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日，龍抬頭。
廣東的習俗，龍不抬頭我抬頭，豐衣足食無憂愁。
清晨一早，媽媽把冒著熱騰騰香氣的龍鬚麵端上餐桌，父親坐在客廳看電視新聞，聽到輕聲響動便瞄向敞開門縫的臥室。
鄒靜怡微微低頭，蓬鬆散亂碎發遮住半張臉，與臃腫睡衣一同掩飾狼狽心緒。
故作尋常向爸媽道聲早安，徑直穿過客廳走進衛生間洗漱。
明天就回深圳吧，家裡別墅每間臥室都有獨立衛浴，比這套租屋好多了，她望著鏡子無聲對自己說。
「寶寶，你的電話，接電話！」
媽媽忽然出現在衛生間門口，攥著手機眼裡滿是帶著克制的期待。
「……我們無法保證所有崗位都能轉正，但會根據雙方意願，在三到六個月實習期時發起轉正程序。如果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實現留用，我們會積極推薦表現優異的同學到西柚其他人材項目崗位。」
循規蹈矩不帶情感色彩的行政通知最後強調提醒，鄒靜怡精神恍惚放下手機，掛在嘴角的牙膏泡沫自由滑落。
她偏過頭看向媽媽，含糊不清說：「我面試通過了，西柚。」
「我就知道寶寶你可以的！」媽媽尖叫著原地蹦跳。
在客廳走來走去的爸爸止住腳步，波瀾不驚給房產經紀人發去信息。
昨天看那套房子勉勉強強，勝在位置便利我女兒上班通勤省時間，她親自過目沒問題簽合同。
不是陸家嘴周邊寫字樓里那些魚龍混雜的公司，謝景行西柚資本，好不好無所謂主要是我女兒比較認可他們！
如此這般這般……
鄒靜怡連續聽爸媽跟房產經紀們講了好幾天心理路程，轉眼來到3月14日，終於解脫前往公司報導。
白色高腰闊腿西褲搭配藍色條紋襯衫，腳下踩著雙中跟瑪麗珍鞋，跨上嶄新迪奧通勤包。
鄒靜怡找回了幾個月前畢業典禮上的自己，就這樣充滿好奇且自信走進西柚資本，探索世界與未來。
「首先歡迎大家加入西柚資本，我是行政部總監黛西，接下來由我和投資、投後運營部門的同事，一起幫助大家完成為期半個月的崗前培訓。」
脖領繫著簡約款式絲巾的長髮女總監簡單自我介紹，目光環顧全場乾脆進入正題：「大家看一看你們面前的實習合同，有什麼問題儘管講。」
「看合同是給我們實習期的第一個考題嗎？」
身旁右側留著公主切髮型小麥色皮膚的女孩講笑話，鄒靜怡不著痕跡用餘光略作打量。
「廖妍，消費組。」
公主切女孩感知敏銳，拿起壓在實習合同上的工作牌晃了晃：「我是第一個到的，已經記住每個人基本信息了，有需要幫助儘管開口。」
「當然，也包括這份合同。」她抽出簽字筆落墨。
鄒靜怡展露友善笑容輕聲破冰：「謝謝，你是法學生？」
「土木工程加金融專業，自學過一點商業法，看制式合同沒問題。」廖妍頗為主動積極。
左側一位身材壯碩頂著張娃娃臉的男同學加入話題：「簽合同之前該有個自我介紹環節，我是張有洲，經濟學加金融工程。」
鄒靜怡夾在中間只好一心二用，邊跟倆位小夥伴打招呼，邊大略翻看合同。
如廖妍所說制式合同應該沒什麼問題，她抽出筆正準備簽字，看到薪資構成數字動作停滯。
月薪兩萬三，通過實習期轉正補發半年度獎金，再算上十四薪等等……
果然對標外資美元基金水準，比面試時口述更細緻更豐厚，如果按照全年計算，實習生年薪均值高達五十多萬。
而轉正之後基礎薪資有顯著提升半年調薪一次，也就是說按部就班穩定工作兩年，多發點獎金差不多能夠到稅前百萬年薪門檻。
「合理。」
鄒靜怡心中莫名閃過念頭，將除她之外的九位實習生盡收眼底，學歷亦或者行業鄙視鏈在超高薪資待遇面前不堪一擊。
