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平已經從種種跡象中判斷出了一件事,即:
日本人利用楊書荃竊取密電本之事,在消息擴散前進行了布局。
目的一是為了確定泄密範圍;
目的二是為了確定此人到底是不是軍統;
目的三則是為了能藉機打擊一番軍統。
張安平做出的舉動,讓日本人的目的二達成——即日本人已經確定了楊書荃不是軍統成員。
當然,這是在陰差陽錯之下產生了誤會,不過也正是這個誤會,讓張安平覺得這是個機會。
可以合理的安排楊書荃之死、可以合理的安排密電本物歸原主。
張安平本來打算利用日本人的目的三來反坑日本人一波,但在楊書荃是自己人、且密電本已經到了軍統之手的情況下,反坑是不行了,可他也不能讓日本人占到便宜,如此才能讓這件事看起來正常些。
其實張安平最鬱悶的是對方的目的一,這一次姜思安大意了、自己也大意了,必然導致姜思安上了日本人的懷疑名單。
其實這是無法避免的,作為釘子,只要傳送情報,總會有引起懷疑的,好在僅僅是懷疑,且對方要懷疑的對象絕對不止姜思安一人,在規模龐大、身份棘手的情況下,不可能就通過一兩次泄密來圈定具體對象,所以還有補救的機會。
因此,張安平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將楊書荃竊取密電本的事件給日本人劃一個圓滿的句號。
……
伊藤機關。
伊藤正勢的神色陰沉。
他出招了,利用這一次的信息差,試圖揪住軍統的尾巴,狠狠的打擊一波軍統。
他自認為自己的準備很充分,提前在江浙的幫會勢力中布局,一旦軍統利用幫會勢力尋找楊書荃,他便能順藤摸瓜狠抓一波軍統的人。
可事實卻是當他要收網的時候,那些負責在幫會勢力中調查的漢奸,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全被解決了,只有寥寥幾人成了漏網之魚。
這些等同於耳目的漢奸一死,伊藤準備的抓捕行動自然就無疾而終了。
伊藤正勢突然間回過味來,對方的手段跟之前截然不同,這種鐵血味道十足的手段,更像是另外一個人。
張世豪!
「是張世豪!」
「一定是張世豪來了!」
換做其他對手,這時候的伊藤正勢就應該鬥志激昂起來,可一想到這是讓多名同僚折戟沉沙的張世豪後,伊藤的心卻沉了下來。
「可能……他就是這幾天才回到上海的,所以……不是我的方向不行,是對手換人了!」
為自己找了個藉口後,伊藤正勢尋思接下來該怎麼做,思來想去,他決意還是按照履任上海特務機關長時候的設想來做。
那就是身負烏龜殼,絕不貪功冒進,逮到一個算一個,絕對不做順藤摸瓜之舉!
堅定了自己的方略後,伊藤正勢心想:
張世豪,咱們接下來的戰場就是誰先找到楊書荃!
我若是找到,那你就是……輸了!
……
一直在密切注視日本人動靜的李伯涵,看到日本人在面對耳目被清洗一空的結果而瞬間縮回去後,很不解的問張安平:「老師,日本人的狗爪子全縮進去了,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張安平苦澀的笑了笑:
「要是有陰謀就好了。」
李伯涵是老人了,瞬間就明白了張安平這句話的所指,不由為老師的威風而默默感慨。
想當初伊藤正勢履任,正好遭遇武田義平的橫死,按理說伊藤正勢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應該想辦法四下出擊報復回來。
可事實是:
整整二十多天,日本的特務機關就跟鑽進了烏龜殼一樣,一丁點的動靜都沒有。
這可把李伯涵嚇壞了,以為日本人在憋什麼大招,沒成想最後發現日本人是真的在龜縮——而等到王天風履任的消息傳出來後,日本特務頓時就瘋了起來,四下出擊,一副要狠狠撕咬軍統一口的樣子,結果被王天風順勢給收拾了一把。
即便如此,日本人就沒慫過,從那時候起至今,隔三差五的就要挖坑、就要布局、就要針對軍統搞各種各樣的行動。
可現在,他們嗅到了老師重新掌權的味道後,竟然毫不猶豫的又恢復了龜縮狀態。
老師的威風,當真了得啊!
