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謝系團伙
夜色正好，一江之隔的滕王閣流光溢彩，彰顯千年故郡風華。
江對岸的地標高樓LED幕牆閃過『科創新崛起』標語，今古對照交相輝映，歡迎晚會意猶未盡結束。
「實不相瞞，雖然我從事創投行業，主要投資領域集中於網際網路新興領域，但我自認是接受學院派金融經濟學教育的傳統金融從業者。」
回到下榻酒店套房，謝景行坐在茶台前動作生疏傾倒滾水，茶盞中散出縷縷淡薄水霧。
他言語間帶著猶疑：「今天見到了很多銀行系的前輩講金融創新，數字經濟、金融零售諸如此類天花亂墜，回歸到業務本質不外乎是存儲與貸款。」
「拿著同一根蘿蔔雕花，原本傳統銀行業雕的是牡丹花，現在網際網路金融一上手雕起了玫瑰花。」
「大家都認為玫瑰更好看，然後傳統銀行業就扔下雕牡丹花的工具和手藝，一股腦照貓畫虎雕玫瑰花。」
「我作為投資過很多網際網路企業的風險投資人，不覺得這是一個好的創新方向。」
謝景行輕輕揮手扇動水霧，端起茶杯淺嘗輒止：「騰訊和阿里這種企業，是先成為了網際網路巨頭，再做網際網路金融。而無論傳統銀行業還是券商、基金，逆向從金融業務反推網際網路創新，怕是不容易。」
李仁宇與之相對而坐，已經消化了驚訝情緒，老神在在品茶觀城景。
華夏銀行的黃老金去了蘇寧，人行的王永利去了樂視金融，建行的黃浩要去螞蟻金服，這些老熟人或學院派背景或實幹派出身，但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盡皆是幾十年來，銀行業變革發展過程中取得過傑出成就，銳意進取的「改革派」。
如今卻變成謝景行口中落伍的舊日遺民，被時代浪潮推著，湧向網際網路領域。
李仁宇無意對此做出評價，沉默片刻後，開口問道：「你認為傳統銀行業創新的出路在哪裡？」
「這個問題太大了，既然您問，我結合我自身的優勢聊聊看，班門弄斧之處請您指教。」
謝景行放下茶盞：「目前我有兩套正在籌建中的金融體系，一套以新美集團為核心網際網路金融體系，另一套是以景行投資集團為核心傳統金融體系。」
前者與騰訊微眾銀行、阿里螞蟻金服相同，資金-支付-資產，用行動支付連通兩端的小額貸款、券商資金端與保險、基金理財的資產端。
當然，看起來花哨，其實消費金融放貸款業務最賺錢，淨利潤占比絕不會低於70%。
這套金融體系中承擔最重要的行動支付埠及流量入口『新美集團』已盡入手中，其他瑣碎乏善可陳無需多說。
按照雷軍定理豬站風口上能飛，新美集團坐在整個本地生活領域打造的王座之上，沒道理飛不起來。
後者景行投資集團的金融體系，則要走出一條在國內前無古人的路。
「產業鏈金融，服務實體經濟和科創企業，和景行投資集團打造投+貸聯動模式。」
謝景行組織語言緩緩說道：「比如景行投資集團投資新美集團，承擔劣後資金的高風險高收益，銀行同步提供貸款為其補足資金缺口，作為優先資金享受相對較低的風險和收益。」
「並圍繞新美集團主導的整個本地生活領域，為上下游產業鏈各環節優質企業，提供貸款、存儲、票據等服務。」
「聽起來像是歐美的新興銀行業務……矽谷銀行？」
李仁宇思索著露出個意味不清的笑意：「我看騰訊、阿里包括蘇寧，他們都在有意識做這套業務，阿里十幾年前最早做支付寶，就是因為電商交易複雜，沒有銀行願意做。」
「到現在阿里又做面向平台商戶和用戶的金融貸款業務，本質上也是產業鏈金融。」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說來說去不過還是照貓畫虎，哪裡有什麼創新出路可言，你憑什麼就特殊了？
