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世界聚焦於你
凌晨五點，天邊泛起白暈微光。
西柚資本的辦公室里爭執愈發白熱化，證監的人最先到場，會議開場半個小時後魔都金融委員會加入，央行最後出現。
亂鬨鬨的沒有秩序，各方自有立場，一遍遍強調自身的職責與風險。
俞念作為協調人從一開始左支右絀疲於應付到這會兒天亮完全插不進話，應該可以說明會議漸入佳境，畢竟只有實質推進才會觸動各方核心利益。
但願一切順利，她在心底默默想著，無聲走出會議室問：「看到謝總了嗎？」
「樓頂露台，謝總說想一個人待會兒。」守在門口的秘書回道。
俞念微微頷首：「我去衛生間，有情況給我發消息。」
「好的……對了，我看到謝總是拿了瓶酒上去的。」
「嗯？」
「呃，這個，謝總他，我沒法勸。」秘書為難地支支吾吾解釋。
高樓之上露台無遮無攔，風聲陣陣帶動清爽涼意，獨自坐在觀景位的背影迎著天際線。
衣擺飄起緊緊貼著身體，俞念撫平耳畔被吹亂的髮絲，抱著胳膊走上前：「如果勉強的話可以再考慮。」
「沒有，出來透口氣，太悶了。」謝景行抬手指了指身側椅子示意請坐。
俞念看看茶几上一瓶只喝了半杯的藍牌威士忌，再掃了眼他捏在手裡吃到半截的士力架，稍稍放寬心自顧自掏出支煙。
有風，打火機微弱火苗轉瞬滅掉，謝景行敞開衣懷撐起外套擋住風，她低頭湊近點燃煙。
兩人配合默契，就像對於擺在眼前的抉擇。
俞念為謝景行爭取到了最好條件，把錢借給證金做短融，只需要付出金融行業最具影響力的個人聲望站台股市，便算做出足夠貢獻。
沒有任何牛鬼蛇神有資格再盯著他從股市精準逃頂爆賺1500億的操作，更無需承擔救市虧損風險。
此時此刻的時間節點，換做其他任何身懷如此天量現金流，且頂著行業領袖名頭的金融資本機構與個人，都拿不到這種劇本。
但俞童猜到了謝景行可能不想走這條路，所以製造了第二個選擇——攜3000億資金入市。
果不其然是這樣，樓下會議爭執焦點正是圍繞持幣救市方案展開，央行給予的兩倍槓桿配資要不要特事特辦降低風控線？
降低是降到70%、80%，還是無限支持，直到西柚資本把1000億自有本金全部虧光，央行資金才能強平持倉撤回2000億槓桿資金。
證監的人在吵二級市場吸籌個股5%流通股即舉牌公告的監管規定是否開白名單，讓西柚資本在救市行動結束後自由退場，無需遵守大股東減持規定。
魔都金融委員會在喊，西柚資本是我們引以為豪的第一民營金融企業牌面，救市是不是該著重考慮我們當地岌岌可危的上市企業，那些藍籌重股分給其他友軍負責。
煌煌3000億宏大敘事下，是無止境的撕扯掙扎。
領導千萬人口的金融維穩組長在機場久等數小時，寥寥幾句話機會只為尋得百億『引水』；十三家頂級公募私募執牛耳者抱團相邀發聲，被區區兩百億體量的私募一哥拒絕。
21家券商公司聯合出資1200億，是他們六月底財務帳面淨資產總計相加的15%……
「3000億。」
俞念忽然輕聲開口，眸光悵然著菸灰落盡在風中飄舞零亂化作塵埃，現在謝景行手中掌握著無數塵埃的命運。
要不然還是算了吧，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到嘴邊的話止於唇齒，她嘴角噙起淡淡笑意，語調上揚像是帶著著迷：「你現在是全國最有錢的人。」
「看，好像掉雨點了。」
謝景行吃掉剩下半條士力架，拍拍手掌抖落粘的細渣，平攤開五指感受微潤雨絲：「都說魔都冬天不下雪，其實是普通人看不到。」
「去年冬天魔都下了場小雪，沒落到地面就化了。」
他放鬆身體後仰抿了口酒，舒服地悠悠吐出口氣：「只能在麗思卡爾頓的觀景露台餐廳，還有這種很高的寫字樓露台才能欣賞到。」
「那天景色比今天漂亮，雪花細密夾著冰霜紛紛揚揚的。」
普通人欣賞不到那天的雪景，自然也無需感受今日的風雨，謝景行在心底補充。
救市要出錢出名，反之何嘗不是給他名與利，他更相信自己。
3000億，我要抄底了，謝景行舉起酒杯眺望晨昏交接之下的沉寂城市。
他在看風景，俞念在看他。
不自禁打了個哈欠，最近實在有點累該好好睡個懶覺。
就這樣坐到天光大亮樓下爭執結束方案形成，謝景行在無數文件上籤下名字，3000億開始轉動。
隨即他和困得睜不開眼睛直點著腦袋往他肩膀上靠的俞念飛往京城。
今天是周日了，按照證監口發出的毒誓，救市計劃一定能夠通過今天最高級別救市協調會議。
