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傳遞情報(求月票)
「砰」「砰」「砰」
補槍聲一次次迴蕩在山壁間,尖銳而突兀。
剎那間,驚得徘徊在遠處的烏鴉群緊繃心弦,倉皇地拍打著翅膀沖向天際,發出一陣雜亂的「呱呱」叫聲。
不遠處的山澗叢林裡,孫子超拿著望遠鏡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一切,目光陰沉。
「這個張義夠狠的啊,殺人不眨眼。」
他嘟囔著,此刻的心就像鐘擺一般,沉重又搖擺不定。
第一個盯上的目標,緊鑼密鼓的監視跟蹤,他幾乎望眼欲穿,結果,現實給他當頭一棒。
一個讓他揪心的疑問浮現在眼前,如果張義不是,究竟誰才是那個影藏的內奸?
「科長,」旁邊的便衣在一旁低聲詢問:
「對他的監視跟蹤還要繼續嗎?」
便衣連續問了兩遍,孫子超才醒過神來,瞥了一眼正在指揮挖坑埋屍的張義,有些疲憊地說道:
「回去再說。」
今天對張義來說,是無比難熬的一天。
回到家裡,他把自己獨自陷在沙發里,悶聲喝了幾杯酒。
親眼看著那些革命前輩被槍決,他卻無力施救,還要和敵人談笑風生,這讓他心力交瘁。
人有時候很難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以往聽到死人犧牲,那個人不過是個名字、代號、數字,死法無過悲壯、激烈、勇猛、豪邁等等。
但親眼看著幾十名正氣凜然的前輩前赴後繼的倒在自己面前,死亡於瞬間具體化了。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短暫的一生中,驚懼、悲涼、痛苦、痛恨、悲傷都混淆在一起了。
回想著剛才槍決的一幕幕,剛才喝下去的酒水在肺腑間不停翻滾著。
強忍了半天后,他終於忍不住,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衝到衛生間,「哇」一聲全部吐了出來。
良久,他才踉蹌著起身,打開水龍頭,水流從水龍頭不斷流出。
他捧起冰冷的自來水,往自己臉上狠撲了幾下。
鏡子裡,他的臉上全是冰冷的水珠,一雙眼睛通紅。
盯著鏡子望了一會,他轉身出來,拿起相機膠捲,走進一間暗房。
一個小時後,張義心情沉重地下了車,走進羅家灣大院的那刻,他已經自動帶上了一副面具。
走上樓梯的同時,一臉凝重的孫子超也正快步而下,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孫子超腳步一停,一臉和善笑容:
「您就是張科長吧?久仰您的大名,鄙人孫子超,初來乍到,還望張科長多多指教。」
「孫子超?原來是孫科長。」張義波瀾不驚,上下打量著他,「一表人才啊,孫科長以前在哪裡公幹?」
「哦,我剛從陝西綏靖公署調來。」
孫子超一臉謙虛,「我剛來局本部,兩眼一抹黑,恐怕以後還要麻煩張科長多多照顧啊。」
「孫科長剛來,就可以隨意出入老闆的辦公室,不簡單啊!」
「都是局座體恤,給我介紹了下情況,希望儘量和大家搞好關係,將來也好開展工作。」
「綏靖公署啊,距離紅區不遠啊。」張義笑了笑,意味深長地問:
「抓過紅黨嗎?這次過來不會帶著什麼使命吧?」
「使命?」
孫子超故作茫然,「能有什麼使命?我就是在那邊栽了跟頭,才求著胡長官介紹,到戴老闆這裡討口飯吃,我的任務就是當好諜參科科長,在局裡一切聽從何處長和戴老闆的安排。」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能帶來關於紅黨的線索呢。」張義失望地搖了搖頭,「那好吧,科里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張某樂意協助。」
說著轉身上了樓。
「那就多謝了。」孫子超笑著回應,不過他的笑容里夾雜了一絲微妙的神情。
辦公室。
戴春風正坐在沙發上閱覽文件,看見張義進來,他嗅了嗅鼻子,不由眉頭一皺,掏出手絹呲溜著鼻子,責怪說:
「辦完事也不知道回去洗洗,帶著一身血腥就來了。」
「工作要緊,顧不上這麼多了。局座,這是我的報告。」
張義不慌不忙地將夾著犯人資料和死亡照片的文件遞了過去。
戴春風接過,簡單地翻了翻,滿意地合上了報告。
「雲義啊,有人說你通紅,我是全然不信的。
