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 有計名蝗 北邊草原(5400+)
「趙姨不去找父皇嗎?」
有些冷清的屋子中,耶律答里孛看著趙昭容終是問出來心中疑惑:「父皇在中京的消息,想必恁已經收到了。」
趙昭容「嗯」了一聲,身子向後靠了一下,素雅的面容上帶著說不出的神情:「齊國天子在得到消息後就通知我了。」
抿了抿嘴:「甚至告訴我南邊有耶律余睹的軍隊在防守著。」
「那……」
「我想了很久。」趙昭容打斷了她的話,看向耶律答里孛的眼神有些豁然:「不去中京找陛下了,改去西京那邊找你王兄好了。」
「習泥烈皇兄?」耶律答里孛想了想,點點頭:「確實……去找王兄可能更好一些,趙姨準備何時走?」
「明日。」
淡淡的聲音讓耶律答里孛一愣,趙昭容眼眸落在她身上:「總也要等你在這齊國皇宮中站住腳才是。」
「……」耶律答里孛沉默一陣,方才低頭輕聲道:「讓恁費心了。」
「沒什麼。」趙昭容搖搖頭,站起身,看看外面天色:「今日還早,不妨在這裡多陪陪我吧,今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
「是。」
耶律答里孛應了一聲,視線中,站起來的趙昭容走去牆邊拿下兩把劍,將其中一柄連鞘扔給她:「聽聞公主也是以劍術精妙稱於宮中,不若在我走之前切磋一番。」
「還請昭容指教。」耶律答里孛吸口氣,站起來,拔出劍挽了個劍花,眼睛一亮:「好劍。」
「不比你那七星差。」趙昭容笑了一下,當先走去院中。
不多時,兩女嬌叱的聲響在空地處響起,伴隨著閃爍的劍光,有指導的聲音在響著。
……
天上白雲被風吹著滾過,陽光照入御書房裡,明亮的光線中,塵土飛舞。
呂布並不知趙昭容準備動身去往西京道,此時甚至都忘記有這麼一個人還在皇宮中。
屋中李助、喬冽、房學度三人盡在,看著背著手在桌前走來走去的身影:「北上的軍隊可曾與遼軍發生戰事?」
「尚未。」房學度在一旁開口:「遼人兵馬正在曷刺河一帶,完顏婁室將軍應是已經獲悉,正在全力趕往。」
「計劃不如變化快……」呂布搖搖頭:「本想趁機侵入中京道,未曾想被北面的部族兵打亂了,不過也好……」
停頓下腳步,轉過身的新皇拍了下牆上懸掛的堪輿圖:「正好趁此機會將這右北平梳理一遍,李愛卿,如今有多少漢學院教授可以調動?」
那邊的金劍先生微微眯起眼睛,捻動鬍鬚思忖一下:「回陛下,能調動的有百二十餘人,正在培訓的傷殘士卒三百有七。」
「調那百二十人來右北平。」呂布摸著短須思忖一下:「遼人士氣被奪,勝其不難,難的是如何讓北地各部融入我大齊,朕意,待北邊分出勝負,派人在烏骨、敵烈兩部設立都護府,協助各部落管理,朕可不想今日打完,明日聽著他等又叛。」
「陛下這是欲學唐時風氣,引天下雄才入朝啊。」喬冽臉上帶著笑意,話語中帶著些許。
「非是如此。」呂布擺擺手,背著手走動兩步:「說是欲學唐朝,不如說朕想重現漢唐之盛,使百姓以做齊人為榮。」
頓了一下:「若只是論漢民的話,治下的百姓也過於少了。且起兵以來,朕也得不少渤海人支持,王卿、高卿、楊卿三人相助甚多,軍中如今渤海籍、奚人也漸多,他們與我等也沒甚不同……」
這個世道到底與大漢不同。
心中閃過的話語讓呂布眼神帶著幾分悵然,對面前這些人來說,異族之人入朝或許已經司空見慣,而他……
滿打滿算也才看了十年。
「陛下說的是,契丹人的前車之鑑當做為我等警示。」李助放下捻鬍鬚的手:「不過草原之人更畏懼武力,陛下不如去文前方的完顏將軍讓他等打的狠一些,多殺青壯等成年男子,等入冬後多數部族必然因青壯缺失而陷入困境。
