思卿搖搖頭,「既在南內,阿兄怎麼來了?」

  「你好端端的就發昏,」蕭繹道,「嚇我一跳,就把梁分找來了。」

  顧衡鬆開診脈的手,問思卿道:「你最近一次舊傷不適多久了?」

  思卿想了想,「兩個多月?」

  顧衡眉頭緊鎖,「這有點奇怪。」

  思卿道:「我先前懷疑過是不是傷我的箭鏃有毒,但一則傅伯伯當時確認過說沒有,二則就算有毒也不可能隔二年又發作,所以應當不是中毒。」

  顧衡見思卿右手上也有新傷,於是問:「這是?」

  「不小心劃的,」思卿道,「傷口不深,肯定沒毒。」

  顧衡道:「西南山中有人善於用蠱,施蠱的人發令,蠱才會發作。有一種可能,傷你的箭鏃上有類似蠱毒但是比一般蠱毒更不容易被發現的毒,因為一直沒人去發引,所以你一直沒發作。久而久之,它自行發作了。」

  蕭繹嚇了一跳,「可解麼?」

  思卿笑笑,「都不知道是什麼毒,怎麼解?就換傅伯伯也沒辦法。不過我覺得我不像中毒。」

  顧衡道:「還有一種可能是你當時傷口太深,傷了肺脈。可能近來你焦躁不安,引發了舊傷,又受風寒,也未可知。」

  兄妹二人又說了幾句蕭繹聽不懂的醫理,顧衡正寫方子,有內閣宿職的大臣求見,思卿道:「你先去忙。」

  蕭繹匆匆往前廳去,顧衡仍在寫方子,周圍靜悄悄的,只有雲初立侍在側。思卿忽然問:「你們一定要搬回南省去嗎?傅伯伯一定要走,你也一定要走。」

  顧衡半開玩笑道:「難道你想被揭發嗎?你想被指著的鼻子說你與靖國公逆案有關?國朝有幾位皇后善終,你心中怎麼會沒有數嗎?」

  思卿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嘴裡說不出好聽的話來。」

  顧衡默了默,忽然問:「程將軍是怎麼回事?」

  熙寧二十一年的夏天,江楓在京衛圍捕定藩暗哨的行動中失蹤,顧衡曾經與程瀛洲聯手端掉了定藩隱藏在帝京多年的重要據點。熙寧二十二年秋,他受徐文長脅迫在獄中自盡,又是程瀛洲救了他的性命。

  此刻他提起程瀛洲,思卿深深嘆了口氣,「我想不通,不明白他為什麼非要尋死。他自己都不肯說,如今人沒了,更加查不出來了。」

  顧衡聽了不便再問,只道:「你怎麼中的毒?」

  思卿道:「你怎麼確定我是中毒?」

  顧衡道:「我還不知道你?」

  思卿沒說話,顧衡道:「你活夠了?」

  「我就是沒活夠,」思卿道,「所以才留退路。」

  「承認了?」

  思卿輕聲道:「我就想試試此毒究竟能不能幫我裝死,真出了事,我好金蟬脫殼。沒想到劑量沒算好,吃了有點頭痛。」


  思卿學藝不精,想調服閉氣假死的藥以防萬一,沒想到反將自己弄得真病了。

  「想得還真遠,」顧衡哼了一聲。

  思卿道:「這一切的真真假假,總要有結局。我不想得長遠些,有什麼不好?」

  「你做什麼虧心事了?」

  「我做的虧心事可多了,所以誰都信不過。」

  顧衡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身變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思卿則笑,「阿兄,周公我不知道,但要做王莽,還輪不到你。」

  顧衡一笑,留了三個方子,因天色晚了要告辭出去。思卿道:「我這裡給你家囡囡置了些東西,原本想叫玄賓阿姊拿去給你,你既來了,直接給你就是了。」

  一時雲初取了東西來,有給小兒的金鎖、金鐲,過年的金錁子、荷包,一套小兒抓周的玩意兒,還有給顏陌溦的成衣、首飾、香餅香餌。思卿又問武振英和傅臨川有沒有信來,顧衡說沒有,又囑咐了思卿幾句,這才告辭。

  顧衡走出內殿,迎面看見蕭繹匆匆回來,連忙展袖行禮。蕭繹扶住他,兩人短暫對視,蕭繹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只道:「梁分,我們談談。」

