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貓咖店的顧客們 3
「我的孫女兒唐紅音，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從小就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還抱在手裡的時候會背很多古詩，還會畫畫和剪紙，剪出來的小羊像真的一樣。
「但是這個孩子啊……她的命不好……
「七歲的那年，他們一家人在店裡忙，結果後廚的煤氣罐不知怎麼的就爆了，把整個店都燒了。她爸爸媽媽用身體護著她從火場裡衝出來，就雙雙去世了。我可憐的孫女兒啊，才那么小就沒了爹媽，自己也動了好幾次大手術才活下來。
「龍兒走後，我的虎兒收養了紅音，一家人對她像親生女兒一樣。紅音也是個堅強的孩子，就算出了這檔子事兒，也沒有放棄過自己。
「紅音的眼睛被燒傷過，看不清東西，雙手只剩下三根手指，但是她還是學會了寫字，後來還學會了用電腦。她很喜歡看書，但是書上的字太小了，她看不見，只能等叔叔嬸嬸回來讀給她聽。但是有了那個電腦後，她就能把字放得很大，或者讓電腦幫她讀了。
「就是這樣……還有這樣……還可以用一個叫『網際網路』的東西和陌生人交流，你知道嗎？」
深夜的貓咖店裡，唐奶奶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孫女的故事，一邊努力地比劃著名使用滑鼠的動作。
蘇珥七世靜靜地看著，突然有了一絲奇妙的感覺——這位老奶奶在向一隻貓展示如何使用電腦，而她自己也真的以為會使用電腦是一種了不起的技能。
她已經很老了，老到肉體變得衰弱、思維變得遲鈍，老到再也看不懂身邊日新月異的電腦、智慧型手機、二維碼，老到只想坐在熟悉的小院裡曬曬太陽、看子孫滿堂。
她不是言律歌那種萬里挑一的怪物，在任何時代里都保持著一往無前的鋒銳，也不是蘇珥七世這種心性恆定的靈類，縱使身處完全陌生的未來時代也能安然處之。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甚至連超凡者都不是的普通老人。
「知道。」蘇珥七世回答。
它雖然對很多現代造物都不甚熟悉，但主要是對科技原理的陌生。單是使用方法的話，只要在它面前展示一次，它便能明白。
比如它現在就知道了，它眼前顯示收支金額的電子屏幕就是「可攜式平板電腦」，而黑石研究所主島底下的海域裡還有一組龐大的「超級電腦」，代號「白鹿」。
「你知道啊……」唐奶奶像是鬆了口氣，「是啊……你是這個島上的貓，你肯定知道啊……
「我的孫女兒紅音，就是用電腦，聯繫到你們研究所，找到一份工作。」
唐奶奶說到這裡的時候，老朽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懷念之色。
「那個時候，我是真的為她高興。
「紅音在那之前，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走出過家門了，也很久很久沒有和外面的人說過話了。雖然我們都很愛很愛她，雖然我們都很理解她，畢竟哪個小姑娘變成那樣子後，會想讓外人看見呢？
「但是吶，我們這一代人，她叔叔這一代人，最終都會像她爹媽一樣走在她的面前，她終有一天要學會獨自面對這個世界。
「我就想啊，到了我們都不在的時候，她一個人那麼膽小，那麼脆弱，該怎麼辦呢？
「可是她加入到你們研究所之後，我就不那麼擔心了。
「她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是一個什麼屋子的維護員。屋子裡沒人住，只需要去定期打掃一下，補充一下物資就行了，她完全可以勝任。
「她開始敢出門了，一開始只敢在深夜出去工作，後來在白天也敢出去了，偶爾還會在回來的時候幫家裡買一點菜。
「她慢慢地不那麼抗拒和人接觸了，雖然每次出去還會帶著帽子、墨鏡和圍巾，但是如果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會抬起頭來笑著回應。
「她還交到了一些朋友，在網絡上面，就是你們的一個社區裡面。聽說那裡有身體健康的人，也有很多像她一樣的人，他們會互相幫助。
「聽紅音說，她有一個雙腿殘疾的同事，坐輪椅出門的時候一不小心翻倒了，跌進了污水溝里，爬不出來，只能在社區里求救。沒多久就有一個年輕人趕到了，把他從污水溝里背了出來，送到了醫院裡。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年輕人竟然是你們的老闆……有這樣好的人當老闆，紅音只要肯踏踏實實地工作，想必也不用擔心什麼了吧。」
說到這些事的時候，唐奶奶似乎想彎起嘴角笑一下，但是又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到一半又嘴角又撇了下去，似哭似笑地默默垂淚。
就像是一個人，看著至親留下的遺物，回憶起他們的開心往事一般。
深夜的貓咖店裡迴蕩著一個老人低低的抽泣聲。
「但是，但是……我沒有想到……」唐奶奶的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她會就這麼走了……他們會就這麼走了……
「我的大兒子躍虎，和他媳婦兒出去旅遊的時候，突然失蹤了，後來說捲入了一場污染事件，變成了污染物，屍骨無存……
「我的孫女兒紅音，想要找回她的叔叔和嬸嬸，想要救一些無辜的人，覺醒了一個很厲害的超凡能力，把污染物都解決掉了，但是自己卻變成了，變成了……」
唐奶奶說不下去了。
眼角的淚撲簌撲簌地落下來，她卻來不及擦，埋著頭，慌慌張張地從隨身攜帶的布包拿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
她顫顫巍巍地打開了盒子，扒開了幾層黑布，露出一個銘刻著符文的玻璃瓶，以及其中滿瓶的冰晶。
玻璃瓶本身就是一件法器，無時無刻地散發寒氣，確保其中的冰晶不會融化。
「全在這裡了。」唐奶奶低聲說，「紅音全在這裡了。
「把瓶子交給我的人說，她在使用了那個超凡能力後，就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變成了這些冰晶……
「他們說，她是英雄，她救了很多很多的人……
「但是她卻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她的爸爸媽媽，她的叔叔嬸嬸……」
這一位老人，她沒什麼太大的理想，一輩子索求的也不多。
不求子孫後代成龍成鳳，只求他們有容身之所遮風擋雨，有謀生之力養活自己，有人疼有人愛有人關心有人幫扶，從此開開心心地度過餘生。
但最終，卻是她自己白髮人送黑髮人，看著兩個兒子一前一後地死去，看著唯一的孫女兒受盡磨難，突然有一天永遠地離開了她。
世上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此。
「他們都走了……」唐奶奶用力擦了擦眼淚，以免讓自己的淚水打濕蘇珥七世柔軟的長毛，「我老伴兒在那之後，傷心過度，也走了……
「或許我也應該走了……
「但是……」
她費力地舉起手中的玻璃瓶，遞到蘇珥七世的面前。
燈光下閃閃亮亮的玻璃瓶倒映在老人渾濁的瞳孔里，像是希望的形狀。
「但是，我在島上聽說了一句話，『這是一個奇蹟的年代，只要抱著希望，一切都可能發生。』
「我，我不太懂這些，也沒有你們的力量，可是，可是，如果紅音還有希望的話，如果還有希望的話……
「貓咪店長，你可以幫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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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