面對老前輩的哂笑質疑，謝景行一時無言，想了想問道：「您覺得單一行業能撐起一家銀行嗎，千億，萬億體量的銀行。」
「銀行面對客戶是百行百業。」李仁宇乾脆給出回答。
「如果是這樣，我認為阿里騰訊不夠極致，他們只是在各自行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已。」
謝景行坐直身體抬手點了點胸口：「迄今為止，西柚資本是本地生活服務行業最大投資方，網約車領域第二大投資方。」
「雲山集團是農牧業最大民營企業之一，雲河物流是國內第二大物流地產服務商，西柚廬州千億產業基金是國內半導體業最大市場化基金。」
「本地生活，網約車，農牧業，物流，半導體;未來還將有電商，社交，生鮮，餐飲……百行百業，只有我才是！」
他微微抬高尾音鄭重其事宣布，毫無虛張聲勢強作姿態，由內而外充滿信念感，恍若天理昭昭應如是。
李仁宇攥著茶杯的手背展露青筋：「謝總，那你想對標的不是矽谷銀行，是百年前的摩根銀行啊。」
百年前摩根為企業提供貸款，發行債券，進行直接投資，它為企業提供一切金融服務，最終形成寡頭壟斷。
綁定美國工業不再以提供服務的僕從自稱，而是牧羊人，就算上帝想融資也得先向摩根先生問好。
直到華盛頓白宮逐漸強壯擺脫華爾街控制，以一紙法案將摩根拆分成商業與投資兩家銀行。
謝景行推動新美集團做網際網路金融切入零售貸款與支付業務，組建景行投資集團從基金投資業務延展向券商中介業務，最終由銀行連通兩套金融體系。
他做不成第二家寡頭摩根，但即便如此，左手掌握投資中介，右手掌握存儲貸款。
這何止前無古人，往後三十年，未必有來者。
「其實十年前，國家有開放過民營銀行管制。支持一批民間資本，大概有二十家各行業的頭部企業入局銀行業。」
李仁宇邊回憶邊說：「當時這件事搞到半截跑掉一半企業，你知道為什麼嗎？」
「那些企業想把銀行當做自身的融資池，一聽說國家不讓這樣玩就反悔跑路了。」謝景行心知肚明。
李仁宇並不點到為止，進一步捅破窗戶紙：「關聯交易風險，是銀行業最大的敵人之一。」
「李行長，我剛剛說過，我是接受學院派金融經濟學教育的傳統金融從業者，您不能把我當土老闆。」謝景行無奈的笑了笑。
李仁宇無言以對，土老闆直不楞登硬闖此路不通就走人倒也罷了，面前自詡傳統金融從業者的謝景行全然不同。
這是位把金融投資玩到極限的天才，正如他所說，不管有多少人做產業鏈金融，唯有他真正意義上涉及百行百業。
以景行投資集團為核心，不觸碰明面的所謂金融合規監管風險，甚至非常符合金融業創新發展國家戰略，簡直可以當做積極正面典型表彰。
但實際上，一旦景行投資集團爆雷，能間接炸出幾萬億金融資本天坑。
那麼倘若有天謝系金融資本膨脹到萬億呢，試問國內有任何一家萬億級別的民營金融企業麼？
「你在興業銀行金融研究中心成立的致辭中，向全社會發問，在新興網際網路科技衝擊金融業，傳統金融業改革大背景下，傳統銀行業何去何從。」
謝景行斟滿茶杯：「這是我給您的回答，構建金融體系設想，還有傳統銀行業創新方向。」
「玫瑰艷麗牡丹雍容各有風情，為什麼不可以試試清水芙蓉呢？」
他比了個請的手勢語氣幽幽：「至少相比去陸金所，您過往幾十年職業生涯所取得的成就，仍有用武之地，遵循傳統金融的邏輯進行創新。」
而非一竅不通的網際網路，李仁宇在心中自行補充謝景行沒說出口的半句話。
去陸金所能競爭過計葵生嗎？他還有銳意進取的動力深入一個新的行業嗎？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順，真的能不為外界所動從心而行？
六月公開演講為傳統銀行業叫屈，九月公開演講肯定網際網路金融業，明年轉身加盟陸金所，打不過就加入我也來放小貸，反正大家都幹了！
