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老鄉別跑！
某些時候暈頭轉向未嘗不是好事，唐曼明白這輪股災本質在於市場流動性，對央行雙降消息嗤之以鼻。
絕大多數不知所云的散戶股民不明白，只聽媒體鋪天蓋地般吹捧縱觀歷史都少見的同時降息、降准操作，天真以為巨大利好來襲，某種程度上變相了緩解市場恐慌情緒。
雖然收效寥寥改變不了暴跌，卻足以令老鄉們別自顧自逃命，殿後掩護少數聰明的機構投資者先走……
所以反映到市場上，經過周末兩天高強度看漲市場輿論轟炸，6月29日，星期一交易日，準備充分的聰明人們開始八鄉過海各顯神通。
集合競價大盤翻紅，開盤後股價氣勢如虹上漲收復失地。
清晨菜市場門可羅雀公園空空如也，無論是平時為幾分錢菜價口沫橫飛揮舞屠龍刀的大媽，還是晨練路上手捧太極劍精神矍鑠怒斥年輕人不讓座的大爺。
此時此刻相聚交易所高舉手臂齊唱國歌，盯著高開上揚的大盤眼睛不眨一下，將五萬十萬養老存款盡數補倉打進股市，順便戲謔嘲弄幾句不敢抄底的傻子們。
別人貪婪時我恐懼，別人恐懼時我貪婪——半年買就漲牛市行情歷練之下人人都是股神。
就這樣盯著，11點整午時已到，斬立決懸首於市。
聰明人先走了，大盤掉頭向下以秒速墜落，無數補倉資金被轟然倒塌的市場衝垮，屍橫遍野殘肢滿地。
股神們仍舊眼睛都不眨一下盯著，只不過是目眥欲裂。
「追加股權質押保證金吧。」
淨月市，沃谷農機總部，賀宇揉了揉乾澀的眼睛沉聲說。
坐在寬大辦公椅上的董事長看著跌停的股價：「我們申請通過停牌的概率到底有多大？」
「我不知道，不考慮我們正處於公布半年報窗口期，A股歷史上還沒有遭遇股災大規模申請停牌的案例。」
賀宇偏頭看向窗外：「市場中存在上千支瀕臨崩潰的大比例股權質押個股，站在監管角度，全都停牌嗎？這不亞於莊家輸了錢直接斷電拉閘鎖門，只會造成更大災難。」
「還有，如果我們今天申請停牌，明天官方出手救市，在這之前股價下跌的損失怎麼說？」他最終問心無愧坦蕩反問。
董事長眉頭微皺：「你先去忙吧。」
雲山集團終究緊急為沃谷農機支援了一筆現金流，得以追加保證金，沒讓債權人把跌穿質押線的股份強平。
那麼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憑藉集團輸血繼續硬抗市場下跌，期待官方救市、半年財報增長等等利好消息盡出之時挽回股價。
要麼申請停牌，股票停止交易不再下跌，股權質押風險迎刃而解。
董事長是老謝總的忠實簇擁，寧可承擔這輪下跌已經造成的損失，也不願意相信官方救市股價會爬出深不見底的巨坑重新漲回高位。
「斷臂求生不如不如一搏。」賀宇退出董事長辦公室輕聲自語。
上周五深夜金融維穩會議結束，先是城投副總逼問，隨後組長單獨談話，繞來繞去不過是要雲山集團出錢救災罷了。
如此一來，集團財務總的敷衍，西柚太禾系資本的推諉，便有了合理解釋：如今雲山旗下子公司自身難保勉強掙扎求活，哪來的錢普度眾生。
因此賀宇堅信小謝總正在默默關注，局面還未到生死關頭重頭戲在後面，他寧願做錯也不願無過便是功。
「求求你們停牌吧，我要爆倉了！你們要怎麼才能停牌，是不是我去你們公司天台跳下來，你們就有停牌理由了？！我真的要死了，我女兒剛剛出國讀書這個月生活費就斷供了，老母親在病房裡躺著要醫藥費，前妻跟我打官司要錢，我求求你們了！」
「你們公司經營情況怎麼樣，什麼時候公布半年報？是否有維穩股價計劃，回購、增持，大股東至少要做一樣吧？利好聲明能不能發出來一個，沒人管你們到底研發出的農藥到底怎麼樣！市場要的是利好，是情緒，是流動性，我們要清盤！」
「股價又跌停了是吧？注意合規風險，發市場公告要嚴謹，預防股民到線下發生衝突，穩住，上級單位馬上有救市利好放出！」
散戶股民，機構買方，維穩小組……
辦公室里雜亂喧鬧，往日正裝精緻的幾位下屬疲於應對不斷響起的電話鈴聲，散戶股民在電腦那頭嚎啕大哭，實習生小姑娘在電話這頭無聲哭泣。
沒有委屈憤慨，深深的無力感吞沒所有人。
散戶股民是三歲孩子，眼睜睜看著股價暴跌半生積蓄灰飛煙滅，不知道因為什麼更什麼都做不了。
他們是社會精英專業人士，明明什麼都懂卻同樣什麼都做不了，眼睜睜坐視老弱婦孺走上絕路，倒在單方面屠殺的慘烈市場裡。
「賀總，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小姑娘崩潰的哭，電話那頭又一位散戶股民哭嚎大罵用盡所知全部骯髒詞彙，她邊握著話筒邊緊緊捂住嘴。
