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貓咖店的顧客們 4
幫幫……她？
坐在金屬櫃檯上，聽唐奶奶說完全部故事的蘇珥七世陷入一瞬的迷茫。
故事不是關於她自己地，而是一個叫「唐紅音」的女孩的。
蘇珥七世加入黑石研究所的時間太晚了，所以它不知道幾個月前的「名岐新年祭事件」，不知道小綿羊在那一夜的成長與蛻變，不知道那個渾身傷疤的女孩曾笑著說「遇到你們，真好」，然後像玻璃一樣零落成碎片。
它亦不知道唐紅音的「淨化之翼」曾被黑石研究所評為「群體殺傷力最強的超凡能力」，而言律歌也在那一夜中，潛入海中收集了一盒子的冰晶，交到了她最後的親人手裡。
蘇珥七世是個很好的聆聽者。
它的目光寧靜而有力，溫柔而平和，容身於金色緬因貓的形態後，很容易讓人在那雙天青色雙瞳的注視下，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絮絮叨叨地訴說衷腸。
但它卻不是一個合格的人生導師。
它剛從靈類的認知偏差中掙脫出來，懵懵懂懂地確定了自己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但還遠遠沒到可以回應他人祈求的地步。
它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唐奶奶的問題。
在蘇珥七世的沉默中，唐奶奶希翼的目光一點點、一點點地暗淡了下來。
「啊……你，也沒辦法嗎……」唐奶奶的聲音很低。
她低下頭，在隨身布包里翻了翻，又拿出了一本幾乎翻爛了的筆記本。
上面記著很多和超凡世界有關的名詞概念，比如「超凡者」、「靈力」、「污染物」等等。
——怪不得這位老奶奶，連電腦是什麼東西都弄不懂，卻可以準確地說出親人的死因。
本子裡還有很多工工整整的筆記，大致是哪天哪天，她在島上拜訪了誰，又和這些人說了些什麼。
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為了一句話，一絲渺茫的希望，就這麼闖進了一個她完全不理解的世界裡，日復一日地追尋著那個所謂的「奇蹟」。
唐奶奶抬頭，看著蘇珥七世，像是一個心碎之人用最後的力氣確認著什麼：「我問過很多人了，可是他們都不知道……
「貓咪店長，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奇蹟真的存在嗎？」
奇蹟……存在嗎？
蘇珥七世看著唐奶奶推到自己眼前的盒子。
倘若唐奶奶口中的「奇蹟」，指的是廣義上的「復活」，指的是讓名為「唐紅音」的人類個體記憶以另一種形式甦醒並存續下去……
「存在。」它說。
它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名為蘇珥七世的法老王死了，但是將他的一抹靈魂碎片附著在金像棺上後，另一個繼承了蘇珥七世全部記憶的亡者便在人們的祈願聲中誕生了。
唐紅音留下的這些冰晶，同樣是她的一部分，其中留存著她生而為人的記憶……
它好像知道該怎麼回答唐奶奶的問題了。
「存在啊，那真是太好了。」唐奶奶像是找回了一些力量，有些艱難地笑了一下，「那我再多問問，多問問幾個人，總有人會知道的……」
她拿起筆，認認真真地在筆記本新的一頁里寫下結論：4002年5月2日，拜訪小七貓咖店，貓咪店長說「奇蹟」是存在的。
寫完這句話後，她似乎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
「啊，對不起……」唐奶奶看著櫃檯上貼著的注意事項，「我囉囉嗦嗦地說了那麼多，卻忘記買你的咖啡了……對不起啊……」
她費勁兒地撐著桌子站起來，想要走到自助咖啡機面前，研究一下那個沒有見過的機器。
她叫唐美珍，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
從進門開始，她一直竭盡全力地維持著禮貌和體面，不想倚老賣老，不想給人添麻煩，也不想占什麼便宜。
她不太理解貓咖店是什麼，但是她認真地遵守著這裡的規則——好像是要先買一杯咖啡，成為這裡的顧客，才能和貓咪店長聊聊天。
她現在什麼都沒付出，就麻煩了人家那麼久，這件事天然就讓她感到羞愧。
她慢慢地邁開了步伐。
但是不知怎麼的，也許是方才的述說牽動了她最不願回憶的記憶，讓她有些恍惚，以至於在走路的時候拐杖不小心碰到了一邊的桌腿，脫手了。
這對年輕人來說不是什麼問題，但是對於一個衰弱的老人來說，失去支撐的拐杖足以讓她瞬間失去平衡，毫無反抗之力地跌倒在地。
唐奶奶的身子無法控制地向前傾斜，雙手無力地虛抓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在地上。
但是卻沒有摔倒。
一條毛絨絨的尾巴，從櫃檯上伸出來，伸到了她的手心裡，恰好成為一個支點被唐奶奶扶住了，成功地幫助她重新找回了平衡。
唐奶奶身子晃了晃，重新站定了。
她看著櫃檯上伸出尾巴的金黃色大貓，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謝謝你。」
幾乎從來不會主動行動的蘇珥七世跳到了地面上。
它沒有收回尾巴，而讓尾巴末端停留在唐奶奶手裡，作為一個穩定的支點，支撐她的身體。
當它落地後，這翹著尾巴的大貓便成了一副新的拐杖，高度正好合適。
蘇珥七世抬起一隻爪子，扭頭回望了一眼，像是鼓勵也像是安慰。
它一直都是那般溫柔的靈類，連言律歌用它砸人的時候，都會擔心自己砸傷人，又怎麼會看著一位老人在它眼前摔倒呢？
唐奶奶福至心靈，驀地明白了它的意思，便這麼扶著大貓的尾巴，慢慢地走回了座位邊上。
待到唐奶奶重新坐穩後，蘇珥七世才垂下尾巴，嗖地一下躥到了桌子上。
桌子因為它的體重猛地一顫，但好在質量還算過關，沒有因此坍塌。
「你……」唐奶奶有些驚訝，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蘇珥七世主動將腦袋放進了她的掌心裡，純金色的長毛柔軟順滑，手感極好。
與此同時，大量的畫面湧入她的腦海。
關於靈類、關於亡者、關於祈願、關於死而復生……
唐奶奶猛地睜大了眼睛。
她拖著老邁的身體尋找了那麼久，終於找到了那條奇蹟之路。
「我……」唐奶奶琢磨著腦子裡出現的知識，卻發現對她而言太多、太陌生了，一時半會兒難以消化和理解。
她的表情在突然狂喜之後，又突然變得不安起來。
「我……我要記下來……」她慌慌張張地開始摸索紙筆，「我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都搞不懂，記不住了……我要記下來，記下來……」
可是她只找到了筆記本，那支筆不知被她放哪兒去了，越是慌亂便越是找不著。
唐奶奶的表情和聲音愈發惶恐，到後來幾乎帶上了哭腔。
她生怕錯過這唯一一個機會。
但是在她哭出來之前，一隻貓爪子輕輕地按住了她的手腕。
「沒關係，我會幫你。」黃金貓溫和的聲音傳入她的腦海，「忘記的話，我會再教你的，幾遍都可以。」
唐奶奶怔怔地望著蘇珥七世。
像是一直以來緊繃的心弦終於鬆懈了下來，像是一直以來漂泊的旅人終於找到了家園，像是一直以來追尋的希望終於得到了實現。
「謝謝……謝謝！」
唐奶奶抱住蘇珥七世，無法抑制地啜泣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