看看,不是自己人,能對紅黨這麼狠嗎?所以說不能聽風就是雨,不然會讓兄弟們寒心的,我已經狠狠訓斥過毛齊五了.」
他嘆著氣,頓了頓又說,「只是人心險惡,你年輕得志,難免遭人妒忌,中統的那些狗崽子又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只是未雨綢繆,萬一上面追問下來,我才能給你解釋。
現在好了,事實證明,你不但是清白的,還是黨國的功臣。整個軍統,我戴雨農眼中的可造之在,就只有你!」
說罷,戴春風將報告收了起來,連喬玉坤這個替死鬼問都沒問一句。
「是啊,人心險惡。」
張義附和著,什麼可造之才,這番大餅他可不想要,故意苦著臉說:「就怕現在紅黨對我恨之入骨。」
「那又如何?」戴春風挑了挑眉,不以為然地說:
「好壞利弊,福禍相依,別盡想著占便宜的好事。
苦差事乾的越多,越委屈,升得就越快。想當年我跑單幫的時候,就是將頭拴在褲腰帶上,不要命的干」
『就怕你戴老闆不領情啊。』
張義腹誹著,苦著一張臉,看了看戴春風,什麼都沒有說。
戴春風捕捉到他的異常,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有話就說。」
張義張了張嘴,小聲說:「局座,我現在還是個白身呢。」
「怎麼?冷板凳坐不住了?哼哼!」戴春風看著他,眼神似乎充滿玩味,「你想怎麼樣?」
「卑職還是想去上海打日本人。」
「上海?」戴春風斟酌了一下,馬上搖頭:「那裡沒有你的位置。」
張義聞言一臉沮喪。
戴春風望著他,哼了一聲,不悅地斥道:
「打起精神來,垂頭喪氣的像什麼樣子?別老是想著去上海,那裡有毛千里有唐老四有周某海,還輪不到你操心。」
張義沉默不語,好像是被戴春風這話說服了一般。
戴春風見狀,接著用稍微緩和的口氣說道:
「我已經和何處長打過招呼,你去他那裡當軍運科科長。」
在軍統的體系中,軍運科主要負責軍事運輸情報的收集、破壞地方軍事運輸,協調己方軍事運輸安全。
張義不知道戴春風有怎樣的謀算,但他原來一直在行動處、軍事情報處,做過副處長,兼任過科長,又出任過站長、區長,幾乎和局本部的各個處長平起平坐。
這下把他調到一處做軍運科科長,不過是一個中校的職位,其實是一種變相的降職。
即便證明了他的清白,但他給紅黨傳遞情報證據確鑿,一定要做出一點處罰。
「多謝局座!」張義神情毅然,直視著戴春風,雙腳一碰,一個標準的敬禮。
戴春風滿意地笑了,他輕輕拍了拍張義的肩膀,語重心長:
「雲義,我知道你有一腔熱血,不過,你留在這裡,才更能為黨國效力。」
「是。」
「對了。」說話間,戴春風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神情凝重地說:
「你這段時間別待在山城,剛好我有任務交給你。」
「出什麼事了,局座?」
「你忘了孔家的林世良?別人可不是菩薩,不會輕易放過你。」
戴春風的語調再次嚴厲起來,「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這廝仗著孔某人的背景有恃無恐,大肆干涉貨運管理局和緝私署,瘋狂斂財,十分猖獗,連我都不放在眼裡.哼哼,等我東南巡視回來,勢要和他一較高下。」
「自然不會忘。」張義神情一肅,聽戴老闆的口氣,似乎要向林世良下手了,他心領神會,說:
「局座,到了軍運科,我會利用職務之便,暗中收集此人斂財的證據。」
戴春風讚賞地點點頭。
「不知處座說的任務是?」
「李開峰!」
戴春風咬牙切齒,「這個叛徒將我們安插在淪陷區的秘密電台依次破獲,以致工作都不能正常開展。
魏處長已升級了密碼本,但萬變不離其宗,母本不變,被此寮破譯只是時間問題,所以,必須立即除去此人。」
「毛區長沒有組織刺殺嗎?」
戴春風黑著臉沒說話。
不用說,肯定是刺殺失敗了。
沉默了一會,戴春風繼續說:
「情報說,這個叛徒已化名余玠,出任汪偽特工總部電訊處處長。
現在不在上海,而是駐紮在杭州糧道山,在山頂架設電訊網絡,專門偵測接收我軍統局往來密電,破譯後交給76號。
他身邊除了76號兩個行動大隊保護,還有一個日軍憲兵小隊護衛,戒備森嚴,等閒不可靠近,毛森就是去刺殺他,才失手被擒。」
說話間,他從腰間取出自己的柯爾特手槍,出神地看了看,然後遞給張義:
