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戰鼓在戰場的兩面敲響。
刀面、槍鋒折射著天光,連續揮舞的長槍戰刀撼動著怨軍的鋒線,一名怨軍士卒剛奔過來,徐文一槍扔出去,將人釘死在地,偏頭閃過刺來的長矛,順勢一刀劈出砍進偷襲的遼兵鎖骨,拔了一下沒能扯動,乾脆伸手抓住矛杆,一腳將死屍踹飛出去。
「招呼後面跟上!」徐文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神情中帶著一絲狂熱。
「校尉救……」
短促的聲音傳來,徐文揮長矛盪開襲來的刀鋒,驀地一愣回頭,後方自己的親兵被亂舞的刀光砍中,重重摔在血泊里,而站著的身影也是不足十人。
徐文眼睛猛的一瞪,「啊——」一聲吼叫,身形一轉,手中長矛在腰間「呼呼——」轉動幾圈,衝上的怨軍步卒頓時慘叫著朝後退,捂著被擊打的傷處哀嚎。
用力打飛一名猛衝的悍卒,徐文快速奔跑過來「退!」的喊叫一聲,長矛猛的捅入敵兵胸膛,還待向前廝殺打開回去的缺口,陡然間幾聲慘叫從面前遼兵口中發出,血液濺射在半空,人體倒下之時,露出後方韓世忠那張滿是血污的面孔。
「入娘的,你小子剛開戰衝動個什麼勁兒!」罵罵咧咧聲中,韓世忠奔跑過來,一槍戳死跟在徐文後面的遼兵,一撥拉他胳膊:「回防,對方人多,你此時突陣於戰局無益,靜待時機!」
四周吶喊廝殺的聲音在耳邊迴蕩,兩邊戰陣上方不停有箭矢飛過,一片刀光槍影中,齊軍、怨軍同時在不停的衝擊著對方的鋒線,徐文咬咬牙,一把將一個怨軍的都虞侯拉下戰馬,手中的鐵矛向下一插,刺入對方的心房、拔出,一股心頭熱血噴出將一張臉染的血淋淋一片。
「走!」站起的徐文也不再逞強,也不顧臉上鮮血直往下流,拎著鐵矛與韓世忠邊戰邊退。
槍矛並起,黑甲的身影退回鋒線,好似水入大海,沒帶起一點波瀾。
齊軍大纛下,呂布雙眼微眯,前方鋒線已呈犬牙交錯之勢,片刻舉起手,輕聲開口:「傳令卞祥、縻貹護住陷陣營兩翼,移動上前,命騎兵盯著對面遼軍,但有騎兵出擊,不需等待將令,直接殺上。」
中軍左右兩翼,士兵穿上沉重的步人甲,林沖騎馬上前,拎著手中的大槍從陣前橫著來回奔跑再三,到得中間的時候陡然一拽韁繩,戰馬「希律律」嘶鳴一聲轉向戰場人立而起:「陷陣之志——」
戰馬向前奔行而出,宏亮的聲音在空中炸響:「有死無生!」
鋼鐵的甲冑踩踏地面發出轟鳴,總數不過兩千五百的重甲步卒向前行走。
整齊吶喊響徹戰場的同時,浩浩蕩蕩的兩個五千兵卒如怒潮般護住左右兩翼以及後方,如同掀起的巨浪潮前方奔涌而去。
西面。
遼國的旌旗舒展,耶律得重穩穩的站在戰車上,身子前傾,撐著木欄觀望著戰場局勢,看到對面的軍陣有了行動,早已準備好的他也是舉起手。
「呂賊還是這般喜歡搶先發動攻勢,傳令蕭干、耶律余暏上前。」
輕聲的話語出口,帶著猜中敵情的欣喜與不知接下來戰局如何發展的複雜情感,傳遞信號的令旗揮動,號角聲吹響,龐大的軍陣中,奚人的旗幟與耶律余暏的將旗開始移動,從兩側呈鉗形直擊縻貹、卞祥兩個戰陣側翼。
齊軍之中,耶律余暏動的那一刻,王德、完顏宗弼、完顏宗翰、鈕文忠陣中響起牛角號聲,不同的將旗在戰馬飛奔中不住飄動,轟鳴的蹄音在天空下炸響。
「希望這次能給俺不一樣的戰果。」
如此說了一句,耶律得重將目光看向耶律余暏的方向。
……
天光放亮,不知何時雲層變得稀薄,走向正中的太陽釋放著自身的溫度。
樂康城下,戰鼓敲出激昂的鼓點,女真士卒穿著黑甲蜂擁攀登,年輕的完顏活女與完顏習室頂著砸下的木頭、石塊舉盾向上攀爬,火矢在其後向上不停飛射,往日灰色的牆頭上沾染了大片乾涸的血跡,顯然這已不是第一次攻城。