老於世故陰險狡詐的小賊，挑撥人心戳肺管子真有一套。
李仁宇低頭抿了口溫熱茶水：「謝總，非常感謝你的答疑解惑我受益匪淺。暫時我專心做好現有工作，退休以後的事還沒仔細考慮過。」
「說句難聽的，其實我私心比較討厭您這種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把全部都奉獻給事業的老前輩。」
謝景行皺起眉頭「說句難聽的」：「我父親也像您這樣沒有私人生活，我經常勸他打打球釣釣魚，偶爾放鬆一下，完全聽不進去滿心都是工作。」
「哎呀，我們這代人成長環境差，年輕的時候不玩命拼搏隨時被淘汰。現在雖說偶爾閒下來家人經常勸別太拼，但思維習慣都僵硬了，想放鬆休息一下都不知道該幹什麼。」
李仁宇瞬間感覺順著喉嚨流入腹中的溫熱茶水重新滾燙翻騰，長吁短嘆滿是感慨，像是位需要幫助的長輩。
「確實是這樣，您這代前輩創造了條件，讓我們這代晚輩可以平衡工作生活。我每年再忙都會拿出時間去參加慈善活動，過幾天正要去京城，那邊有個保利舉辦的慈善晚宴，要不然您一起？」
「呃，這不太合適吧，我最近還蠻忙的。」
「工作永遠做不完，該休息就休息，我先替保利感謝您的到場！」
謝景行情真意切就差當場承諾捐兩個慈善小學，李仁宇實在推脫不過，只好勉強答應。
老賊小賊默契演著三請三讓戲碼，本次招攬在惺惺相惜中告一段落，下文一周後再續。
「給我查一下景行投資集團，連這個你都不知道，就是謝景行剛成立的！」
一路把謝景行送到酒店房間門口，李仁宇關上門反手掏出電話，用剛知道的消息鄙視心腹下屬。
既有新美集團網際網路金融體系，又有傳統金融創新體系，掌門人是位公認的才華橫溢少帥，初次接觸感官良好。
按照風投行業評判標準這就是：創業團隊、商業模式、業務規模等等全方位頂配的初創項目。
要麼去陸金所放小貸，要麼加入謝系團伙打造丐版摩根財團，考慮超過三秒鐘都是對自身還算輝煌的幾十年職業生涯不夠尊重！
所以唯一要做的即是保持矜持，進行背景調查逐步深入接觸。
畢竟小年輕野心大到吞天，老前輩入局再創功名與晚節不保一線之隔，且得三思而後行。
…………
另一頭，謝景行沒工夫揣測李仁宇如何心神激盪，深夜乘車離開酒店趕赴第二場交際。
由於峰會規格較高，不入他眼的參會嘉賓們對於南昌這座城市而言，多少還是有些存在感的。
全城商務餐廳幾乎爆滿訂不到位置，按照地址七拐八繞，在紅谷灘商業區找到了一家藏在高層寫字樓里的清吧。
清吧隔壁左邊是家軟體公司右邊空置，走廊里燈光暗淡入駐率慘澹，進入店裡能看到零星幾座客人，駐唱姑娘有氣無力唱著輕柔爵士樂。
謝景行向服務員報出曲德君的名字，被帶到臨窗觀江景的位置。
「謝總，你來晚了。」
幾分鐘後，曲德君臉頰紅潤，提著瓶酒現身熱絡打招呼，顯然剛喝過一場。
「這家店是集團用來招待朋友的，進進出出都認識，被拉著喝好幾場了。」他吐著酒氣倒了兩杯酒。
謝景行會心一笑，他在網際網路行業廝混組局都是隨便找地方，萬達雲山這類老牌實業公司滿滿江湖氣。
「這一整天沒撈到機會跟你說話，你怎麼來這裡了？」曲德君寒暄問道。
謝景行轉著酒杯半開玩笑：「聽說你在，專程來看你。」
「呦，那我面子可太大了，您有什麼指示儘管說。」
明明是曲德君主動相邀，三言兩語間交換主動權。
謝景行不以為意：「萬達往年有公開年中報告會的慣例嗎？」
「好像沒有。」曲德君哈哈大笑中氣十足。
謝景行饒有興致配合道：「看來老王總是真生氣了，聽別人說，萬達從港股退市是王的盛宴，西柚能吃一口嗎？」
「必須能，但是咱東北人的習慣，菜上桌之前得先喝酒！」曲德君笑聲愈發爽朗春風得意般高揚酒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