張安平卻沒有因為這種威風而感到欣喜,他寧願對手將自己當做傻子看,也不想讓對手將自己當做「神」來看待。
他整理了下情緒,交待道:「你去一下上饒,到了那邊你去找盧耀輝見一個人——到時候詳細了解下此人的各種訊息,尤其是他平時穿著的各種衣服,最好找他要一套過來。」
張安平交代的這個任務聽起來非常的沒頭沒腦,但李伯涵卻知道,越是這種在乎細節的古怪任務,必然會涉及到更大的機密,他也不詢問,只是道:
「好的,我會將情報組交給副手,讓他這段時間直接跟您聯繫?」
「不需要——你讓他注意情報組的安全,日本特務看似停止了動作,但他們的目光終究是在我們身上,一旦有破綻,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撲上來,現在我們的人都在找楊書荃,正是最危險的狀態。」
「我明白。」
其實李伯涵到現在都搞不清楚張安平的用意,因為是他向張安平轉述了直屬局本部的交通站匯報的情況,知道楊書荃已經到了重慶。
但他也不多嘴,反正老師的吩咐絕對不會有錯,如果出錯了,那一定是執行環節出的問題!
他懷著這種心情離開了上海,一路奔波後來到了三戰區司令部所在的上饒,通過盧耀輝見到了要見的目標。
當他看到對方後,整個人都麻了!
竟然是楊書荃!
江浙兩省,日偽、軍統都在挖地三尺尋找的人,竟然就是他此行要見的對象。
但很快李伯涵就意識到了張安平的目的。
他的老師,很明顯是要偽造楊書荃早已死亡的假象,否則絕對不會讓他詳細了解對方的各種私人訊息,尤其是關於衣著方面的。
意識到這點後,李伯涵發揮了自己的主觀能動性,開始以「楊書荃早已死亡」為目的,進行了全方位的準備工作。
……
張安平當然可以能給李伯涵詳細的交代一通,但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故意賣了一個關子,並暗中觀察李伯涵接下來的舉動。
從盧耀輝反饋過來的信息看,李伯涵沒有讓自己失望,他明白了自己的打算,並按照自己的打算進行了相應的準備工作。 這讓張安平徹底的放心了,只要李伯涵在未來經得住權力的考驗,就可以委以「重任」了!
這個「重任」之所以用雙引號,是因為還太早了。
但張安平已經開始了準備工作。
畢竟,八年的時間,其實也是一晃眼的事。
當然,這些事還只是悄無聲息的準備,畢竟,他目前棘手的事可不是這個,而是如何成功的讓日本人拿到三戰區的密碼本——老王這十來天看似不急不躁,但一有空就跟個影子一樣出現在自己跟前,雖然不說話,可態度很明確:
時間有限!
張安平原想趁著李伯涵去上饒的時間空檔,為自己腦海中的【反間計劃】做點鋪墊,卻沒想到姜思安這時候發出了緊急見面的訊號。
姜思安的岡本平次這個身份,目前肯定在日本特務機關長伊藤正勢的懷疑中,可岡本平次這重身份,不是伊藤正勢能輕易拿捏的,張安平不認為姜思安目前會有直接危險。
這個時候,姜思安緊急約自己見面,為何?