消息早已在城池內炸了鍋,城頭求援的消息好似不間斷一般送入州衙之中,滿頭油汗的官員沒頭蒼蠅一般在知州的房門外轉悠著,口中抱怨著為何還不出來,一邊不住用官服的袍袖擦著腦門的汗水,很快袖子上一片汗漬呈現。
有人回頭看眼燃起的外面一片黑煙升騰的城門樓方向,終於受不了這煎熬,上前一把推開房門:「知州相……公?!」
平日承載著一州最高長官的座椅空無一人,視線晃動一下,聚焦在桌子上,迭的整整齊齊的官服,一枚大印正正的放在其上,後邊臨近灌木叢的窗戶大開著,這人連忙奔跑過去,就見著那排低矮的綠植亂糟糟一片,連忙反身快速跑去門口,抓著門框大吼。
「不好!知州相公棄官跑了!」
「……天殺的!這個懦弱的亡八!」有人跳起來破口大罵:「城池四面都關著門,他能跑去哪裡?難不成挖個地道就能跑去外面!老子祝他被齊人砍成十八段!」
「城頭怎辦!那邊還在等援軍!再不去人城池就破了……」
「找個屁的援軍!如今城裡哪還有人派上去!衙門裡守夜的老蒼頭都被趕上城頭了,找人?老子給他上青樓找嗎?」
吵吵嚷嚷的聲音在這州衙里爆出,不少平日裡人模狗樣的官員全然沒了風度,猙獰著臉跺著腳罵街。
半晌,有人小聲說了一句:「要不降了?」
「……」
院落中一時間安靜下來,幾個官員怔愣片刻,然後收了面上猙獰的神情,本州通判輕輕咳了一聲,捋一下鬍鬚:「知州相公都棄官跑路……那說明這城確實守不住了。」
有人點頭附和:「是極,前次派出的軍隊全軍覆沒,如今城頭上缺兵少將,是守不住了。」
「那就……」四下看看同僚,通判眉頭一挑:「開城門迎王師?」
「嗯嗯嗯,迎王師好啊,王師好啊。」
「是不是還要準備些酒水、紅布之類?」
「此時哪還有時間做這些,還是簡單直接些,先開門吧。」
「是極是極,同去同去。」
幾人計議已定,連忙找來馬匹,騎著跑去城牆下方,忍著驚懼的感覺,找人向上傳遞了他等的決定,城上爆發出一陣更大的喧囂聲,讓城下的一眾官員有些心驚膽顫的以為是齊軍攻上城頭了,還好的是,不久一面白色的旗子在城頭揮動起來,城外的戰鼓聲停了下來。
外面完顏婁室的注視下,城門緩緩打開,大批穿著黑色衣甲的女真人開始進入進入城門。
不久,打著杜、袁兩面旗幟的騎兵從城下奔過,向著寧州方向殺去。
……
正午陽光猛烈。
徽州原野上的廝殺吶喊、兵器碰撞、馬蹄的轟鳴仿佛刺破了人的耳膜。
蕭干以外甥乙室八斤為前部,直接殺去卞祥陣中,兩邊的弩弓不停開合,箭矢成片的落在舉起的盾牌上,接陣的剎那,不少人吶喊的頂著盾牌轟然撞向對方,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在盾面之間發出,刀鋒、槍林頻繁起落,血線在蔓延。
秦明一棒子敲死一個奚人指揮使,手中的狼牙棒瞬間染成血色,似是被戰場上的氣氛刺激到,這霹靂火虎吼一聲,揮著棒子殺上戰線,一棒子拍向又撲過來的奚人士卒,勢大力沉的重擊砸在人的頭頂,暗紅色的鮮血順著七孔流出,倒斃在地。
交戰處的士卒不斷的奔向彼此,掀起更大的血浪。
天空中箭矢頻繁落下,一片噼里啪啦的聲響里,有著金屬叮叮噹噹的聲音在戰場上響起,廝殺中的人影有人抽空看了一下,頓時嘶吼著:「齊軍甲士!」
黑漆漆的鐵甲反射出獨屬金屬的光芒。
蕭干在軍陣中聽著有親衛在喊:「太師!齊軍甲士上來了!」,蕭干在馬上忍不住握緊韁繩,視線里,被箭矢穿出幾個窟窿的血紅色的旗幟在舒捲,一排排持著長矛、大斧的重甲士卒邁著勻速的步伐向著自己外甥領的戰陣緩緩逼近。
「傳令巴爾達喀,讓他率騎兵上前,逼退那些步卒,令乙室八斤轉向,儘量擋住齊軍甲士,剩下的人跟著俺進攻卞祥,令阿嚕上前做先鋒,吹號、吹號,為鋒線的勇士助威。」
