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安平的命令下,整個京滬區都開動了起來,開始滿世界尋找楊書荃。
淪陷區的軍統畢竟是生活在「地下」,不能像在在國統區那樣藉助軍警的勢力,為了儘可能快、早的將人找出來,軍統不得不求助於幫會勢力。
對於這種要求不管是上海的幫會勢力還是其他區域的幫會勢力,自然都不會拒絕。
可幫會勢力被動用後,日本人就不可避免的收到了相關訊息。
……
伊藤機關。
「機關長,已經查清楚了,蘇南、蘇北和浙江等地的幫會勢力,都被動員了起來,都在尋找楊書荃的下落。」
聽完手下的報告,伊藤正勢不由面露得意:
「我就猜到楊書荃沒有落到軍統之手。」
伺候過多任機關長的資深特工意猶未盡的問道:「那我們……」
「我們也大張旗鼓的找!」
特工領命,在離開前又好奇問:「機關長,您是怎麼判斷楊書荃此人不是地下黨的?」
伊藤正勢笑了笑,道:「我對地下黨非常的了解,他們有近乎苛責的紀律,地下黨又怎麼會經常混跡在煙花之地、成為一堆妓女的恩客?」
「趕緊聯繫各部門,大張旗鼓的找此人吧!我們一定要在軍統之前找到楊書荃!」
「是!」特工恭恭敬敬的領命,轉身之際看到了伊藤正勢嘴角的笑意後,心裡暗道:
我抓的地下黨可不少,我豈能不知道地下黨的性子?不過是給你一個賣弄的機會罷了!
手下離去後,伊藤正勢坐在了椅子上,從抽屜內拿出了一份名單,望著名單上一個個抖抖腳都能讓上海震一震的名字,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之前秘密找人無果後,駐軍高層和外務省官員,都要求繼續秘密尋找,一定要將楊書荃找出來,一定要將密電本找到。
可他卻堅持放開了禁令。
他的理由很簡單,如果楊書荃是軍統的人,那麼一個月的時間,也足夠對方安全的回到重慶或者將密電本送到重慶了,繼續秘密尋找已經沒有必要了。
但實際上,直覺告訴他楊書荃應該不是軍統的成員。
派人圍毆他的李康因為密電本丟失之事,已經遭到了特高課的密捕,且受盡了刑訊之苦,整個人都算是廢掉了——當他看到被折磨了二十多天的李康後,意識到這極有可能就是楊書荃對李康的報復。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故,伊藤正勢便建議放開禁令。
原本駐軍高層和外務省官員想立刻展開海捕,卻被伊藤正勢故意拖延了幾天的時間。
而他拖延的原因,就是想看看對手的反應。
他的對手不出他的預料,禁令僅僅放開了四天的時間,蘇浙兩省的幫會勢力就被動員了起來。
那按照時間推算,對手就是在禁令放開的第二或者第三天就收到了相關的訊息——這本就是伊藤正勢準備的又一個圈套,他想看看上海的日軍核心層有沒有問題。
從軍統的反應就能看出核心層是沒有問題的,但禁令放開,軍統卻獲得了消息,這意味著在核心層之下的關鍵層內,軍統是有消息渠道的,否則他們絕對不會知道這條消息。
此時他手上的這份名單,便是疑似泄露源範圍內的所有人——名單上的每一個人,按理說都不會是泄露的源頭,但消息偏偏是在這個層次走漏的。
可上面的每一個名字,都有讓伊藤正勢忌憚不已的各種緣由。
他甚至生出了一種衝動:
我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但他腦海中卻出現了武田義平的「安詳」狀:
額頭猙獰的血洞,空洞洞的眼神中帶著不甘……
從藤田芳政開始一直到武田義平,沒有一位機關長能在上海安然的離開,若是他不理不顧,那這些前輩的結局,又豈能不是他伊藤正勢的落幕?
想到這,伊藤正勢的決心便堅定了起來:
不管你是誰,我都要將你揪出來!