屆時我等一邊以漢學堂的人教導他們,一面輔以都護府的治理,過個十幾二十年,當能有所獲。其實臣還有一法……」
停了一停,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唇里幾顆牙齒:「草原上人逐水草而居,陛下日後亦想收其為己用,是以壞其水源不可為也,然草原上草甚多,若是能讓牲畜可食用之草減少,則亦會加重他們對我齊國的依賴。」
喬冽、房學度疑惑看他一眼,呂布走過去:「如何減少青草?」
「蝗蟲。」李助沒賣官司:「我等可以培育一些蟲卵,或者帶些成蟲去往草原,此蟲才飛下即交合,數日即可產子,日以長大。又數日,其中出如小黑蟻者,即鑽入地中,來年禾秀時乃出,隨即成災,成災,則山川草木皆盡。」
呂布遲疑一下:「似此……若是蝗蟲飛入我齊國境內豈不亦是一災?」
一旁房學度拱手開口:「陛下勿憂,此蟲非不可治,臣記得宋國也多有蟲飛而起,卻都沒能形成災禍。」
喬冽亦是點頭:「臣曾在師父觀中見過一書,記載熙寧十年,神宗帝頒布過『除殄蝗蟲種子法』,哲宗帝元符元年有『捕蝗法』,都是對應之法。」
說著看去李助:「李郎中既然說出此法,必然也是有應對之策吧。」
「不錯。」李助點點頭,笑眯眯的道:「臣看書較雜,早年又喜在江湖浪蕩,知道不少防治之法,雖不敢說定讓國內無災,卻敢保證可防可控,損失應能降低不少。」
「也就是說仍是會有損失……
蝗災……」
呂布面上陰晴不定,緩緩踱步轉了兩圈,終是站定:「也罷,若是以一時之痛換數十年安穩亦是好事,此事由李卿去主持,記得不可讓蟲災在我齊國郡縣內蔓延開,不然定斬不饒。」
李助拱拱手:「遵陛下旨意。」
「喬冽。」
一旁已經蓄鬚至四寸有餘的人上前一步:「臣在。」
「你與劉敏兩人負責監察臨近草原的動向,以及牧民水草、田地的狀況,有災賑災,無災防護。」
「遵旨。」
接著呂布豎起一根手指:「還有一事,朕意讓齊國之民無論番漢盡皆蓄髮,不知你等有何意見?」
三人相互看看,喬冽斟酌著開口:「陛下之意乃是好的,只是怕有些番民固執,畢竟遼人近兩百年之治形成的觀念非是輕易能改。」
「臣建議立下法度以推行此事。」房學度皺下眉頭,隨即開口:「以明年為期,凡是不蓄髮者罰沒錢財千錢,入牢城營勞作以贖己罪。」
呂布緩緩點一下頭。
「臣覺著不如分兩步。」李助拇指、食指習慣的捏須而動:「我等先於朝中、軍中施行,番將若蕭海里將軍者,定然遵守陛下之令,而如曾家這等於宋地久居之人,又早就蓄髮看著與尋常漢人無有兩樣。
再若房郎中所言,不蓄髮者,褫奪爵位賞賜,逐出軍中,如此亦會有人效仿官員軍將。一年後再於民間施行,當會少很多阻力。」
「甚妙!」呂布哈哈一笑,拍下手:「就依卿之所言,待明日於朝會上你等提出,看看有何可補充沒有。」
接著吸口氣:「最後一事,各郡縣都要鼓勵開墾新田,上報開墾之數,今年一戰雖得到城池不少,然糧食耗損更快,上京這邊本以為能補充一些,沒想到耶律延禧竟然更敗家,庫中存糧也不多。
還有榷場那邊,若是遼人貴族來買東西,不可輕易動他們,讓下面的人正常與其交易,朕要看看有多少遼人貴族在此之際還是只顧貪圖享樂。」
「是,陛下。」喬冽點點頭,將事情記在心裡。
「以後應答,以諾相對吧。」呂布狀似不甚在意的開口:「緩應曰諾,疾應曰唯。莫敢不諾。朕還是覺得《魯頌》中說的美妙。」
三人相互看看,齊齊拱手:「諾。」
御書房外,孟秋的光芒照拂著走出的身影,漸漸出去宮外。
翌日朝會,李助、房學度、喬冽三人相繼提議,不久之後,一封聖旨飛入給郡縣官衙與軍營。