傳令的士兵打馬奔出,蒼涼的號角響起,屬於他四軍太師的旗幟奮勇趨前,吼叫著沖向卞字旗的方向。
側面,馬蹄聲敲響在地面,為數三千的奚人騎兵怪叫著沖向秦明的大旗處,視線中,奔來的王德與完顏宗翰卻在加速壓向奚人的騎兵。
「先迎擊騎兵吧……」
嘆息聲從面貌粗獷的巴爾達喀口中發出,四周親衛連忙一起嘶吼著「轉向,迎戰齊軍!」,前方的騎士在撥轉馬向,隆隆的蹄聲在沖向彼此。
……
「殺——」
「殺——」
犬牙交錯的戰線,兩條腿的身影與四條腿的走獸都在向前奔跑著,完顏宗弼騎在馬背上揮舞著雪亮的大斧,斧身沉重呼嘯,帶起道道黑影,接連砍翻數名騎兵,一張面孔被飛濺的鮮血塗上別樣的顏色,鐵鏽之氣一直向著鼻孔中鑽。
他雙眼中帶著火氣,手中的大斧揮動越加狠辣,衝擊來的士卒都是左皮室軍的精銳,縱然比不上剛立國之時的精銳,仍舊是比一般的遼兵要悍勇的多。
一騎張嘴吼叫的皮室軍將官手中大刀對著齊軍騎兵腦袋劈下,唰的一聲將人頭砍飛半空,這契丹貴族子弟興奮的怪叫一聲,下一刻,呼嘯的風聲傳來,沉重的大斧劈在他的胸口,斧刃斬入血肉,破開骨骼,帶著人飛離馬鞍,又被抖落地面。
完顏宗弼收回大斧,目帶戾氣的看著前方高速衝來的數名遼兵,咽下一口口水:「遼狗!上前受死!」
嗖——
數支箭矢從左側飛過,扎入正面人的臉面,慘叫一聲翻身掉落戰馬,戰馬踏地的聲響中,完顏宗弼微微歪頭,自家兄弟完顏宗雋與完顏奔睹正不斷挽弓射箭,每動一下必有人落馬。
「……訛魯觀。」
輕聲念叨一下兄弟的名字,也不管他為何出現在自己的隊伍中,完顏宗弼振奮下精神,張口「啊——」大吼一聲,久未打理的虬須怒張,猶如張開口的獅子直接殺入騎兵群中。
「四郎,耶律余暏在中間,朝他那邊殺!」
完顏宗雋喊出來的同時,一箭將對面的騎兵射下馬,看看距離將近,連忙同完顏奔睹一同收弓,二人挺起鐵矛長槍,虎吼著向前衝殺。
此時,耶律余暏麾下名為丑和尚的將領正在帶兵衝殺至齊軍馬軍之中,同在一側的鈕文忠呼喊連連,三尖兩刃刀上掛滿了血跡,看眼完顏宗弼的方向冷哼一聲,自己麾下校尉完顏宗雋適才開戰趁著混亂跑去那邊,可是被他看在眼裡。
等打完……
手中刀落在對面的脖頸處,沒等他想完的瞬間,穿著將官甲冑的丑和尚猛的從騎兵後方閃出,手中大刀劈下,鈕文忠大驚,手中慢了一線沒能收回,只是他反應也快,猛的朝旁歪下身子。
嗤——
大刀掠過肩頭,沉重的刀頭擦過肩甲,獸頭吞口帶著鮮血飛了起來,這鐵蜻蜓「啊——」的慘叫一聲,咬牙用力夾住雙腿方才沒掉落馬下。
「將軍!」
身旁親兵大驚,連忙趕上護衛著他。
雷鳴般的蹄聲中,廝殺的怒吼在人群中接連炸開,一道道騎著戰馬的身影在朝地面跌落,周圍見著自家將軍受傷的騎士有些惶惶然,軍中副將曹洪當下嘶喊一聲,奮力舞刀上前,縱馬奔馳在鈕文忠身前護持著他。
無數的兵刃划過身體的聲音在這處戰場相繼響起,廝殺還在繼續。
……
廝殺在繼續,天光在西走,轟鳴的戰場迎來西落的日光。
鮮紅的披風在風裡飄動,呂布坐在戰馬上,目光平靜的看著戰場,不經意的掃視之間,戰場每一處卻又都落入他的眼眸,前方的令騎不斷將消息傳遞迴來,不論好壞輕重,他都會看上一眼,隨後發布著新的命令。
偶爾看去對面戰陣的目光一凝,視線之中,一側的軍隊開始向前移動,微微眯起的護目里閃過寒光:「那邊是……遼軍西北路招討司與烏古敵烈統軍司的隊伍?」
王政仰頭看了一眼,沉默一下,點頭:「大王,還未到……」
火紅的身影舉起手:「讓狼騎準備。」
胳膊伸去一旁拔起方天畫戟,呂布的臉上無喜無悲:「隨某去殺個人,很快就回。」(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