怪不得西柚面試競爭異常激烈，連麻省理工數學博士都跑回來報效祖國。
鄒靜怡不由掉轉目光，再次打量身旁兩位小夥伴，深深懷疑是不是屋子裡這些人簡歷盡皆金光閃閃，自己不會是掉進狼堆里的小白兔吧。
「講一句不溫柔的話，簡歷只能篩掉不適合，實習表現決定是否適合。」
行政總監黛西收集好簽完字的合同，面帶笑意指揮道：「請把個人物品放在這裡，由我帶領大家輕裝上陣，真正的走進西柚。」
一語雙關令實習生們聚精會神，鄒靜怡放平心態跟在廖妍身後，魚貫走出會議室。
僅僅時隔幾日，再看擺在一樓大廳里那架演奏級九尺鋼琴，以及坐在會客區輕聲交談的訪客們，感覺截然不同。
乘坐電梯上二樓，寬敞辦公區大片空著，零星幾位同事各自安靜忙碌，面試時全見過。
「公司共有63位員工，負責一線投資業務的實數23人，就是他們撐起了全年投資147個項目的記錄。」
黛西比劃著名手勢介紹：「通常周一周二有很多訪客接待，周三到周五出差較多，工作狀態自由靈活，得在年會才能看到整個部門全員聚齊。」
「負責你們技術培訓的周維總今天就出差去了，過幾天回來跟大家見面。」她額外解釋一句。
某位三七分髮型的同學點了點胸前工牌：「周維總是網際網路創新組的。」
「沒錯，周維總前年底加入公司，目前保持SA-VP的職級晉升記錄，希望你們中間有人超越他。」
黛西隨手一指：「他同樣土木工程專業背景出身，之前在工地磨練過好幾年。」
「我面試意向選擇了網際網路創新組。」廖妍被指到，挑了挑眉毛回應。
「其實起初加入哪個團隊不重要，只要你到了SA職級就可以獨立看項目，網際網路、文娛、硬科技和正在籌備中的消費組，四個板塊都能做。」
說話間參觀完二樓，黛西畫餅激勵。
實習生們上三樓又看到另一番場景，整層樓遍布格子間、會議室，偶爾有同事匆匆走過。
放眼望去女性員工占大半，大部分外表形象驚艷，一個比一個漂亮。
剩下少量工作資歷深厚的姐姐們，透過落地窗認個臉熟即可，不要打擾她們正常工作。
黛西總監著實體貼講禮貌，完全不像剛剛在一樓會議室里的樣子……
鄒靜怡抿著嘴角不經意間和廖妍對上眼神，再默契瞅瞅張有洲，三人齊刷刷會心一笑。
這一層是中後台部門，其中投後管理運營負責被投項目的財務、法務追蹤審核，未來項目退出由其掌控。
業務屬性決定自然以工作經驗豐富的姐姐們為主，雖然薪資比前台部門低，但在公司內部戰鬥力一絕。
其次募資與投資者關係維護部門無需多言，豪車界有賣出一台車離職一位銷售的段子，風投界亦有美女募資經理跟出資人跑了的故事。
此類外表形象良好天然占優勢的工作環境裡，個別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同事，絕對是超乎尋常的狠角色。
黛西總監爭做文明禮貌先鋒表率，實乃人之常情。
「公司正在籌備本年度募資計劃，同事們都很忙，以後有時間你們自己多了解。」
她帶著一行人回到自己主場恢復高級范兒，非常自得講解行政部門如何跟自家餐廳食堂主廚交涉勤換菜單，或者如何催公司員工去體檢挑選商業保險。
林林種種雞毛蒜皮屬於福利待遇範疇，企業文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門，總不能既要員工高喊狼性，又在員工過勞死以後推個乾淨。
謝少帥始終自詡資本家而非民族企業家，前證券主動策略投資組經理王學慶的意外身亡，西柚行政部門至今牢記。
四樓設置了心理諮詢室，哪怕坐在裡面的心理醫生無聊至極，幾乎把整層樓種滿花花草草。