「朕膺昊天之眷命: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此乃先賢之訓,仁孝之道,不可違背。今國家初定,天命在我,四海歸心,宜以禮義教化蒼生,使忠孝之風廣被,天下人心和順。
自今日起,凡大小官員、軍中將士,皆應蓄髮,以彰孝悌之道,存敬畏之心。朝廷當以禮儀教化為本,凡忠心護國、敬祖孝親者,必為後世所頌。若有違者,視為不敬,不忠不孝,必加懲治,以儆效尤。
欽此!」
也是沒過幾日,名為石秀的青年帶著鐵質的籠子,同著二十幾個伴當快馬北上,不知所蹤。
……
遠去曷刺河畔。
烏骨、敵烈兩部放在烏納水乃是獨一支,兩邊一支是北邊草原的龐大勢力,往西還有其餘的部落,不過在遼國的壓制下這裡的人早已放下對契丹人的恨意,安靜的在此棲息生活。
一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帳篷在河畔邊搭建矗立,白頂深色底的樣子好似河邊的碎石,完顏婁室、完顏宗翰、完顏宗弼三人共五千兵馬在這河邊歇息。
有的士卒牽著馬站在河道下游,用毛刷蘸著水給坐騎刷著身子,也有覺得熱的士卒將衣甲褪下,赤著上身只著褻褲站在水中,用手捧著水往身上澆,陡然有人用水潑去他人,隨即一場水仗在這歇息的地方開打。
離著喧鬧之地遠處,中軍大帳的門帘掀起,幾個女真將領站在堪輿圖前指指點點。
「蕭乙薛當時在巨母古城一帶。」完顏婁室點了點堪輿圖:「這廝接了遼狗皇帝的命令竟然不立馬南下,也不知在此磨蹭個甚。」
完顏宗翰摸摸下巴:「許是烏古敵烈兩部內也有不同意見,這廝一時下不來?」
草原的風拂動草葉,盪起一圈圈漣漪,大帳中的燥熱一時間被吹的退散,又緩緩聚了起來。
「哼,你以為誰都和你一般怕死?」完顏宗弼冷哼一聲,斜乜著那邊的壯漢:「狗娘養的,貪生怕死之徒!」
「兀朮!你這廝莫不是以為俺不敢殺你!」完顏宗翰臉色漲紅,伸手去抽腰間戰刀,嗆的拔出指向那邊。
嗆——
「你來!看是誰殺誰!」
完顏宗弼同樣伸手拔刀,兩把明晃晃的戰刀相對。
「莫打莫打!粘罕住手!」
「兀朮你也是,將刀收起來!」
「同朝為臣,大家和氣一些。」
站在一旁的烏林答泰欲、出里底、曾塗、烏延蒲轄奴連忙相勸,話還沒說完,就聽兩聲刀劍出鞘聲,卻是兩人副將完顏奔睹與完顏婆盧火亦將刀抽出。
「快把刀收起來!」
「兀朮!粘罕!你等莫要行差踏錯,這不是鬧著玩的!」
「奔睹、婆盧火,你二人也冷靜些,此時不是相幫的時候!」
勸架的四人大驚,連忙開口喊著,一邊將手放去腰間,左右看著四個刀劍出鞘的將領。
「夠了——」
爆炸般的呼喊聲在這帳中炸響,完顏婁室陰著臉看看鬧開的幾人:「兀朮!粘罕!把刀收起來,別逼我臨戰斬將!」
嘩嘩嘩——
戰甲的碰撞聲在跑動中發出,十多名親衛在徒單合喜帶領下跑了過來,一張張弩機舉起,指向裡面的將領。
「醜話說在前面。」完顏婁室拍了下腰間戰刀,一雙眼睛兇狠盯著帳中的人:「國朝新立,本帥是來這立功的,你二人若是想拼個死活,現在給俺滾出去,找個空地對砍,活著的那個再進來,別在這中軍大帳中給本帥來這套!」
空氣有些凝固,完顏奔睹與完顏婆盧火看看自家主將,完顏宗翰冷哼一聲,唰的將刀插回去,拱手抱拳:「節帥,非是末將不懂規矩,實則是兀朮欺人太甚,這才怒火攻心,還請節帥責罰。」
語畢就跪倒在地,完顏婆盧火見狀連忙將刀棄了,一同俯身下跪。
完顏婁室的眼光轉向完顏宗弼。
那邊的青年倔強的看著完顏宗翰,後方的完顏奔睹見狀猶豫一下,看看那邊指過來的騎弩,上前一步輕輕喚了一聲:「兀朮兄,算了吧,莫要壞了軍規。」