會議過程中救市計劃順利通過批准，私募證券基金委員會委員謝景行出席會議，並代表私募行業、社會金融界發言講話。
「你，換件衣服再走吧。」
會議結束走出大禮堂，俞念尷尬地從秘書手中接過緊急買來的一件男款西裝外套，發紅的臉上還印著壓痕妝容半花。
在這種會議上都能打瞌睡流口水看來是真累了，謝景行用餘光斜了眼肩膀處的潮濕：「不用了，航班時間很趕。」
3000億資金動起來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子的事，好在他提前把宋安梨調去新加坡理清太禾家族辦公室的財務資金池，但光是國內這邊各種程序審批就至少得兩天功夫。
西柚資本肯定是趕不上這周交易日前兩天的第一波救市了，他得立刻回魔都簽字，能提前一個小時入市都是好的。
「好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隨時保持聯繫。」
俞念也知道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想起什麼認真補充道：「對了，你們婚禮也辦完了，該回門到家裡吃頓飯。」
「……好，忙完這段時間。」謝景行愣了愣。
俞念再度展露意味不明的柔和笑意：「享受吧，世界聚焦於你。」
「我一直在享受。」謝景行洒然離去。
…………
【媽的，都周日了還一點利好沒有，賀宇我槽你老母啊！】
【我槽謝景行的母！要麼就停牌，要麼就增持穩住股價，你們少東家有錢燒給滴滴和新大餓沒錢管自己家企業死活，謝景行不是人沒有職業道德！】
【我就是因為謝景行才買的你們家股票，年底投資者答謝晚宴他不出席敬酒就算了，現在股價大跌理都不理，讓他親自來當面給我道歉！】
東財網站沃谷農機個股討論區，比起前些天還算有邏輯的質問謾罵，如今徹底進入絕望的極致歇斯底里。
不過其他個股都是董事會秘書被罵最慘，而自家小謝總頂在前面承擔了絕大多數火力。
賀宇坐在電腦前麻木自嘲，看看時間，已經是周日晚上六點半了，除去昨天21家券商效仿斯巴達勇士的利好，所有官媒靜默無聲。
連今天在京召開的最高層救市協調會議結果如何都沒個風聲，他拖著僵硬身體走出書房到客廳坐下，打開電視調到CCTV1頻道。
賢惠妻子把小兒子哄進臥室，轉而給他端來飯菜：「要喝瓶啤酒嗎？」
「不喝了，看會新聞。」
賀宇正說著，手機響起鈴聲，看著熟悉的來電顯示號碼腦袋生疼。
「喂，您好……」
「我不好，看到論壇上的帖子了嗎，我告訴你最好立刻讓謝景行來給我道歉，要不然別人怕你是董秘我可不怕，我讓謝景行換了你！」
「王女士，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謝景行先生跟我們公司沒有任何關係啊，我們沒有權力要求他做什麼。」
電話那頭髮尖女嗓怒吼，賀宇酸倒兩排牙低聲下氣解釋。
這位王女士年約四十死了老公帶女兒移居加拿大多年，做投資理財完全交給歐美的家族辦公室，對國內股市不屑一顧。
唯獨沃谷農機，這大姐親自跑回國開通股市帳戶，一次性買入3000萬，後續陸續又買進4000萬。
別無所願只要謝景行給她當女婿，去年底的投資者答謝晚宴上她和女兒專程回國來參加，年紀與謝總同齡老大不小的女兒比母親還瘋狂。
賀宇無比納悶就「這種腦子」憑什麼能非常有錢，買7000萬股票眼睛都不眨一下，但現實就是不講邏輯道理。
王女士如今隨時都能把沃谷農機股價砸跌停，他必須好生服務「這種腦子」陪足小心。
「網上都管這種人叫做夢女，謝總名氣太大了。」
王女士罵了十多分鐘，不知第幾次給出不見到謝景行就清倉砸跌停的最終通牒，最終冷哼著掛斷電話。
一旁妻子溫柔安慰，賀宇嘆了口氣：「給我拿瓶啤酒吧。」
他生活中愛好很少，唯獨喜歡喝點小酒緩解工作壓力，剛參加工作那會兒喝青島水啤，結婚之前的巔峰期口糧酒是夢之藍。
現在麼，時不時整一瓶青島精釀足以，消費降級了身體也降級了。
酒意很快上頭賀宇思維發散，夢女，這種形容詞能適用一位金融大佬著實荒誕。
但仔細想想小謝總的人生軌跡本身就很荒誕，巨富子弟年少成名，輔以眾多WhatsApp、滴滴、千億晶片產業基金諸如此類時代造就無法複製的閃耀項目。
是傳奇，不僅局限於金融大佬標籤，什麼都不懂的散戶股民以為他該為股價下跌負責也就不足為奇了。
電視裡傳出日復一日的穩定音樂旋律，新聞開始了，賀宇收回思緒耐心聽著。
