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寒炫瞧著她那張純白的小臉,胸口莫名堵得慌。
「你是本王的王妃,受了欺負,丟的是本王的臉。」
硬邦邦的一句解釋,秦之顏怔了怔,忽然低聲笑了起來,笑的異常嬌俏開心。
陳七毫不為難地跟隨護衛,墨寒炫適時地出現懲戒。
若摒棄了一切蠅營狗苟的算計,似乎只有「關心」二字能解釋得通。
「臣妾謝過王爺。」
車廂內沉鬱的氣氛被嬌笑聲打散。
墨寒炫有些嫌棄的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這感謝很敷衍,這女人也很是不知趣。
秦之顏的心情很好,不僅僅是因為墨寒炫的護佑。
從秦家脫離出去,也不完全是為了母親的遺願。
秦家,早晚是要塌的。
她低頭看著斷掉的牌位,思考著儘早將母親的靈位從秦家的祖墳遷出來,可是遷去哪裡卻是個問題。
而且族老那邊,也需要打點。
這時墨寒炫忽然衝著布簾外道,「陳珂,去惠山。」
「是!」
陳珂應了一聲,馬車的速度隨之加快。
珠兒和陳七坐在後面的馬車上,本想跟著,陳七卻看到了陳珂打的手勢,立刻收了韁繩。
「喂喂喂,跑遠了。」
珠兒著急地指著墨寒炫馬車的方向,催促著陳七去追。
陳七卻揚鞭轉了方向,往王府而去。
「王爺跟王妃有事,你跟著礙眼。」
珠兒……
惠山在京郊不遠,其上有幾個香火不錯的廟宇,平日來往香客很多。
馬車停在半山腰,避開了香客常走的主路,墨寒炫帶著秦之顏從專供佛門之人走的小路拾階而上,中間隔了半步的距離。
青苔爬滿石頭,兩側隨意探出的樹枝高高繞過頭頂,將光影遮得斑駁稀疏。
一眼望去,這石階,似乎望不到頭。
視野之中,男人的背影依舊挺拔,微風吹過,捲起淡淡的藥香。
剛剛在馬車上,她就聞到過。
「背上的傷……嚴重嗎?」
男人的腳步頓了一下繼續前行,並沒有回頭。
「誰告訴你的?」
「瑞王!」
秦之顏緊跟著,氣息微微有些喘。
「他說你得罪了皇上,皇上杖責了你,還說你被太后留在坤寧宮,固元縣主衣不解帶的夙夜照料……」
「砰!」
她的額頭撞在了男人的後背上,突然而來的阻擋讓她本就有些不穩的身形下意識往後倒。
慌亂中,她伸手去抓,正好抓住了男人腰間的束帶。
「你……你怎麼突然停下。」
她窘迫地趕緊鬆手,晃悠著往後退了兩個石階,男人伸手扶了一下,隔著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臂。
「你很在意?」
秦之顏沒聽明白,下意識抬頭去看,卻因為逆著光,漂亮的雙眸被刺得只能眯著,越發像一隻小狐狸。
「王爺說什麼?」
墨寒炫盯著她那張小臉瞧了一會,緩緩鬆了手。
「陸玲瓏並沒有照顧本王。」
他轉身繼續往前走,「本王雖然不喜歡你,可既然娶了你,忠貞二字,還守得住。」
這話聽著如此熟悉。
秦之顏的臉有些紅,忽然想起,這次鬼王寨之行,墨寒炫並沒有將那名叫古月兒的女子帶回府中。
前世她雖知道事情大概,可細節卻並不清楚。
如果鬼王寨真的和東陵駐軍有關,那古月兒難道是從東陵而來?
胡思亂想中,已經到了山頂。
山頂只有一處寺廟,鐘鳴寺,供奉的不是菩薩也不是財神,而是鍾馗,再加上地處最高,來這裡的人屈指可數。
掃院子的老僧看到墨寒炫,笑著行了禮。
「施主,今日並不是祭掃的時間。」
「來設個長明燈,有勞。」
墨寒炫回了一禮,隨後看向秦之顏。
「你娘的靈位暫時放在此處吧。」
「鍾馗?」
秦之顏很想感動一下,可鍾馗,似乎是鎮宅的,哪裡能設長明燈?
老僧將目光落在了秦之顏身上,神情怔了怔,隨後雙手合十很正式的行了一禮。
「施主與鍾馗有緣。」
秦之顏聽得心裡突突直跳。
老僧那雙渾濁的眼睛,似乎擁有著穿透一切的力量。
重生這種詭譎難測之事,若被人知曉,怕是真要請鍾馗鎮一鎮了。
墨寒炫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大師也覺得她長得醜?」
秦之顏本還充滿敬畏的心瞬間就崩了,氣鼓鼓地瞪了過去。
平靜了一路的眸子,多了幾分少女該有的靈動。
老僧看著二人互動,低低笑著做了個請的動作。
意外的,鍾馗像下,擺放了很多長明燈,牌位卻只有寥寥幾個。
老僧端著無字的牌位和硃砂毛筆放在了秦之顏面前,示意她隨意。
碎掉的靈位放在了馬車上,那上面的字是秦政題的。
秦之顏看著眼前的空白牌位,情緒再次出現了起伏,片刻後握著毛筆點了硃砂,一筆一划寫了上「柳氏柳汝媚」五個字。
寫完又在右下角加了自己的名字,她剛準備將筆放下,一隻大手就伸了過來,取走她手裡的狼毫筆重新沾了硃砂,在她名字的旁邊,工工整整地寫了「墨寒炫」三個字。
秦之顏的鼻子一陣發酸。
在雲國,和離對女子來說極為不光彩。
哪怕是母家,也極少願意接受和離的女子重新入府。
為婚嫁的子女怕和離的母親影響了將來的婚配人家,而已婚嫁的子女,更是無法將和離的母親接去生活。
墨寒炫竟然願意與她一起為母親設長明燈,供奉長明。
「王爺……」
她紅著眼眶,道謝的話卻哽在喉嚨。
「本就生的丑,再哭,更丑。」
墨寒炫伸手蹭了下她的臉頰,很輕,只是一掃而過。
長明燈亮了起來,裊裊升起的香霧中,秦之顏仿佛看到了母親的臉,在衝著她笑。
墨寒炫起身走了出去,留了時間給秦之顏哀思。
寺廟後院,有一片茂密的桃林。
不見花也不見果,只有成片的綠蔓延到很遠。
「施主有心事?」
老僧不知何時站在了墨寒炫身後。
墨寒炫看著遙遙的山脈,「大師覺得,這世間是否真有鍾馗?是否真的能為亡魂鳴冤?是否真的能震懾妖邪?」
老僧與他並肩而立。
「施主心中已有答案,又哪來茫然不清?」
墨寒炫怔了怔,冷峭的唇角緩緩勾起。
「可若是冤屈能平,卻要平生殺戮又當如何選?」
老僧抬手指了指那片一眼望不到邊的桃林,
「既然無花無果,那就常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