重新將這份名單裝進了抽屜,伊藤正勢呢喃道:
「那咱們……就先從這些幫會勢力開始吧!」
……
當日本人開始動用一切大量的人手也開始海捕楊書荃的時候,張安平卻嗅到了空氣中的古怪。
按理說,這反而佐證了姜思安送來的情報的正確性。
可出於特工的直覺,張安平偏偏嗅到了古怪。
「秘密尋找失敗,日本人確實應該不得不展開海捕,邏輯上說得通……」
「可是……為什麼會是在我動手之後?」
作為日本人眼中的「軍統之狐」,張安平能一次次碾壓對手的核心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謹慎謹慎再謹慎。
因為所有的疑點都可能是對手精心布置的陷阱。
這是張安平一直警示自己的話,而現在,這一份警示同樣發揮了作用。
面對日本人合乎常理而展開對楊書荃的海捕,張安平在一邊嚴令各部加緊尋人腳步的同時,暗暗的開始將目光注意到幫會勢力這邊。
軍統各站組會動用幫會勢力,這在張安平的預料之中,而且他也知道這將是一個破綻,對於破綻,自然要團團保護起來,以免發生不可預測的悲劇。
當他的目光聚焦到幫會勢力的時候,在暗中圍繞這個破綻而準備的網絡也動了起來,所以很快張安平就收到了反饋——
但凡是軍統動用了幫會勢力的城市,當地都有一個幫會之中的人物活躍起來,開始用各種方式來探究具體到底是何人動用了這些幫會勢力。
上海這邊活躍的是一個叫【羅宏文】的青幫人士。
此人是杜越笙的徒弟,之前就在張安平的視線中出現過,因為其手上的鴉片數量激進。
在鴉片渠道有數的情況下,能讓張安平手下無法確定其手上鴉片的來源,那源頭自然是只有汪偽和日本人了。
但因為此人拒絕了汪偽這邊試圖聘用為禁菸總監部副部長的邀請,所以沒有上張安平的鋤奸榜。
可因為受到了張安平的關注的緣由,他的信息被查的很清楚,所以在這一次又出現在了張安平的視線後,軍統的人第一時間就出現在了羅家。
上海軍統的名頭太盛了,縱然是最近勢力大增的羅宏文,也沒有出賣軍統的膽子,面對軍統人員笑裡藏刀的詢問,他索性便坦言是汪偽的人指使他這般乾的,並言稱是在七天之前。
收到消息後的張安平悚然一驚。
七天前,這正是姜思安剛剛聽到相關消息的時候!
楊書荃盜走密電本之事……是假?
對方藉此甄別是否有釘子才是真?
張安平閉目,開始思索起來。
或者說,自己想到的以密碼本作餌的計劃,日本人已經先他一步實施了?!
張安平立刻開始了對這件事的詳細調查。
通過調查他發現李擇一之子李康,在日本人發現了密電本失蹤之際便被日本人帶走了,通過對李擇一周圍人的套話,對李擇一僕人的套話,基本可以確定李康被日本人收拾慘了,根據李擇一的無意中流露的說辭可以判斷出李康基本是廢了。
其實這個調查的結果不重要,因為日本人如果真的是拿密電本做局,李擇一這個北洋時期的失意政客、現今的狗漢奸,在日本人眼裡當一枚棋子很正常,別說搭上他兒子李康了,就是搭上李擇一,日本人也不會皺眉。 張安平真正在意的是派出去調查的人會不會被盯上。
結果是秘密的調查人員沒有被盯上。
儘管這並不能完全排除張安平所擔心的可能,但很大程度上可以確定楊書荃竊取密電本是真。
張安平懸著的心算是略微的放下了一些,可依然還是不怎麼踏實。
畢竟,目前的證據已經足以說明日本人在借密電本失竊之事,意欲對軍統進行一波打擊了。
【一定要加快尋找楊書荃的速度!】
……
無數有關楊書荃的照片和畫像,在軍統和日本人雙重的「努力」下,快速的傳播了起來。
上海松江。
一家老字號的茶館。
一夥計在一桌客人走後,悄咪咪的站到掌柜身後:「掌柜的,我剛聽到那桌特務在找楊書荃——他們還說咱們的人也在找,一定要趕在咱們的人之前找到他。」
掌柜的漫不經心的問:「是誰?」
「叫楊書荃——名字沒聽過,但他們之前拿出照片的時候,我瞄了一眼,發現這個人跟咱們前不久送走的一個『客人』很像。」
掌柜的一驚:「你確定?」
「髮型不一樣,但面容很像,我懷疑就是同一個人。」
「我知道了!」
掌柜的在下午的時候離開了茶館,秘密的去找了一個人,將這個消息告知了對方。
他要講的信息主要是後面的一句:
「聽說咱們的人也在找——這位不是被咱們送走了嗎?」
「應該是上海站——我回頭跟他們了解下。」
這一了解,一樁【烏龍事件】就被出現了。
……
「老師,」李伯涵一臉的……古怪,他向張安平講述起了自己了解到的情況:
「楊書荃是我們的人,不過他這條線是直屬於局本部的,根據那條線上的兄弟的說辭,早在一個月前,此人就已經被秘密送去重慶了。」
張安平皺眉:「你確定是這個情況?」
李伯涵肯定的說道:「確定,那條線上的兄弟已經辨認過了,確認照片上的楊書荃就是他們送走的。」
「那就奇了怪了!」張安平的眉頭依然不松——這麼大的事,自己在局本部絕對不會不知情。
但既然隸屬局本部的交通站已經確定此事,他自然只有向局本部發報詢問。
李伯涵請示:「老師,那咱們這邊是不是先停一停?」
「不要停,繼續查。」
「是。」
雖然李伯涵沒搞清楚張安平的用意,但這不影響他堅決的執行命令。
張安平的電報在軍統局本部的級別是相當高的,局本部在收到電報的第一時間就呈送到了老戴的案頭。
「什麼?日本外交密電本落到我們手上了?」
看著這份電報,戴春風也比較懵,外交密電本啊,這可是事關日本外交的大事,如果真的落到了自己手上,那日本人的對外決策豈不是等同於落到了自己的眼中?