「你去,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死多少人,一定要將這個噩夢清除。」
張義接過槍,掂量了幾下,果然是一把好槍,敬禮說:
「保證完成任務。」
他走後,戴春風起身,看著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眼神深邃。
信任永遠是暫時的,懷疑則是持久的。軍統局不需要英雄,只需要絕對忠誠於自己的忠犬。
張義這把刀是鈍是利,他才是磨刀人。
這麼想著,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
「是我,將監視跟蹤的人都撤了,對,是全部的人。」
從羅家灣出來,又下起了毛毛細雨,風很大,張義裹了裹衣領,把自己縮在大衣里,在泥濘路上闌珊前行。
靜謐的夜晚,王乃器的家裡亮著燈,透過燈光可以看見他家的窗戶上,貼著一個「囍」字。
屋內的菜桌上熱氣騰騰,有酒有菜,還有一盤涼拌的折耳根,看上去很豐盛。
只是,王乃器的臉上並沒有笑容,他安靜地坐在餐桌前一動不動。
穿著紅色新衣的林秀梅挽著頭髮端著蒸熟的魚從廚房裡走出來,她把魚放在桌上,王乃器卻仍然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林秀梅見他不動,自己坐下來,給兩個酒盅里滿上酒,把一盅酒放在他面前,說:
「來,喝一杯吧。」
說著,林秀梅碰了碰王乃器面前的杯子,卻沒有喝,而是將酒水祭奠在了桌上,說:
「新婚快樂,這杯酒敬我們犧牲的29位同志。」
說話間,她已經哽咽,淚流滿面。
王乃器沉默著,端起酒盅也將酒水祭奠在桌上。
情報是林秀梅去菜市場買菜帶回來的,具體和誰交接,是組織紀律,他不能過問,但帶回來的無疑是一個令人難過的消息。
王乃器深深吸了口氣,又給自己倒上一杯,一飲而盡,靜靜等著林秀梅接下來的話。
「消息是我們在看守所內部的同志冒險傳出來的,罪魁禍首就是楊進興和張義,這兩個白匪的走狗爪牙喪心病狂,不得好死,這筆帳遲早要和他們算。」
「血債血償,這筆帳先給他們記著,遲早要算清楚。」
王乃器同樣咬牙切齒,悲憤說著,同時他不由想到,「美人魚」呢,他怎麼沒有送情報出來?
草草地吃完飯,簡單收拾洗漱,兩人帶著悲憤上床休息了。
為了結婚,為了更好的偽裝,二人特意買了一張雙人雙,此刻林秀梅側躺著,身邊的王乃器同樣遠遠側臥著,各自留給對方一個沉默的脊背。
「麻煩你了,把燈關了吧,不然會引起鄰居懷疑的。」王乃器突然頭也不回地悶聲說了一句。
林秀梅瞥了他一眼,默默將燈關了。
「謝謝。」
黑暗裡,王乃器睜著雙眼,林秀梅同樣睜著雙眼。
過了一會,王乃器問:「我們結婚了,你對象知道嗎?我聽說他在寶塔山。」
「知道,他會理解的,這是組織上決定的。」
「好吧。」
「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
一個特別的洞房花燭夜,兩個人帶著悲憤又各懷心事,久久不能入眠。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兩人都嚇了一跳,瞬間屏住呼吸。
王乃器小心從床上翻了起來,再看林秀梅反應比他更迅速,早就站在地上,手中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剪刀。
黑暗中,王乃器馬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戒備著,側耳聽了起來。
敲門聲隨即再次響起,輕柔,富有節奏,連續三聲。
王乃器鬆了口氣,小聲說:
「是他來了。」
說著他轉身走向門口,忽然又回頭對「妻子」說:
「別出聲,也別出來。」
說完,從外面關上臥室的門。
林秀梅站在地上,愣了一會,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輕輕挑起窗簾一角,外面只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逝。
過了一會,王乃器帶著冷風走了進來,摸黑找出燈盞點上,慢慢打開手中的情報,只看了一眼,不由臉色大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