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五點多了,你還要出去幹什麼?」他問。
「關你什麼事?」周書瑜挑眉,不耐煩地看著他。
周文博想到明天的事,生怕出什麼紕漏,忍不住繼續問:「爸明天下葬,你們是怎麼安排的?」
「我爸的事,不用你操心。等周宏偉什麼時候下葬,你再去做你的好兒子吧。」周書瑜冷嘲熱諷了句,直接推了他一把。
周文博往後踉蹌了幾步,背後撞在門上,疼得他直呲牙。
但他哪裡敢對周書瑜,表達任何不滿。
這揍都被揍怕了。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書瑜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總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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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書瑜和許晴雅,不到四點就起來了。
可明明前一晚就叮囑過周文博,此時他卻還在那呼呼大睡。
「文博,文博,快醒醒!時間要來不及了。」許晴雅推了推他。
可他就像是睡死了似的,身子都左右晃動了,還愣是沒睜眼。
「媽,別管他,我們自己去就是了。」周書瑜知道他是故意找麻煩,也懶得跟他耗。
她爸的葬禮,沒有這隻白眼狼更好。
可許晴雅卻很堅持。
「那怎麼行,我們家養了你大哥二十年,你爸死了他不到場,別人肯定會笑話我們養了只白眼狼。總不能讓你爸死了還一直被人調侃。」
「他就算是今天去了,以後別人也會發現他是只白眼狼。」周書瑜覺得她這個媽實在是太天真了。
不過她媽都已經答應,不把她爸葬進祖墳了,那也不能什麼都不讓她如願。
像這麼唯唯諾諾性子的人,稍不注意弄出個抑鬱來,連個看醫生的地都沒有。
這個點數很多人都還在睡覺,周書瑜不想吵到別人。
直接提起放在邊上的裝水桶,對著床上的周文博潑了上去。
沒想到她也不出聲警告,直接就來了這麼下的周文博,驚得想要尖叫。
周書瑜卻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
周文博想要發火,卻又掙不開。
沒一會便有了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他眼裡的憤怒,變成了恐懼。
「唔……唔……」周文博拼命掙扎。
可周書瑜手上的力道,卻更重了幾分。
就在他都要開始翻白眼了,才聽到周書瑜開口。
「老實了嗎?五分鐘內能搞定,然後一起出門嗎?」
「嗯嗯嗯!」
周文博點不動頭,只能拼命眨眼。
周書瑜鬆開手,退到一邊。
拿出手帕,仔細擦著手上的水漬。
她低垂著的臉,被燈光照得,一半藏在陰影里。
想到剛剛那不帶一絲溫度的雙眼,周文博從腳心竄起股寒涼。
都快把他全身的血液給凝固了。
他很確定,剛剛周書瑜是真的想殺他。
而且她都一點不害怕、不緊張,仿佛自己在她眼裡就是只螞蟻,死就死了。
周書瑜將手帕疊好,放回口袋。
目光銳利地瞥向,還坐在床上的周文博。
他嚇得一個激靈,趕忙從床上坐了起來。
濕漉漉的衣服都不敢換,直接套上外套,就說自己好了。
「去刷牙洗臉,別一張嘴把人給熏吐。」周書瑜嫌棄地道。
周文博也不敢表達任何不滿,趕忙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盆子,急急地跑了出去。
許晴雅站在邊上回想著兩孩子剛剛打架的模樣,一邊心疼文弱的閨女被逼得這麼強勢,一邊又氣他們家怎麼就養出了周文博這麼個白眼狼。
不過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因為周文博傷了自己的親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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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到殯儀館,跟那邊的師傅做最後準備。
到了六七點,陸陸續續地有周建設廠里的同事,還有他們家屬院的老鄰居過來。
這年頭不能燒紙,也不能送花圈,所以大家就簡單地拜一拜。
然後送上五毛或是一塊的帛金。
之前他們家所有的喪葬費,都是運輸大隊出的。
這六天他們也仔細商量了下,該怎麼賠償。
所以趁著沒人過來的空檔,運輸大隊的領導一臉歉意地道:「許同志,這件事是我們對不起你們家,但事情已經這樣了,還請你們節哀。
我們這些天也仔細商量了下補償方案,要不現在跟你們說說?」
周書瑜看了下,已經哭得快要暈過去的許晴雅,才從蒲團上站起來。
「你們跟我談吧,家裡的事,我都能做主。」
她知道自己爸媽感情好,她媽性子又軟。
這個時候指望她媽能壓下難過,立起來,根本不可能。
可運輸隊的人雖然知道,這些天都是周書瑜,在跑前跑後地做決定。
但這麼大的事,哪有孩子做決定的。
許晴雅卻強撐著抬起頭,哽咽道:「這些事你們跟我家書瑜商量就好,她做什麼決定,我都聽她的。」
運輸隊的人雖然覺得荒唐,但當媽的都這樣說了,他們也只能聽從。
幾個人一起去了靈堂後面的休息室。
「我們算了下,這一級傷殘的工傷,是按照二十七個月,本人的工資來賠付的。你爸一個月工資三十六,那就是九百七十二。但你爸現在畢竟是不在了,所以我們就翻了一倍,湊了個整數就是兩千塊。」運輸隊的領導解釋。
「呵!你們是在說笑話嗎?」周書瑜氣極反笑。
「我爸是工傷嗎?拿工資就得承擔工作時會帶來的風險,所以一級傷殘的賠付沒問題。但我爸現在是走在路上,因為你們的工人失誤,莫名其妙沒了性命。
你們看看我媽一個寡婦,性子又那麼軟,怎麼抵得住別人的閒言碎語?而且我爸還是在給我退親回來的路上出的事,這種自責對我來說,是一輩子都沒辦法釋懷的。
我們家也跟我奶和我大伯、姑姑都鬧翻了,我還把我親奶奶送進了公安局。兩千塊,你們真覺得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