可是,如果真的落到了自己手上,他又豈能不知道?
可既然張安平在電報中稱人已經由直屬局本部的交通站送至了重慶,他便立刻安排人排查起來,看是不是哪個環節出問題了。
這一查,【烏龍事件】便徹徹底底的展露了出來。
原來,楊書荃是軍統電訊主管魏大銘的人,是直屬於他的一枚暗子——楊書荃和李康發生了爭鬥後,因為李康彼時揚言要通過特務體系一直收拾他,楊書荃無奈決意放棄潛伏,便搞到了外交密電本後便撤回了重慶。
按照正常情況來講,魏大銘拿到密電本後就能意識到其重要性,可惜當時的魏大銘因為褲襠里的那點事,被戴春風下令關了一個月,出來後的他無心工作,也沒有親自見一個失去了潛伏意義的特務,便讓手下人接待了楊書荃。
豈料他這名手下對情報業務狗屁不通,面對楊書荃遞交的外交密電本,翻了翻以後便將其丟到了檔案室里吃灰——若不是因為張安平的這封電報讓這本密電本重見天日,說不得得一直吃灰到焚毀。
了解到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後,老戴好懸沒被氣死,這麼一本重要的密電本,竟然會因為手下的有眼無珠放到檔案室吃灰!(這是真事,楊書荃——韓詩荃。)
倒霉的魏大銘,被老戴二話不說的又給關起來了。
……
上海。
張安平收到了局本部的回電,稱密電本確在局本部,但這套密電極其複雜,破譯起來尚需要時間,且極不容易破解。
「我問的是這個嗎?」
張安平一頭霧水,他關心的是這本外交密電本是不是日本人放出的餌,可局本部回的電報讓他有些看不懂。
他遂接連發了三封電報,要求局本部將事情解釋清楚。
老戴本來是不想讓外甥看這個笑話的,所以才在回電中含糊其辭,可外甥接連發了三封電報問同一個問題,他自然就意識到了張安平極其重視,只好將這件事的原委告訴了張安平,並在電報中表示:
這本外交密電本是真!
國民政府的情報部門中,有魏大銘這樣的坑貨,但也有很多的人才,早在全面抗戰沒有爆發前,「密電監譯所」就已經對日本外交密電展開了破解工作,且已經有所收穫。
只不過隨著日本外務省密電本的升級,監譯工作又陷入了瓶頸中,但這本密電本的出現讓監譯所這邊欣喜若狂,日本人認為這份密電是無法破解的,但監譯所早就摸清了日本外交密電的規則,有了這本密電本,他們保證破解工作將會在短期內取得巨大的成功!
看著局本部的回電,張安平只能對這次的烏龍事件深表……去他媽的!
沒想到就因為一個特務的不專業,一個電訊情報機構主管的漠視,險些讓這麼一本重要的密電本從眼前蒙塵。
這些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竟然真的能發生。
罵了一通後,張安平將目光重新挪回了當前。
密電本既然是真的,那就必須要讓日本人確定一件事:
軍統沒有得到這本密電本。
否則日本外務省一旦更換了密電本,一切都將付之東流。
「那就必須還要繼續找楊書荃……」
「而且,還得讓日本人這邊找到『他』!」
如此,才能讓日本人知道密電本沒有出問題,外務省不會更換新的密電——手裡的這本密電本才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