「同學們工作和生活中有任何問題歡迎隨時來找我聊天，喝喝茶、練練書法、親手做點工藝品，而且我正準備申請經費布置一個手工陶瓷興趣室……」
來自復旦心理學專業的教授頭頂微禿身材寬厚。
這份穩定長期兼職太好賺了，起初每天按合同一周坐班兩天，現在主動加班積極性超高。
畢竟陸家嘴附近一整層洋樓足足五六百平米麵積的休閒室，沒人享用實在暴殄天物。
實習生們被唬的眼神直愣，一路參觀上來，除了23位員工全年投出147個項目，這組數據聽起來心潮澎涌之外，其他無甚出奇毫無獨屬創投之王的特質。
而此時此刻眼前的所謂休閒樓層就很變態了。
「你在紐約高盛總部實習見過這種嗎？我去淡馬錫實習最多組織興趣愛好小組，公司給批活動經費。」
「高盛對待員工摳門聞名華爾街，再者他家總部大樓里坐著幾千號員工，沒法比較哇！」
「高盛還算扣？那我特麼在中金實習跟帶教老師蹭甲方請客的夜總會局，唱兩首歌就當做公司鼓勵員工培養興趣愛好了，這得算什麼？」
「帶教老師真性情！你們去的哪個……唉，不是，你都中金實習了怎麼混進來西柚的？」
「呸！，哥們兒面試表現好，懂不懂什麼叫大學期間三段創業倒閉經驗啊？！」
實習生們竊竊私語互相交流病情，沒由來自慚形穢，深感配不上自家公司的變態程度。
鄒靜怡默默傾聽，多注意了幾眼三段創業倒閉經驗的奇才，家底殷實且能折騰抗打擊能力超絕，天賦異稟。
「這層樓暫時主要承擔教學作用，公司不定期請社會各界成功人士來分享人生經驗，還有各行各業專家分享行業知識。」
黛西強忍嘴角抽搐打斷越說越離譜的眾人，話題拉回正軌：「未來團隊擴充，會逐步啟用辦公用途。」
「呃，老師，我想問一下，牆上那些照片都是公司邀請過的人？」廖妍自顧自發問。
作家韓寒，企業家張朝陽，科學家袁隆平，總計十幾位毫無關聯性的名人，像是印證心理教授所言正確性。
——土豪老闆就是爽，想幹嘛幹嘛！
「行了，參觀環節到此為止。」
黛西又耐著性子向實習生們介紹片刻，時間接近午休，她帶領眾人乘坐電梯下樓：「中午你們去找自己的工作組報導，下午兩點，四樓集合正式開始培訓。」
「我們組好像沒有人在公司。」鄒靜怡難為情。
張有洲跟著補充：「我們倆是網際網路行業組。」
「唐總應該出差了，你們倆中午先直接去找何總。」黛西想了想給出解決方案。
這批實習生前台投資部門和中後台部門都有份兒，領到指令當即化整為零四散而去，根據各自部門三三兩兩組團吃午餐。
有往隔壁樓食堂餐廳跑的，也有聰明小朋友低調溜出公司大院。
「我們去外面吃吧。」廖妍等在最後提議。
張有洲持反對意見：「我想去食堂。」
「今天周一，剛剛黛西老闆有說，每周前兩天訪客多。正式員工們大概都在公司周邊餐廳做商務宴請，食堂里是中後台部門同事。」廖妍聳聳肩膀。
張有洲若有所思徵求意見：「好吧，那我們去外面吃？」
「沒問題。」鄒靜怡少說多聽顯得格外安靜內斂。
「剛剛我們沒參觀五樓，那層是芯海基金管理團隊，據說前台部門人員比西柚還少，大部分中後台員工在廬州辦公室。」
廖妍總結計算道：「人均辦公場地20平米麵積左右，非常棒的水平。」
「所以隔壁樓母公司『景行投資集團』有多少員工？」張有洲挑重點問。
「20~30，30~50？」
廖妍消息靈通，謹慎提醒：「母公司業務非常複雜，以後跟他們員工交流時多注意，容易被風控合規約談。」
「他們在做二級市場業務。」鄒靜怡斟酌著透露。
張有洲笑了笑：「自營和資管？」
「好像暫時只有自營，具體業務還在調整中，下午黛西總監應該會介紹公司構成吧。」鄒靜怡點到為止。
廖妍瞥了她一眼，輕佻地吹口氣，鬢角處公主切髮絲飄揚。(本章完)