「我來接，你先休息一會兒。」賀宇僵硬的臉擠出一絲笑意。
面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握著電話的手，老員工咬牙切齒道：「出現臨時停牌了，兩個小時十二支股票停牌，都是一線城市的上市企業。」
「老賀，我們省的企業太慘烈了，我們更需要停牌，你們還在等什麼！」
電話那頭相熟的城投副總厲聲喝問，賀宇三步並做兩步走到電腦前隨機查看一支股票臨時停牌公告。
董事長酒駕拘留七天，公司日常管理權交接存在風險，需要停牌調整，復牌時間待定。
賀宇莫名發笑，真是爭先恐後醜態畢露。
…………
【上午你們沒抄底吧？現在還持有什麼二級市場投資，人民幣、債券、股票能賣都賣什麼都別留！是否會影響風投業務？我有消息源市場上小型券商要成批暴雷倒閉了。】
唐曼回復掉一位神頭鬼臉詢問情況的西柚LP微信消息，緩了口氣看向面前來述職的量化交易基金小組經理：「你繼續說。」
「私募證券投資基金專業委員會的人找到我，表示他們要牽頭組織頭部私募基金管理人們集體公開聲明聯合倡議書，給股市站台鼓勵股民入市抄底做多。」鄭哲表情怪異。
「哈，你說什麼？」
老鄉別跑，唐曼沒繃住噗的笑出聲，越忍越想笑：「倒也是個提振市場情緒的辦法，都有誰願意出頭？」
「華夏基金王亞偉，東方港灣但斌，幾乎市場上有名有姓的管理人都參加。」鄭哲不自禁皺起眉頭。
唐曼收斂笑容奇怪的問：「徐翔不參加？他們基金規模有兩百億吧，可是私募一哥啊。」
「他……不僅拒絕了，還在做空。」
鄭哲扶了下眼鏡：「前兩天有倒賣消息的二道販子找到我，想花高價購買西柚證券投資這半年來槓桿配資使用數據，現在市場大跌做多慘烈，但做空屬於過年了。」
「牛鬼蛇神，無知者無畏。」唐曼大受衝擊後背發涼。
上市公司大股東的股權質押槓桿危機是以質押比例擊穿股價為主，而對於使用槓桿配資的普通散戶以及專業投資機構而言，危機來自槓桿倍率。
假如做空機構統計清楚市場投資者普遍使用的槓桿數據，意味著根據這些數據隨便做個數據模型，就能精準計算做空市場把股價擊穿到什麼點位，使用10倍槓桿的資金會爆倉。
然後是5倍槓桿的資金，3倍槓桿資金，最終碾碎場內融資融券1倍槓桿，整個市場無人生還。
這就好像霓虹AV里同時會透視和時間暫停的男主角，走進了一所全是青春美少女的學校，無需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一根手指就能四兩撥千斤，輕輕一戳爽到飛起。
「我們絕對不加入惡意做空！」唐曼回過神嚴肅強調。
鄭哲感慨地點點頭：「我曉得，能逃頂持幣觀望就很知足了，要做也是後續抄底。」
「鄭總，我要轉達謝總指令，請你通告你部門全體員工。」
唐曼不放心的語氣轉冷，正襟危坐緩緩說道：「謝總要求，西柚資本各部門謹慎關注市場動態，如果國家需要，我們義不容辭隨時進場救市。」
「這是我們肩負的社會責任，跟抄底賺錢沒有任何關係，時刻牢記職業道德行業使命！」她再度強調。
鄭哲不敢怠慢：「收到，量化交易小組全體同事堅決執行。」
「回頭會有內部正式郵件通知下發抄送。」唐曼滿意地補充道。
鄭哲轉而又問：「那我們參與聯合聲明？我聽委員會的意思，是希望謝總出面，畢竟謝總聲望斐然。」
「謝總目前主要還是做風險投資，股市這邊徐翔都不出面，他出面不合適。」唐曼果斷否決。
交大經濟研究所那位劉副院長從月中糾纏不清到現在，為的就是讓謝總出面發聲，上提醒監管單位市場風險，下安撫鼓勵市場情緒。
淨月老家那邊要錢魔都這邊要名，都是討帳鬼，奈何股市現在爭先恐後算計私利的鬼樣子，出一分錢一份力救市都是糟踐感情。
等吧，跌的還不夠慘，等什麼時候徹底絕望就都老實了。
當然，最好別跌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謝總給國家做貢獻的機會實在太多，真不缺這一次，唐曼暗自苦惱捻著一縷發梢。
鄭哲知趣告辭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風投市場的天才領袖那麼意氣風發，居然會斬釘截鐵要求如有需要無條件自帶乾糧上陣，反觀自己同行業的領袖人物……
怕是已經徹底被資本同化，空有高超投資本能宛若麻木的傀儡追求極致利潤刺激快感，沒有身為行業領袖該有的價值體系。
再不收手，往前一步即是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