完顏宗弼看他一眼,「哼——」一聲將刀收回,沉默一下,方才跪地,面無表情的開口:「兀朮氣不過前事,還請節帥責罰。」
完顏奔睹鬆口氣,連忙將刀收了,跪到他身後。
「你們四個……」完顏婁室臉上肌肉一陣抖動,閉下眼,向外指了下:「一人二十鞭,自己去領刑。」
轉頭看向烏林答泰欲:「烏林答將軍,你去監刑。」
「是!」
烏林答泰欲也不拒絕,直接轉身看著四人,完顏宗翰與完顏婆盧火兩人二話不說,站起來就走,倒是完顏宗弼遲疑一下,還是完顏奔睹戳他一下,方才走出去。
「節帥。」烏延蒲轄奴向外看看,猶豫一陣道:「臨近大戰,此時處置領兵將領是否不好?」
「本帥恨不得砍了他二人!」
完顏婁室冷哼一聲,揮手讓徒單合喜帶著親衛下去,身形轉動間,掃過曾塗的面孔:「明知俺們就要與遼狗作戰,此時在這裡給本帥鬧矛盾,可有不懂事者如他二人一般?」
伸手指下外面,氣哼哼的道:「此事本帥記下,戰後自會稟告陛下,屆時他二人有功則罷,沒有……
哼!」
帳中剩下的將領不敢再說什麼,不久,外面傳來皮鞭抽在肉體上的噼啪聲響,完顏婁室聽著沒人慘叫方才緩和下顏面:「還算有骨氣,若是跟女人一般尖叫,本帥定送他四個去修城牆。」
不多時,赤著膀子的四將跟在烏林答泰欲身後進來,後背處鞭痕交錯,向外滲著血水,四人額頭布滿忍痛生出的冷汗,密密麻麻、細碎如珠,點滴落下。
完顏婁室的手重新點上堪輿圖:「休整一日,明日一早出發,夜落時,本帥要看到蕭乙薛的腦袋!」
「是——」
帳中幾將齊聲應下。
五千女真兵,還有使女真中郎將麾下一千五百漢、番混雜的兵馬得到命令,頓時發出興奮的嘶吼。
趁著休整,前去戲水的人更多,既然有一日休息之日,那當是好好放鬆一下,拼命之時待得來日就是。
一片歡騰氣氛中,有人坐在帳中讓人給自己後背上著上藥,完顏奔睹看了完顏宗弼幾眼,張口欲言,卻是每次都將話咽了回去。
「有話就說吧。」完顏宗弼弓著身子,任親兵給他塗藥,見他這模樣,沒好氣的看他一眼:「省得再憋出個好歹。」
「兀朮兄。」完顏奔睹的面上帶著一股難言,看他一陣嘆口氣:「如今是戰時,你那脾氣還是收收的好,萬一節帥較真,吃虧的還是咱們,況且如今陛下建國,若是出了茬子誰的面上都不好看。」
「哼哼……」
完顏宗弼不服的發出幾聲鼻音,方才沉默下來,點點頭:「俺知道了,俺會忍住不和粘罕再起衝突。」
頓了一下:「在這北地軍中。」
完顏奔睹無奈。
無獨有偶,在另一側的營帳中也有著人在說話。
「將軍動氣乃是正常的。」一臉文雅的高慶裔笑著看向完顏宗翰:「只是將軍不該立時顯露在外,如此難免落人口實。」
「還不是兀朮欺人過甚,張嘴閉嘴的罵人。」完顏宗翰一巴掌拍在腿上,接著呲牙咧嘴的看眼塗藥的親兵,又將目光看去那邊的文士:「俺受不了這窩囊氣,當年俺棄他先走,不過是不想那般死在齊軍的圍攻下,俺也不認為有甚不妥。你可有能報復回去的法子?」
「將軍若想對付兀朮,此時不妥。」高慶裔搖搖頭,豎起一根指頭:「他畢竟是聖上的惡犬,只是嫩看,這犬如今似乎並不安穩,開始朝著自己人呲牙咧嘴了。」
完顏宗翰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你是說……」
「將軍不如等一些時日。」高慶裔低垂著眼瞼:「一條狗如此兇惡,早晚有反咬主人的一天,到那時……」
「老子捏爆他這條死狗。」完顏宗翰伸出手狠狠一握。
咯咯咯——
骨節作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