  兩人走到太液池邊僻靜處,黑暗裡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神情。他們之間有許多不可說的秘密,有關於上陽郡主顏陌溦身世的,有關於顧衡之父謝子賢的,有關於傅臨川或者說是陸淵的,也有關于思卿的。但說到底,一切的一切,都源於當年的靖國公、余允和一獄。

  顧衡覺得自己明白什麼,又猜不透什麼,也不想知道更多。他與顏陌溦萬般艱難走到今天,所期許的事,也只有過好眼前的日子。

  蕭繹沉默了片刻問:「六妹……一定要到南邊去住麼?」

  待顧衡告辭出西苑,雲初重新煎了藥奉給思卿,思卿不想喝,蕭繹正好進內室來笑道:「你這麼大的人,還怕苦。」

  思卿道:「我病在這裡,你還笑我。」

  蕭繹道:「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不過生病了總要吃藥,這是小孩兒都懂的道理。」

  思卿道:「我胃裡空空的,喝藥下去胃痛。」

  雲初聽了叫雨初拿了鴿子粥來,思卿先喝了小半碗,這才喝了藥。

  蕭繹問:「你當真覺得不是中毒?」

  「我沒那麼金貴,」思卿把空藥碗給雲初,「就算是毒,我當時傷處流了那麼多血,也把毒帶出去大半了。現在就算有些餘毒,慢慢調理清出去,不妨事的。」

  雲初遞上蜜果子,思卿笑道:「還是你在乎我,霞影去了還有信兒來,似你菱蓁姊姊,去了西京過年也不理會我,來信還說的是雨初的事。你跟雨初說,她想出宮去,我怎麼會攔著?」

  雲初答應著出去,思卿又道:「我還以為菱蓁成了親,今年過年會回京來呢,結果也沒回。」

  蕭繹道:「她不是遣人回葉宅了麼?再說了,她才去,要把家立住,第一個年肯定忙得很。」

  思卿嘆了口氣,蕭繹道:「你是沒想到,你真同意她嫁葉蘭成。」

  思卿道:「我管得住人,管不住心,少不得順水推舟。你要問我心裡怎麼想,我們菱蓁千伶百俐,我還是不樂意看見她嫁給葉蘭成去。」


  蕭繹笑笑,「你就是看不上葉家,過不去你自己心裡那一關。蘭成對她好就是了。」

  思卿搖搖頭,「嫁給他,少不得又被葉家那群族人折騰。不說這個,我聽聞仿佛有了仙居長公主的消息。」

  蕭繹道:「是啊,這麼多年了,老四不容易。」

  思卿道:「小娘娘一直掛念著,若是真能找到仙居長公主,也算了了小娘娘一樁心事。」

  蕭繹道:「派了好些人去找,再等等看吧。」

  思卿道:「我要閉關靜修,去島上吧,或者去瓊宇。」

  蕭繹勸道:「湖邊風大,還是回寧華殿吧。」

  「回了寧華殿還叫什麼閉關靜修?」思卿道,「我又不出門,打開地龍暖和得緊,不怕吹風。我閉關一段,若是有餘毒,也好清毒。若不是中毒,我也該好好緩一緩了。」

  自從這次回到帝京,她總是莫名其妙覺得疲憊,周身無力,半夜有時渾身酸痛,繼而驚醒,難以入眠。是時候找個地方讓自己安靜安靜了。

  翌日思卿開始在西苑瓊宇閉關不出,初七之後的宮宴也沒再出席。初十之後蕭繹到瓊宇內找她,思卿道:「破壞我的修為。」

  蕭繹笑道:「你有什麼修為?」說完將瓦罐揭開,雞湯的香氣四溢,「這次肯定熟了,你嘗嘗。」

  思卿笑笑,「原來你還記得呢?」

  蕭繹得意道:「看看我烹小鮮的功力有沒有上漲。」

  從維揚回來以後,思卿發現蕭繹怕髒到一種難以描述的境地。如此愛潔的蕭繹願意為她做她想要的羹湯,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她內心升起無限的愧疚之情。