他帶著疑問,偽裝後出現在了姜思安的岡本公館中。
書房內,當著藤田芳政、南田洋子、松室良孝以及冢本清司的牌位,姜思安凝聲說:
「老師,伊藤正勢正在查我——楊書荃的情報,可能是個陷阱!」
姜思安的警覺性不低,意識到伊藤正勢秘密查他後,便意識到了自己可能是因為楊書荃的事而被伊藤盯上了。
所以他懷疑楊書荃竊取密電本之事有蹊蹺,懷疑是日本人布的局。
這也是他緊急要見張安平的原因。
「不是陷阱,」張安平道:「只不過是伊藤正勢順勢進行了布局,想搞我們一波——不過你確實是因為楊書荃的事被伊藤盯上的。」
見張安平說的如此肯定,姜思安便猜測張安平應該是有了其他發現——極有可能楊書荃已經落到了他手上。
畢竟是師生,姜思安認為還是很了解自己這位老師的。
他沒有詢問,而是道:「我想發作一下,老師您覺得呢?」
張安平想了想,點頭:「可以,你畢竟曾經是特務機關的三巨頭之一,要是連伊藤的這點小動作都無法發現,那就反而會成為對方懷疑你的理由——或者說,這本就是伊藤對你的試探!」
「我也是這麼想的,這件事我想鬧大些,我可能低調的時間有些長了,很多人似乎都忘記我曾經是誰了!」
「鬧大?」
張安平想著這個畫面,心中突然一動:「可以,隨後我搞一次針對你的刺殺。」
「啊?這不是畫蛇添足嗎?老師,您是不是有別的考慮?」姜思安非常疑惑。
他發作一下,事情鬧大一些,理由很恰當,火候也很好掌握,可以彰顯自己不心虛、並藉此立威的態度。
但如果這時候又被刺殺了,反而有種過猶不及的感覺,就好像在迫不及待的告訴敵人:
看,我是無辜的,對手都要置我於死地!
但伊藤是個聰明人,這種過猶不及的動作反而會引起他的懷疑。
可張安平又豈能想不到這點?
張安平笑道:「你到時候不就正好可以去找伊藤,告訴他這場刺殺重在表演嗎?」
姜思安恍然:「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老師您真的高!」
「少學許忠義這混小子——我走了,你去找伊藤立威吧,事情鬧大點,隨後我會親自出手刺殺你。」
話說姜思安應該是被張安平針對最多的一個學生了,加上這一次的刺殺,足足三次了!
不過姜思安的待遇別人也沒有,第一次是張安平親自擋災,第二次則是抱得美特務歸,第三次張安平親自出手,嘖。
張安平離開後,姜思安在四個靈位前晃了一圈後,神色漸漸陰沉下來,情緒烘托到位後,他出了書房,打了一個電話後就怒聲道:
「備車,送我去伊藤機關!」
……
伊藤正勢當然不會真正的背個烏龜殼任憑軍統欺負。
他是見張世豪就位後,知道自己的小伎倆沒用了,便放棄了這種行為,開始試探起懷疑名單上的可疑對象。
首批他選擇了五人。
在選擇這五人的時候,伊藤正勢其實對岡本平次猶豫過——對方現在很低調,徹底的從特情體系離開並專職給海軍搜羅資源。
這種表現跟暗子沾不上一點邊,畢竟如果是暗子的話,是不可能放棄特情體系的地位。
相反,岡本說放棄就放棄,乾脆的一塌糊塗,這讓伊藤肯定對方心裡沒鬼。
但思來想去,他決意將岡本列入其中。
因為他打算和岡本合作一把,揪出這個危害極深的奸細——以對方的身份地位,泄露的絕密情報不知凡幾了,歷任機關長之死,和這個碩鼠的關係絕對非常的大!
所以,他有意在暗查岡本的時候走漏了消息,他確信以岡本的經驗,必然能輕易捕捉到自己查他的消息。
對方必然會找上門來。
還真如他所料,岡本平次找上門來了。
但讓伊藤錯愕的是,對方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來了一隊海軍陸戰隊。
這些日本海軍的陸戰隊成員,抵達伊藤機關後的第一時間便封鎖了特務機關,殺氣騰騰的表現無不在訴說四個字:
來者不善!
面對這出乎意料的一幕,伊藤卻馬上明白了岡本平次的用意。
「原來,岡本想殺雞儆猴立威啊!」
「我、我竟然成這隻雞了!」
伊藤哭笑不得,但卻不得不放低姿勢前去迎接岡本平次。
他心說:這其實是一個不錯的開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