過了二十分鐘臨近收尾，他終於心如死灰，拿起手機查看幾個金融圈的群聊。
【21家券商還沒出征就可以追封烈士了。】
幾個群聊一片死寂，聊天記錄停留在今天中午對利好消息的討論，賀宇想發點什麼活躍氣氛打探下消息。
愣是想不到發什麼，官方帶頭靜默籠罩整個市場，極度壓抑氛圍令苦中作樂的段子手都說不出一句「今天又關燈吃麵」的俏皮話。
【今日在京召開的救市協調會議通過提案。】
電視裡突然傳出播報，賀宇猛地坐直身體，雙眼逐漸瞪圓張大嘴巴喉結聳動幾次發不出聲音。
【西柚資產管理公司董事長謝景行，代表私募行業、社會金融界參會，他積極發言稱：股票市場穩定發展是私募基金的切身利益所在……行業聯合自救在國際上有成功先例……西柚資產管理公司將組織同業機構社會資本，斥資3176億元入市進行堅定不移的價值投資……】
「嗬，嗬，老婆！」賀宇繃直腿手指著電視宛若中風。
賢惠妻子慌忙跑過來，順著手指看向電視裡正在講話的年輕男人，身姿挺拔面容堅毅語調從容。
特寫，居然有特寫！
足足二十秒的單人畫面，妻子盯著年輕男人正裝胸前一枚與年紀不符的沉穩藍色白底身份牌……
「3000億，社會資本！」
賀宇從沙發上跳起來揮舞著手機瘋了似的大喊：「老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是民間熱錢，3000億專門為了賺錢不受任何行政力量支配的民間熱錢進場救市！」
「全世界沒有這樣的案例，大利好，天大利好！」
被揮舞著的手機瘋狂振動微信群里消息如雪花般刷新，賀宇沒心思看，抱起懵懵懂懂的妻子在客廳里轉圈狂奔發泄激動。
「老公，電話，王女士電話。」賢惠妻子連聲提醒。
賀宇氣喘吁吁叉著腰接起電話：「看到了吧我就說謝總在忙！他在幹大事，你能不能體諒，你女兒支不支持，嗯？！」
喝問震耳欲聾，電話那頭沉默許久傳來一句小聲嘟囔，早說清楚不就好了嘛，我又不是不相信你們股價能漲回來。
…………
「3000億，社會資本！他哪來這麼多錢，憑什麼代表全行業？！」
於此同時，萬里之遙的華爾街摩根史坦利總部，老白男惡狠狠砸碎水杯。
「暴力救市，mother fxxker這是毋庸置疑的暴力救市！」身旁分析師驚恐的捂著腦袋。
「省省吧，他代表社會資本拿出3000億救市，他的同胞們同行們就更有理由讓券商、銀行保險業出錢救市了！」
老白男瞪了他一眼罵道：「畢竟誰他媽相信一位能短時間拿出3000億元現金，是『現金』的民間投資人會無腦虧錢拯救市場？反過來，我們應該合理相信這個市場真的有利可圖，所以誰還有理由指責他們通過行政力量暴力救市？」
「這不科學，他們的市場爛成一團狗屎，謝瘋了，他不安於老老實實做風投業天才，失去理智強行攪局二級市場只會收穫失敗！」
另一位分析師連連搖頭抗拒的高喊：「他有動因這樣做，我們都知道他是堅定的民族主義者，WhatsApp併購案就能看出來對嗎？他無比鐵血，他在盲目扮演極致個人英雄主義者守護他的狗屎市場！」
「bullshit！你媽媽沒教會你怎麼說話嗎？謝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孩子，他是矽谷風投俱樂部成員，他在華爾街募集美元基金，他是你腳下這座城市紐約尼克斯人球隊的股東！」
老白男瞬間變臉一連串吐沫星噴傻了兩位分析師。
好吧，他們老闆這輩子最引以為豪的就是拿到了哥大畢業證書，現在辦公桌上還擺著他讀書時跟同學們懟草狂嗨攻占教學樓遊行抗議反戰的紀念照片。
十成十的自由派死忠。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還按計劃做空嗎？」回過神的分析師聳聳肩投降道。
老白男也回過神了，表情扭曲又罵了句娘抱怨道：「他不該這樣做，太沒道理了，我很懷疑他是不是黑箱操作收了好處才這樣做。但是，他拿出了足足3000億真金白銀，我們必須理性考慮他對於市場的投資決策，以及他能夠對市場造成的影響力。」
「OK，我們這就去幹活收集信息，這位來自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友可真是最閃耀的超級大明星哈。」分析師秒懂陰陽怪氣給出回應。
謝景行自己怎麼想的不重要，他的3000億會讓市場情緒怎麼想很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