  過十五前沈、顧兩家都去城南武宅給呂叔送東西,沈江東夫婦問起思卿的病,顧衡頗有把握,覺得思卿沒什麼大礙,江楓這才放下心來。

  過了十五李元貞病癒返回帝京,覲見後為江楓被誣殺害李夫人事來嘉國公府向沈江東夫婦告罪,因李夫人過世,沈江東夫婦皆言這是小敬王的詭計,與李家無關。李元貞回京後沈江東不必再替他履職,清閒不少。至二月二闔城放鞭炮、撒豆箕,承平伯夫人的么女出嫁,沈江東陪同江楓往承平伯夫去忙了幾日。

  承平伯夫人嫁女後思卿出關,病也痊癒。過了幾日思卿從瓊宇搬回玩月閣,江楓許久沒來見她,兩人坐在玩月閣的暖閣里說話。江楓本穿了全套禮服,來玩月閣換了思卿一件肉桂豎領斜衿大衫。衫子底下墜了一排流蘇,思卿養的狸貓看見跳上來撥弄,江楓便伸手把狸貓抱在懷中。

  思卿道:「它跟我一個月,天天就是吃和睡,太重了,看壓得你胸口痛。」

  江楓笑笑,把貓放在地下,「聽說長公主要回京了?」

  思卿道:「上個月和王留下的人在靖江以南山中無人處找到了被韓守忱隱匿的仙居長公主,長公主已啟程返京。」

  江楓道:「長公主是苦命人。」

  雲初來奉茶,江楓看見她笑道:「聽說雨初也出宮去了,殿下身邊就剩下雲初姑娘了。」

  思卿道:「我問她有什麼想法,她也不作聲。」

  雲初笑道:「姑娘和舅太太說話,又捎上我做什麼?」放下茶盤轉身溜了。

  思卿又問江楓道:「對了,過節武家伯伯有沒有給你寫信回來?」


  江楓搖搖頭,「他們二位,除非自己回京,否則是不想咱們再打攪了。」

  思卿笑笑,江楓道:「開春了,梁分說要南下去看看貨。我想著等著二月里無事,我也回撫州走走。」

  思卿道:「阿兄就是呆不住。」

  江楓道:「他們要回南邊住,梁分這次南下先去打理好住處,然後回京等著秋天裡天氣涼了合家再搬了去。」

  思卿道:「沅西公署理兵書,大概走不開,武家伯伯也不在京,要是回撫州,你自己回麼?」

  江楓道:「也沒多遠,我自己回,用不了半月就回來了。二月里沒什麼事,我看許懷敏諸事已熟,我也好放心離京。」

  思卿頷首,「前兒凌波來信,說在留都已安定住。說實話,我還挺捨不得凌波去留都的。」

  江楓告辭後思卿漫無目的在西苑閒逛。她穿著一件肉桂色豎領斜衿大袖長衫,用一條淡藍色細褶長裙把長衫掖在腰裡,挽了一根長長的淺綠披帛,一頭搭在肩頭,一頭掛在肘中。路過承明館前,看見遠處曲橋上站著身材纖弱的女子屈膝行禮,並非向自己行禮。思卿定睛一看,蕭繹正好路過曲橋。

  不知怎得,思卿心中有點不舒服。換成熙寧十七年之前,她肯定轉身走開。今天她的腳不受腦的指使,大步往橋上走。

  裴氏連忙向思卿行禮,蕭繹含笑看著思卿走近,思卿對裴氏道:「不必多禮了。」

  裴氏識趣告退,蕭繹輕笑道:「我從沒發現這裡看落日很美。」

  思卿將長長的披帛向身前拉,挽住蕭繹的臂膀,聞到了蕭繹身上若有若無的木犀香。蕭繹問:「怎麼不言語?」

  思卿也不知道要講什麼,只想著這一刻落日餘暉,橋上的玉人只能是屬於她的。

  小敬王蕭紆逼宮失敗後,蕭繹明顯比之前更加心冷。程瀛洲自盡身死,換作以前蕭繹必然一糾到底大發雷霆,但他沒有。

  當思卿終於動心的時候,他的心已經像玉一樣又冷又硬又脆。思卿不受自己控制地低下姿態去靠近他,卻再也難以想以前一樣聽到他的心跳。

  思卿想起熙寧二十二年梁菱蓁還在京時,自己曾對梁菱蓁說:「情愛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如今想來甚是可笑,這句話已無法說法思卿自己。

  過了半個月天氣轉暖,顧衡想在暑熱前回京,於是匆匆往南邊去了。隔了兩日,江楓也來辭思卿回了撫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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